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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1660年,凯蒙市。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费南雪开着小轿车来到下层区,来到这个他发誓再也不会踏足的粪坑。
此时老市长庞克因为在虚境探索死亡,再加上年老体衰,准备辞职退休,费南雪便趁机联合议员,贿赂文官,对市长位置势在必得。他的林中画廊也是这个时候创建,拥有对凯蒙市上层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在这个谋划竞选下一任市长的关键时刻,他却放下了所有公务,推了所有会面,独自一人开着平平无奇的小轿车,停在一条烂得会自己长出粪便的路边,将车载冷气开到最大,抽着烟斗,注视着街口的一间画室。
那是一间很寻常的食人魔画室。
这边整条街都是食人魔画室,所以到处都臭不可闻,对周边房价有极大的扼杀作用。
油画是食人魔的独特天赋,像食人魔这种平均教育水平只有胎教的低素质市民,他们自然不会挑战生活难度,可以用天赋摆烂自然会烂到彻底扶不上墙。
虽然说从业人员极多,但这一行业却不内卷,反倒是供不应求,一副真正的‘食人魔油画’可以说是供不应求。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食人魔在画画时偶尔会勾动虚境共鸣,在这种状态下创作的油画,会让观看者缓慢增长派系境界,相当于在虚境航行。
不过‘食人魔油画’是存在时间限制,大概60天内就会失去效果。因此食人魔油画并非是艺术品,而是消耗品,还是可以对术师有效果的消耗品,自然是价值不菲。
但前提是他们能勾动虚境共鸣,画出真正的‘食人魔油画’。如果无法勾动虚境共鸣,那单纯是在生产垃圾。
因此大多数食人魔画师都会先在画室里当学徒工作数月乃至数年,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直至他们画出第一幅画赚到第一桶金。至于学徒的工作内容,倒也不需要打扫卫生,毕竟食人魔就没几个喜欢干净。
若不是为了体面,费南雪也想扯烂这件紧得仿佛要勒死他的白色衬衣。
呼。
随着吐出一口烟圈,费南雪微微侧头,看见一个食人魔小伙在车旁路过。
小伙穿着原本是白色但现在变成褐色的吊带衫,套着全是破洞的短裤,一米九的身材在食人魔里算是矮子,但长相比较贴近标准种族,有一口狰狞但不丑陋的尖牙。
他双手提着两个大大饭盒,这就是他作为学徒的职责:给画师买饭。
食人魔每隔两小时就想进食,而且最爱吃热乎乎的饭食,但他们懒得去餐厅,点外卖的话人工费贵得离谱——没有外卖员愿意来食人魔街区,在这里遇害连保险公司都不赔的——因此雇佣一个食人魔学徒就成为最理想的选择。
反正也不用给钱,只需要管学徒饭就行。
在看见这个小伙的瞬间,费南雪就愣住了。
小伙也看着车里,仿佛在跟中年食人魔对视。
不过小伙环视一周,确认周围没人后便歪嘴一笑,朝着车窗吐了一口又臭又浑浊的唾沫,然后放下饭盒对着车门撒尿,完事后还拿起小石头往车身狠狠刮了几下,那刺耳的声音像刀子一样穿透费南雪的耳膜。
车窗和前面玻璃是双面玻璃,外面看不见里面。
看着小伙踩着炎热的街道,吹着口哨提着饭盒走到画室,刚进门似乎就被老板骂了一顿。他点头哈腰露出讨好的脸孔,然后暗暗朝其中一个饭盒吐口水,恭敬地走进去。
整个过程里,费南雪一直没动,手还保持着夹烟斗的姿势。
他视线追逐着小伙的背影,直至后者消失不见。
最后,他开车回政务厅,将车报了公损。
他没买过那个小伙的一幅画,也没派任何人去帮助小伙,事实上在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见小伙。
就连获取小伙的最近情况,费南雪都是以‘提防食人魔恶性犯罪’的名义,委托狩罪厅调查十几个食人魔,小伙正是其中之一。
在费南雪与小伙只相隔着一面薄薄的车窗,但他却不敢拉下车窗的时候,这位从底层崛起爬到凯蒙市权力之巅的男人,终于明白这个国度的病态可怖之处。
八年后,1668年,碎湖血月审判现场。
费南雪看着脸色发白的安德莱耶,说道:“你知道吗,在绝大多数国度里,各种族都维持家庭这个基本单位……”
肯门下意识说道:“那是因为他们落后。”
“我没兴趣争论家庭制度是落后还是先进,我只提出一点。”费南雪露出狰狞的笑容:“其他国度里也不是没有统治种族,但他们的统治种族基本都可以自主繁衍,甚至因此诞生了皇室、贵族!”
大家的脸色越来越白,被血月照得越来越红。肯门近乎是在哀求:“所以他们阶级固化,他们落后,血月国度才是最文明的国度——”
“我们之所以禁止家庭的出现,是因为我们的统治种族无法自主繁衍,他们天生就是无家之人!”费南雪大声咆哮道:“血圣换血,月影洗月,他们在改变种族后就失去繁衍能力,想要发展新子裔,就必须让其他种族成员接受他们的改造!”
“血月二族就像无法独自生存的寄生虫,他们汲取各种族的最优秀人才化为自己的成员,吸收各种族的营养壮大自身,从而奴役各种族千年!”
“为什么我们不能有家庭?因为血圣月影摒弃了血缘这个羁绊,所以我们也不许有!这样,我们就不能因为家庭、爱情、亲情这些羁绊而组成一个整体。”
“为什么强调种族人权自由?因为血圣月影是无性别无种族无年龄的怪物,他们几乎是一个天然的整体,而且我们却会因为种族、性别、年龄、学历等原因内讧!他们故意挑动不同种族,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年龄的人互相争斗!这样,我们就不能因为拥有共同的利益而组成一个集体。”
“《种族人权法案》在我们每个人周围竖起了高高的厚障壁,《血缘禁止法》阻止我们对这层障壁的任何破坏。从此以后,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只能独自面对研究所和教会这两个庞然大物!”
费南雪抬起被锁链压着的左手,指着监狱。
“我们跟那群死刑犯有任何区别吗?没有。”食人魔冷声道:“死刑犯为监狱榨干价值,我们被血月榨干价值;死刑犯被芯片控制言行,而我们被思想控制一生!”
“在血月国度里,我们从出生到死亡只有两条路可走:成为血圣月影,或者成为血圣月影的食粮。”
“血月,是披着文明外衣的野兽,是最为野蛮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