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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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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我从外面冰冷的世界往家里赶,炫目的烟花把这个城市映照得更加灿烂,我却没有一点要去观赏这些烟花的心情,我急匆匆地赶路,就是想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回到家,让我的这一年是完整的,有始有终的。烟花虽然美丽,但那一瞬间过后留下的就是永恒的垃圾,我想又要辛苦那些年三十都回不了家的环卫工人了,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在放烟花的时候想到,我得把这些垃圾清理干净。我一路走过,看到盛开的烟花的同时也看到无数的纸屑和火药爆炸的残留被踩在烂泥地里,那就是这个年的所有碎片,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年”的话,那么我们的引以为豪的民俗文化也太虚无了一点。

    今年是地震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经历了一次死亡,也经历了一次重生,在人们心里挥之不去的势必要在这个春节里得到一些释放,所以这个年又有一些比表面上更深刻的意义。毕竟这永远都将是我们中国人最重要,也最隆重的一个节日,有什么还能比开开心心过一年更重要的呢。

    这个年过去以后,我离三十而立也就越来越近了,但我什么都还没有立起来。事业上一事无成,爱情上颗粒无收,这使得我的这些“年”过得越来越沉重,大年三十的晚上,我还一个人走在路上,说是回家,但家在何方?我有的只是家徒四壁。如果我不开灯,这个屋子里就漆黑一团,屋里缺少太多的东西,无论如何这个家让我感到温暖的同时也有无法凝结的寒冷。当然,在一年的开头这一天,老家人最忌讳的就是说不好的东西,我们应该对生活、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信心。那么我就应该这样说:希望在2009年我们都平平安安地度过。在我收获爱情的同时,让这个房子增添无数生气,也就不荒废我来这个世界二十七年。

    转眼之间,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七个年头,也就表示我已经经历了二十七个“年”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呢。

    87、88年的冬天,我们一家人在寒冷中等待除夕,也在等待父亲,父亲一个人到甘孜的金矿上打工,在除夕夜的晚上,父亲踏着雨水敲响了为躲避寒冷而紧闭的木门,带回家的是喜悦和希望,虽然给我们姐弟俩(那个时候我弟弟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呢——笔者)带回来的只不过是几颗糖果,但我们已然十分高兴。90年过年前的时候,父亲因病住进了县医院,我当时没心没肺的非吵着要跟去,因为我觉得县城很好玩。在医院我认识一个小男孩,他有一辆遥控车,我看在遥控车的份上成天跟着他在城市的垃圾场、工地上、钢筋水泥地里玩疯了,竟忘了快要过年,也忘了躺在白色病床上的父亲。堂兄来看我父亲,给我在书摊上买了一本西游记的连环画,讲的是孙悟空和三个犀牛怪的故事,这本小人书我看了一个冬天,在过年的那几天,我们回到家,除夕夜留给现在的我的印象是有些冰冷,这种冰冷将浸透我的一生。91年春节期间,我们搬了一次家,在农村搬家和在城里搬家的意思是完全不一样的,在农村搬家就意味着把老房子拆了,在另外的地方重新修一栋。那一年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我们在还没有盖上瓦片的房子里迎接除夕,无论如何,我难以忘记那年的大雪和大雪里为盖房子忙碌的大人们。在我小小的童心里,盖房子是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我难以忘记父亲在上梁(一种仪式,也即是房子竣工的意思)那天,爬上房子往下面抛洒糖果、瓜子、花生,请来喝酒的乡亲们,帮忙的工匠们在下面争抢的喜悦心情,当然数我们小孩最为高兴。96年春节,大年初一的早上,我跪在爷爷膝边,爷爷便给了我两毛钱的压岁钱,然后我又跪在伯父膝边,伯父也给了我两毛,我之所以记得如此真切,是因为这是我和爷爷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爷爷是一个和蔼的老头,而且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是我们那个地方当时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是解放前在县城读过书的人。在过年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找爷爷写对联,而爷爷来者不拒,也不收任何润笔费。随着爷爷的去世,我们年轻人又不怎么写毛笔字,过年很少有人再写对联,全去买现成的了,这让我过年的时候又少了一种快乐。有时候,我也自己写对联,伯父也自己写对联,但写的那些毛笔字,说实在的,不敢恭维。

    2005年的春节我一个人留在了成都,之前四年我在南京读书,但从来没有留在南京过一个春节,也就是说,这是我第一次在老家以外的地方过年。这也是我和m认识的5年里,看似在一起的唯一的一个春节。说看似,是因为在二十九那天,她非要回自己的老家,而且非坚持要我跟她一起去,我因为心情颓废,身无分文,反正吧,因为诸多因素,我坚决拒绝跟她去她家,这也是我唯一一次有机会去她家的,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我一个人绝望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绝望地等待十二点的钟声,在阴暗的角落里,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悄悄地睡去,醒来已经是新的一年,我忘记了给所有的人祝福。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年”的残酷一面,m初二就回来了,但我们没有再熬到2006年的春节。这承前启后的一个春节,我倍感痛苦,2004年我毕业便失去工作,2005年,我失去了m,这样就到了2006。2006年我一个人又一次孤独地呆在异乡,在重庆的长江边上,江风吹着寒冷的我。这次连“年”的意思都没有表示一下,我和一帮刚认识的哥们在工厂的车间里没命的干活,身边无休止的机器轰鸣代替了节日的爆竹声,从除夕到初一的一个晚上,我们甚至都没有合眼,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夜里十二点,我们仍推着一车纺好的纱走在车间的过道里,走进黑暗的更深处。我们(特别是我)用劳动的酸楚遗忘了节日的孤独。只有在夜里我们吃宵夜的时候,厂食堂为我们准备了一碗热热的汤圆,也算是把这个年过了。2009年的春节,我仍旧一个人呆在成都的出租屋里,没有电视,没有女主人,没有温暖。在十二点即将到来的时候,我踏着烟花的碎片,拖着疲敝的身体想要远离黑暗,回到自己的家,虽然那里仍旧是黑暗的一团。在这之前,我在嘈杂的超市细数人们的欢乐。当十二点钟到来的时候,漫天的烟花终于触发了我的一点思念,我用短信群发的方式,把我的祝福带到我手机号码里面我想带给的人们。我发了三十多条,但遗憾的是,我就收到一条短信和一个回电,这说明我的孤独并不能建立在别人的欢乐之上,或者说,别人的欢乐也不能让我的孤独侵占。这样很好,这说明那些我想要祝福的人都得到了我的祝福,幸福得把我给忘记了,当然,其实我发短信并没有署名是我,也许他们并不知道我是哪个。十二点的钟声过后,我也就算是把这个年过了,明天(或者说就是今天),我还得面对养我性命的工作。

    在我生命的二十七年里,每一个年,我都希望能跟我的爸爸、妈妈、弟弟、姐姐(出嫁之前)在一起,团团圆圆才叫年呢。过年前几天,我们会宰一口大肥猪,并会请亲朋好友来团年,我们也会走亲戚,去亲戚家团年,这是腊月间最重要的日程安排。在除夕这天,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盛满鸡鸭鱼肉,吃完了饭,还剩下一大锅,母亲说要留到明天再吃,意思是预祝我们来年一年都有饭吃。我们会在声声祝福声中等来十二点的钟声,烟花虽然不如城里面多,但鞭炮声在空旷的山区稀稀落落、此起彼伏的感觉更让人流连,更能承托出夜晚的宁静。早上起来,母亲照例会给我们包汤圆,并在某几个汤圆里放上一个硬币,我们当然希望每个人都吃到一枚,让我们在新的一年里发大财。吃完早饭,母亲就会给我们压岁钱,最初,母亲给我们两毛钱,后来是五毛,后来是两块,再后来是十块,去年我一无所获地早两个月就回家了,虽然我早已开始工作,但母亲仍给了我二十块,我只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给母亲的是两万、二十万,但我仍然贫困交加地等来了2009年的春节。然后,我们会去上坟,把祖宗的坟墓祭拜一下,让祖宗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然后就是找村子里的人玩,打打牌、聊聊天、逛逛街。

    二十七个年无疑就这样过来了。

    虽然我一无所有,虽然我感到无穷无尽的寒冷和孤独,但在新的一年里,我也祝福我自己,让我也多一些快乐吧。

    2009-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