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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妄的上海佬遁逃之后,夏二红和三个孩子并不急于离开“战场”。他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忘记了分享胜利成果这一件事情。直到又矮又胖的夏忠寿一声不吱地离开,仿佛想逃走似的,夏二红才清醒过来。
夏二红紧跟其后而行,生怕他变卦。三个孩子此时也明白了老爷爷夏二红的良苦用心,人人奋勇争先,个个不甘落后。
现在轮到了夏二红和三个孩子享受夏家庄采石场大食堂美食,他们像饿虎扑食一般双手轮番去抢锅巴。抢到手之后,迅速地塞进嘴巴中,然后拚命地咀嚼。食物尚未嚼烂,四位食欲极其旺盛之人便提前将嘴巴面前的锅巴塞了进去。嘴里的食物越积越多,他们的嘴巴胀得像大大小小的圆包子一般。嘴里食物粘结成团,如同梗阻,向前维艰,难以下咽。
在四人狼吞虎咽、如同饕餮、大快朵颐之时,夏忠寿从灶台出发,一路不急不慢地横行。他那遮遮掩掩、鬼鬼窃窃的模样没有逃出志在“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的夏二红眼睛的余光。由于夏二红嘴里包的食物太多,导致他说不出话来,于是他就站了起来。夏二红边走边向夏忠寿招手,最终使他止住脚步、放弃呵护、“原形毕露”。
早转过身来的夏忠寿不得不将装了三个荷包蛋的蓝边大碗拱手相让。“缴获”了又一件“战利品”之后,兴高采烈的夏二红三步并成二步回到大圆桌子旁边。不用说,这三个荷包蛋三个孩子每人一个,而他这个做爷爷的是不能和孙子辈抢的,是没有份的。
采石场大食堂美食被一大三小风卷残云、扫荡一空之后,主客双方忙碌的忙碌,抽烟的抽烟,玩耍的玩耍,一时相安无事。
约摸八点半钟的时候,阳光灿烂的食堂大门口忽然暗了一下,接着便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一闪之后,就进入了屋内。随着人影而来的是一阵清风和一股桅子花的香气。
听到动静,夏忠寿只问候了一句话,依然在灶上炸皮肚,没有转过身来。夏二红睁大眼睛试图辨认对方时,未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夏大大,来啦!”刚进门的年轻妇女边问候边脱头上的草帽,脱掉草帽之后,从自已脖子上摘下一块湿迹明显的白毛巾。她上身着半新不旧的绿色的确凉短袖衬衫,下身着干净的白色府绸裤,脚上穿着的绿色的塑料凉鞋异常醒目,模样则极像日本排球女将小鹿纯子。在她身边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只菜篮。左边的菜篮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右边的菜篮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荦菜。蔬菜包括茄子、四季豆、豇豆、胡椒、西红柿、莴笋等物;荦菜包括一大刀猪肉、一条大鲢鱼、一只烤鹅、一些咸鸭蛋和鸡蛋等物。
“是学琴啊!我还没有认出来你呢!瞧我这倒头眼睛,连人都认不出来了,真的快死了啊!学琴啊,你去买菜了?”夏二红高兴地说道。说真的,在他心目中,采石场大食堂两位职工具有天壤之别。夏忠寿是不讲人情的“猪头鲨”,而林学琴则是招人喜爱的百灵鸟儿。
“夏大大,中午在这儿吃饭!”林学琴热情地邀请道。“我请客!”
“我不饿,才吃过!”夏二红实话实说。
闻言,林学琴皱起了柳眉,一脸的疑惑。
“才在我们这儿吃过!”夏忠寿替他解释道。
“你才在我们这儿吃过?你也有了特权?主任、场长才批准的?”林学琴笑着问道。边问边用白毛巾抹脸,此时她脸还在出汗。
“我哪有那个命啊!”说罢,夏二红长叹了一口气。
“夏大大,莫非今天是夏师傅请客?”说罢,林学琴转过身来,等候夏忠寿回答。“夏师傅请客,太阳从西边出了!夏师傅可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啊!”
“我请一个屁!全靠他自已本事!”这时,夏忠寿已炸好皮肚。他一把揪住自已的围腰子之后用之反来复去地擦一双油手。边擦边向林学琴走来。“主任、场长不批准,我可没有权利请他们在这儿吃饭!”
“但是他们吃了呀!”林学琴笑时露出一口的好牙齿,如同尚未成熟的石榴籽儿。
“吃归吃,批归批,两回事啊!卢爱民和他们打赌,结果输给了他们,他们吃的东西是卢爱民的!只吃这一回,又不是天天来这儿吃!”夏忠寿说罢,噘起了肥嘟嘟的两片大嘴巴。
“打赌?打什么赌?卢爱民可是一个‘油子’,神得很,他会输?”林学琴边用卷了半边的草帽煸风边问道。
“比赛撒尿!看谁撒得高!”夏忠寿说罢,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真没出息!打这个赌,丢死了人!”说罢,林学琴转过身去,不再面对他。此时,她的晒得粉红的脸儿涌出一片殷红的血色。
“大姑娘不认识,小媳妇早见过,怕什么呢?!”夏忠寿不以为然,他拉下脸来说道。
“学琴啊,是这样的!”怕林学琴误会自已,夏二红便出来解释。“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全是阿雅的功劳”
听了夏二红的叙谈,林学琴笑得直不起腰来。她边捂着肚子边在原地转圈。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林学琴大笑不止,阿风、阿颂、阿雅跟着她一个劲儿傻笑。夏二红是一个老古板,不敢上前劝她,只好咧着嘴见她笑。夏忠寿可能习惯了她的为人,便不再掺和。他直接走到一只菜篮面前,从中拿出一刀大肉,然后走到灶台先洗后切忙碌起来。
林学琴笑够之后,走到阿雅身边。她一手揽住他的小小身子,一手抚摸他的后脑勺。
“阿雅,叫娘娘!”林学琴亲切、柔和地说道。
“娘娘!”阿雅脆生生地喊道。
“这一次打败卢爱民,下一次打败他儿子卢国弟好吗?!”林学琴为他鼓劲、加油。“卢爱民说他儿子在幼儿园文武全才,样样第一!”
“好!”阿雅大声地答道。
“阿雅,你是一个遗腹子!我问你:你还知道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林学琴母性十足,她抱起阿雅后问道。
“我听我妈说我爸爸叫薛武夫,当过大队会计,早死了!”阿雅把林学琴当做可信、可亲之人,便如实相告。
“哦!阿雅,我再问你:你还知道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啊?”林学琴又问道。
“我不知道!”阿雅噘起嘴后使劲摇头。
“我告诉你:你爷爷叫薛接祧!他曾到我们安家庄捆过人,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无产阶级的打手!他是前年死的吧?你要记住他啊!”为了让阿雅长记性,林学琴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脑门。
“我知道我爷爷叫什么名字!”为了表现自已的聪明,阿颂仰望着林学琴的可信可亲的面庞。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林学琴并没有如阿颂希望的那样放下阿雅抱起他。她依然抱着面目看起来十分聪明、清秀的阿雅。
“我不告诉你!”阿颂达不到目的,便生气了。说罢,他扭动肉滚滚的身子,跑到阿风身后躲了起来。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望着模样像一个“小日本”种的阿颂,林学琴快乐的心情黯淡下来。
“你爷爷叫雷智胜,当过和尚,你爸爸叫雷信天,曾是一个乡长,现在是大队赤脚医生!我说的不错吧?”林学琴边说边走到挡住阿颂的阿风面前。来到他面前之后,仔细地打量他。经过一番打量,她发现他们长得蛮像,是兄弟两个。只不过这个老大看起来比较内向,比较老实,也比较好看。他高高的、壮壮的,神情总是愁愁的。其敦厚、朴实的模样如同庙里小沙弥。
“嗯!”阿风并不多话,他只点了点头。他的沉闷的表现打消了林学琴抱他的念头。也影响了她再抱阿雅的兴趣,她便放下他。
见时间不早,夏二红便提出告辞。
热情好客的林学琴见状,再一次邀请他们在这儿吃饭。
“不啦!不啦!还有事情要办!就算没事情可办,也不能吃你的啊!”闻言,夏二红连连摆手。边摆手边向门口退去。
“夏大大,你见外了!什么你的、我的?一个人出门在外总不至于把锅背着吧?今天我请你,明天你请我就是了!”林学琴边说边跟着他向前走动。
三个孩子见老爷爷走动,也都噘起嘴,悻悻地迈开小腿,向门外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林学琴一把拉住夏二红,不想给他走。
“夏大大,‘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你来采石场是做忆苦思甜报告吧?!”林学琴亲切地问道,“若是来做报告,我们中午不招待真的说不过去啊!万一上头怪罪下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是啵?夏师傅?”她后来脸上显出急切的神情。
“他又没讲!领导又没说,招待什么?!”夏忠寿垂下厚厚的、纹多多的眼皮后说道。
“夏大大,你说呀!真急死人啦!”林学琴显出一副心急火燎模样。
话说到这种地步,此时,夏二红见瞒不过去,只好说出今天前来有求铁匠铺钱广打铁雀雀之事。
闻言,林学琴愣了片刻之后,便开怀大笑。笑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正在灶上切猪肉的夏忠寿受惊分神,一刀切在了食指上,痛得他嗷嗷叫。
“学琴啊,大队干部、场上领导来你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今天你吃错药啦?!”夏忠寿挖苦道。
“夏大大是我们贫下中农的代表,他来了,我怎么能不热情招待呢?!”林学琴辩解道。
“学琴啊,快去理菜吧!不然采石场工人、上海驾驶员中响下班吃裹尸!”夏忠寿语气有力地提醒道,“你在这儿干快活活儿,全靠你的死鬼丈夫!要不是他从架头上摔下来掼死,这活儿能轮到你?!你又没有什么后台,再不自觉干活我也保不了你!”最后,他警告道。
闻言,林学琴笑容收敛,变得老老实实。她爬起来就去理菜,手脚麻利,动作“刷瓜”。
趁这个有利时机,夏二红和三个孩子出了采石场大食堂的大门。
出门之后,他们左拐,沿着通向采石场堂口和铁匠铺的石子路前进。石子路坑坑洼洼,折磨死了三个赤脚的孩子。夏二红穿了一双草鞋。尽管它具有缓冲作用,但还是有一些尖锐的石子穿草而过,扎到他的老茧如腊的大脚板。一老三少不急不慢地向西南方向跋涉。在他们沿着斜坡跋涉时,有二三辆大头车子从他们身边经过。每一辆大头车子经过时,均扬起了漫天的白尘。这些白尘的母体应该是这一座正在受到肢解的大山的优质石灰石。
经过夏二红的认真的观察,除驾驶员之外,这些大头车子的驾驶室里都坐着不同寻常的人物。有的是大姑娘,有的是小媳妇,有的是大大小小的男干部,有的是大大小小的男干部的妈或丈母娘。见状,他情不自禁,摇头晃脑,长吁短叹。
铁匠铺与大食堂的距离约摸五十米左右,四人攀登到它那儿花费的时间不到一刻钟。连接铁匠铺和采石场的道路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马蹄型磁铁边缘。也就是说,从铁匠铺到采石场要经过一段险途。在这一段险途的右侧,有一个巨大的豁口。假如驾驶员一不小心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是车毁人亡。这样的交通事故每年都有,血的教训,骇人听闻。铁匠铺左右两侧均有一条上、下山的道路。一条是刚才夏二红和三个孩子上来的那一条道路,另一条是只能适合板车、自行车、人畜上下的黄土路。这两条呈八字型张开的性质不同的道路如同人的两条腿一样。如果这样说可以理解的话,那么铁匠铺以及铁匠铺的地母那一处高岗或曰丘陇就是男人裤裆的阳物,或者女人下身的高地。
铁匠铺和这个时代的许多劳动场所一样,建筑物和设施都很简陋。它包括一幢三间石头垒成的、以芦席为顶的破瓦屋,另外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芦席棚子。芦席棚子四周无墙,只靠四角四根圆形木柱撑持。在芦席棚子东边、北边内部屋檐,挂着许多自行车轮胎。屋檐之下,周围地上,除了摆放了一只盛水的木盆之外,还有老虎钳子、扳手、起子、锉刀、剪子、胶水、内胆、钢丝等修车工具、材料、敷料。打铁的铁墩被主人安置在芦席棚的另一头。烧铁的煤炉依那幢破瓦屋北边石山墙而建。煤炉规模比普通农家的柴灶大得多。它的高高的烟囱、多孔炉罐在一般农家也不易见到。而连接煤炉的大风箱则是一般农家所没有的。用于淬火的铁皮水槽又大又深,夹住铁块的钢钳硕大无朋。这些东西显出只有铁匠铺才有特色。
夏二红和三个孩子来到铁匠铺芦席棚时,打铁匠钱广正挥舞铁锤使劲打铁,而他的徒弟则坐在炉旁拚命拉风箱。两人均挥汗如雨,袒胸露背。只不过钱广身上比徒弟多一件皮围腰。汗水在他们那又油又黑的皮囊上随心所欲地流淌。钱广低着头打铁,他的徒弟背对着夏二红拉风箱,所以这时无法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在铁匠铺里还有二男一女闲人。二个等待铁器的男人正在下象棋,而那个女闲人则用白胖的手指挑剔满簸箕中西瓜籽上的残存的红肉丝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