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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关鸡的西屋一阵乱响之后,随即恢复了平静。
小云吓得缩在缪凤舞的身边发抖,含香也害怕,她壮着胆子说道:“主子,要不要奴婢过去看一眼。”
“不必。”缪凤舞心揪得紧紧的,可是声音却依旧平静,“咱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今晚就安心躲在这张床上吧,如果那鸿天会的匪徒杀进这间屋,就是咱们三人命中该绝。如果他们不来,一切等明儿天亮再说。”
“好!”含香听缪凤舞这样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便挤在床上,互相依偎着,瞪着眼睛去看那被通天火光映红的门窗。
杀声渐渐地近了,又渐渐地远了。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外面渐渐地恢复了平静。西屋那边再没有传出一丝响动来,那两只鸡仿佛是睡着了。
可是三人依旧不敢动。虽然外面没有呼啸的喊杀声,对她们来说,形势依旧不明朗。
尽管她们愿意相信是京军五营杀进宫来,将鸿天会的叛众正法了。可是刚刚厮杀那么激烈,谁又知道不是另一种可能呢?
外面的天色依旧黑着,三个人因为恐慌而丝毫不觉困倦,一直静静地坐着。一直坐到窗外泛了青色的晨光,门口有了脚步动。
含香将缪凤舞往床里推了推,下床操起一根木棍,悄悄地猫到门边去。小云见状,虽然吓得浑身发颤,也摸到一根棍子,跟在了含香的身后。
那脚步声来到门,停了。
接着,门被敲响了:“笃笃!”
含香捏紧了棒子,紧张地问:“谁?”
“我!”是宋显麟的声音。屋内三人同时长舒出一口气。含香将抵住门的柴棍挪开,打开了门,果然见宋显麟站在门口。
“宋统领!快进来!”含香闪身,宋显麟进到屋来。
小云在听到宋显麟的声音时,就已经高兴地跑回屋中央,晃亮了火折子,将火盆生着了。
缪凤舞也慢慢地从床上爬下来,站在床边。当屋里亮起火光的时候,她看见宋显麟一身的鲜血,衣摆和袖口处都被撕划开来,鲜血和灰尘混和着,在他的脸上涂得左一条右一条。
他双眼通红,手中还握着一把宝剑,进屋便往凳子上跌坐下去。
缪凤舞却在看清他的一瞬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经过这惊恐而漫长的一夜,再见到他时,她的心里觉得无比温暖。
“你没事吗?有没有受伤?”缪凤舞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宋显麟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来,刚要说话,看到缪凤舞的眼泪,他的声音哽在嗓子那里,人便愣住了。
“你受伤了?”缪凤舞见他表情奇怪,前后看着他。他一身的血,衣服破破烂烂,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哪里受了伤。
“没……就是有点儿累。”宋显麟声音沙哑,表情是少见的严肃,“宫里有鸿天会的暗线,内应外合,趁着今儿年三十,打开了宫门,冲了进来。这次行动应该是他们酝酿好久了,各宫门进来的人有一千多,宫内居然也有几百鸿天会叛匪。京营那帮废物都在喝酒吃肉,信号发出去一个时辰,才缺盔缺甲地赶来,妈的!我营中兄弟损伤了大半……”
“现在什么情形?皇上可安全吗?”缪凤舞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满脸关切。
“皇上、太后与皇后都没事,至于其他人……还在清点中……我趁着那边情况好一些,过来看看你们,昨晚曾经有几个人流窜到太极宫这边来,没有惊扰到你们吧?”宋显麟简略地将皇宫里的情形说了,便来问她们。
“我们这边还好,听到那边一片喊杀声,我们就把火熄了躲在屋里,就算是有人进来,看是一座废宫,估计也早走了……”缪凤舞安抚他,“如今叛匪已正法,你就更不必记挂我们了。宫变如此严重的大事,估计这一阵子你都有得忙了……”
两个人说话这功夫,含香在火盆上将昨晚的鹿肉汤热好一大碗,端到宋显麟面前:“宋统领昨晚彻夜激战,一定累坏了,我们这里也没别的,你先喝一碗鹿肉汤吧,热乎乎的也解乏。”
宋显麟真的是饿坏了,他接过来那碗汤,先是“咕咚咕咚”喝下去,将碗往桌上一放,才对含香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他接着缪凤舞刚才的话,摇头说道:“忙?我估计我要闲下来了,身为内宫侍卫统领,疏于职守,以致贼人闯入宫廷,危及皇上与太后的安虞,令家国不稳……等眼下的乱局处置完毕,我去皇极殿上请罪,至于皇上如何发落我,就不好说了……”
缪凤舞也料到会这样,可是这件事,她完全帮不上忙,只能陪着叹息:“你是可用之材,皇上心里一定有数,即便一时气愤,罢了你的职,终究有一日还会起用。”
“先不论这个,既然你们都没事,我得赶紧回去,前头有好些事需要处置。”宋显麟说完,匆匆起身。
“宋统领……”小云在一旁怯怯地叫他,“昨晚上我们养鸡的那间西屋,好一阵子响动,好像是那两只鸡受了惊,后来就没有动静了,我们到现在也没敢去瞧一眼……”
缪凤舞瞪了小云一眼,怪她胆小多事。宋显麟此时一定是疲惫不堪的,他以前到这里来,哪一次也没有让她们听到脚步声呀,今儿脚步那么重,可见他有多累。
偏偏小云不懂事,夜里鸡跳了两下,也告诉他一声。
宋显麟将桌上宝剑抓在手中,抬脚往外走:“我去看一眼。”
缪凤舞也跟着他往出走,来到门口,扶着檐下廊柱,看着宋显麟大步溜星往西去,一拐弯,到了西厢门前。然后他拔剑在手,轻轻地推开门,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屋内情形,一边抬脚迈了进去。
屋子里一堆杂草柴枝,靠窗子下面,有一个破了一半的瓷罐子,是含香从院子里捡来的,留做喂鸡之用。此时,那半个瓷罐子被扣翻在地,两只鸡却不见了踪影。除此之外,屋内倒也无其他异常。
他绕着屋子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两只鸡,便又走出屋去,冲着缪凤舞喊道:“没有异常,只是鸡跑了,让小云和含香去找找吧,我再去各处转一转,没事我就直接走了,你千万保重。”
“我会的,你快去吧,保重!”缪凤舞知道他心急前头的事,冲他挥了挥手。
宋显麟便飞身往前殿的方向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含香在缪凤舞身后,听说养了好久的两只鸡跑了,心疼自己这两个多月四处给鸡觅食的那些功夫,便对缪凤舞说道:“兴许是我昨天傍晚喂完鸡,门关得不紧,让它们给跑了。主子先回屋去吧,外头冷。我和小云四下里找找,养得那么肥,跑了可惜。”
“没良心的东西,有人喂着还不成,非要自己出去觅野食……”小云不满地嘀咕着,跟含香下了台阶,去找那两只失踪的鸡去了。
缪凤舞冲着宋显麟消失的方向站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确实有些冰,便回身,推门进屋。
她刚一进屋,眼前突然有一道黑影一闪,她反应还算灵敏,转身就要往外跑。却不料那个黑影更加迅捷,如猎豹扑食一般,“嗖”地就冲到她的背后,一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握着一把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许出声!出一声我就刺穿你的脖子!”
缪凤舞感觉到脖子上一凉,赶紧停止了挣扎。
那黑衣男子从后面架着她,一步一步退到床边上。然后他将缪凤舞摁倒在床上,推到里面,他自己也坐在床边上,靠在了床柱子上。
缪凤舞这才能够抬起头来,去看这位闯入者。
只见此人一身黑色紧身衣,身材魁伟,肩宽臂长。他的一双眼睛凌厉逼人,眉锋刚劲,前额饱满。
缪凤舞感觉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往他身上一看,才发现此人一身有好多处伤口。大腿和胳膊上的剑伤,因为刚才追她动作太大,正在往外渗着黑亮的血水。
这是一个鸿天会叛匪!
缪凤舞全身绷紧,咬紧了牙关:“你想怎么样?”
那个男人伸手将床帏扯下来,撕成条状,开始去绑扎自己腿上的伤处。刚才抵在缪凤舞脖子上的短刀,此时就咬在他的口中。
于是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过缪凤舞听得明白:“你最好不要妄动,别看我受了伤,杀你也只是一抬手的事,给我弄些伤药和吃的来!”
缪凤舞坐起来,双手扣在自己的肚子上,警惕地看着黑衣人:“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一座废宫,我也只是一个犯了错被关禁在这里的罪妃,我连自己都吃不饱饭,上哪里给你弄吃的?更不要提伤药了……”
“少废话!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黑衣人冲着缪凤舞一瞪眼,眸中反射着短刀的冷光,凛冽迫人。
缪凤舞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缓声说道:“只要你不伤人,我尽量想办法……”
那人冷哼一声,继续去撕扯床帏,口中道:“先弄点儿吃的!”
缪凤舞想了想,从他身边蹭下床,翻出碗来去盛锅里昨晚剩下的鹿肉汤。她一边盛,一边偷眼去看床边的黑衣人。
那人低着头,却突然出声说道:“你最好别做逃出去的梦,我的刀肯定比你的腿快!”
缪凤舞手一抖,汤就洒出碗去一些。她相信他的话,刚刚她一转身的功夫,他就已经扑过来了。如果她现在想往出跑,不出三步,他的人或者是他的刀,一定会追上她的。
汤是含香刚刚热过的,缪凤舞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往他手里一递,自己回身坐到凳子上,看着他喝汤,说道:“你能悄无声息地潜进这间屋子,可见你是有本事的。我也不会做无谓的挣扎,只要你保证不伤害我和我的两个丫头,那么一切听你吩咐。”
那黑衣人将一碗汤兜底喝光后,将碗往缪凤舞这边一丢。缪凤舞动作也灵便,伸手接住,放回桌子上。
“由不得你谈条件,照我说的做便是!”喝了热汤,那人的额头渗出微微的汗来,他闭着眼睛,胸脯起伏。从他架着缪凤舞回来,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在床柱上。因此缪凤舞猜想,他一定伤得很重。
可是他双目有神,说话中气十足,刚刚追缪凤舞,简直就如一头豹子,不像是伤重不能移动的样子。
两个人正僵持间,门外传来含香和小云边说话边走回来的声音。缪凤舞一下子紧张起来,挺起脊背,冲着黑衣人说道:“你要是敢伤害我的丫头,我也不会再相信你的人品,大不了豁出命去喊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黑衣人斜眼看缪凤舞,见她虽然咬着牙说话,一张俏脸却不见多少狠戾。他闭了眼睛,手中转着那把短刀:“要不要杀人是我的事,你想喊人?你可以试一试!”
缪凤舞心想:果然是歹人,简直没办法沟通。
这功夫,含香和小云已经推门进来了:“主子,绕了大圈,也没有找到……”
话未说完,两个人同时看到床边那位黑衣人,僵在了门边儿。缪凤舞则紧张地盯着那黑衣人,怕他对含香和小云下手。
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冻住了。
而那个黑衣人,依旧靠在那里闭目喘气,手中短刀滴溜溜地绕着他的大拇指打转。
缪凤舞回头冲着含香和小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两个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她转回来,轻轻地咳了一声,正想说话,那黑衣人睁开眼睛,看向她们三个人。
“你们三个!过来一个人!”
含香和小云一听这话,同时跑到缪凤舞跟前儿,挡住了她:“你想干什么?”
那黑衣人勾唇笑了一下:“好啊!义主忠仆!这就好办法了……”然后他一指小云:“你过来!”
小云见他指向自己,吓得当即要哭。她一向胆子小,刚刚跑来挡住缪凤舞,只是下意识的护主行为。真要她独自面对这个浑身是血的叛匪,她还真是头皮发麻,小腿转筋。
那黑衣人见她不动,不耐烦地一皱眉:“你不过来?那就让那个孕妇过来!”
“别别!我……过去……”小云说完,使劲地扭着手指,一步一步地蹭到那黑衣人面前,“你……想干什么?”
那黑衣人从身边抓起扯好的布条,握住小云的一只手,将那布条缠绕几圈,麻利地将小云的腕子和他的腕子绑到了一处。
然后他将小云往床上一丢,他自己随即也倒在床上,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声音也没有刚刚那么洪亮:“烧些热水,先把我身上的伤处理好……你们两个如果不想要这个丫头的命,就尽管出去喊人!”
缪凤舞见他眼神开始焕散,声音也越来越低,方才明白他刚刚是强撑了那一会儿。她不知道此人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小云又在他的手上,只得乖乖地听他吩咐。
她示意含香去烧水,自己找来了剪刀和手巾,又将以前宋显麟捎进来的一些药取了出来,一通翻找,从其中找出那一小瓶治外伤的。
药太少,但也聊胜于无。
然后她来到床边,仔细打量了这男人的一身伤。胳膊上有两处砍伤,胸前有一处箭伤,箭头还留在伤口中,大腿上有三处刺伤,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的后背上一定也有伤。
她坐好,操起剪刀,看准他大腿的一处伤,去剪伤口周围的裤子。等她将那破布条都拨开,露出他血肉翻裂的伤处时,她突然一阵反胃,赶紧转身离开,蹲到一边干呕起来。
含香赶紧跑过来,给她捶着背:“主子,你去那边坐着吧,让我来。”
缪凤舞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也不敢再去接触那人身上的伤,便站在床边上,给含香洗个手巾递个药,不再往前凑。
含香则将那人浑身的伤口一一擦洗干净,洒一些药末上去,再将床帏扯成条状去包扎。
因为心里恨着这个人,含香下手的时候可不管轻重。甚至她会故意手重一些,去挤压他的伤处,希望他可以痛晕过去,她们好出去喊人。
可是那人死咬着牙关,紧捏着拳头,额头青筋一根一根暴跳起来,却始终一声也不吭,只是瞪着眼睛看床顶。
伤口处理完毕,那人将腰间的宝剑拔出来,往胸前一横,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小云与他绑在一起,只能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手握剑柄,像是寤着了。过了好一阵子,她轻轻地动了一下,他没有反应。
又隔了一会儿,她又挪了一下,那人仍是闭着眼,没有动。
小云与含香互相看了一眼,含香静悄悄地走过去,手握剪子,小心翼翼地去剪将小云与那人绑在一处的布条。
她刚刚将身子俯下去,手中剪刀还没碰上那布条,就觉得眼前一花,明晃晃的剑尖儿就已经抵到了她的巴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