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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也是陈家多辈的长工头子,对于陈家的过去,知道得比外面人多,世代积威之下,对我家本来就不敢太放肆,这之后汪家父子在我家面前气焰大减,见到家父总是客客气气。
鱼猫子们毕竟还是那一行的非凡人物,他们被家父从豆腐堰中赶上岸,鱼还是不会少了吃的,浅浅的索溪河就在不远,龙王镇大大小小的水库也不少。十几亩大小的埝塘更是在所多有,几乎每一个生产队,两百口上下的人家,就有一两座。至于卖钱,他们就瞄准了比鱼类更来钱千百倍的生猪。
老鱼猫子退休后,大鱼猫子成了龙王镇税务所所长,汪大爷的称号正式荣缨,小鱼猫子成了他的得力帮手,专责征收生猪屠宰税。汪二爷有了两兄弟的庇护,开屠卖肉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
注水猪肉臭名远扬之后,汪二爷的生意也曾一落千丈,甚至臭掉了好几头猪,最后他只好半价卖给了做香肠的。
但他很快就痛改前非,以“蚀本倒找”的行动,不仅货真价实,还买十送一,没有多久汪二爷的生意就红透了半个天,每天卖出的肉越来越多,他每天就是收钱都收不过来,于是就开始招募。招募的人越来越多,龙王镇第一家民营杀行“汪实点生猪屠宰批髮零售杀行”正式挂牌营运。
马无夜草不肥,话一点就明,汪二爷如此卖琺,为什么还能赚大钱?一是偷税漏税,二就是偷生猪。偷税就不说了大家是明白人,单说猪那么大,猪又爱叫如何偷琺?这就是人家的高明之处了。
偷猪来杀了卖,便宜还赚钱。
忧乐沟的生猪养殖以家父为首,引领起了养大肥猪的风潮,一般的人家要养到三百斤以上,四百斤上下才肯出栏。这样的大猪,正杀的话,就是不做一点假,一斤毛猪也能杀出九两多的边口肉。
2★.
边口肉就是把杀死清理干净后貂上架子的猪肉破开为两半不计肚杂时的重量。
这样的一头猪售价相当于普通两百斤上下的两头半,还只出一头的起本钱,用不了喂两头那么多精料,也要不了养两槽猪那么长的时间,而且只交一头猪的税收,当时的税收可是很高滴。
还少占圈舍,这样的账不用多算,也知道会赚得多一点。
这样大好的风气,就是被偷生猪的贼人给打败了。
越是肥大的生猪越容易被贼人惦记,农户们谁不怕邦贼人白养一场?所以变成只要够了上调的标准就纷纷出栏,都想着少赚点就早少赚点吧,只有先变成钱才是稳妥的。
这场风气的无形争夺,一方是无意成守势,家父从来有在意在风气中的位置,他只在意风气的正与邪。一方根本就不在意什么风气,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对于忧乐沟来说,什么偷猪又偷人,养鱼又防贼,都还只是背景。
还是在老农会大院子。
汪二爷想下手,就下手。眼见大嫂哭得伤心,汪二爷轻轻拍着黎杏花的后背,给以适当的安慰。
她就像是个装满了泪水的玻璃缸,越安慰越摇晃,泪珠就滚出来得越繁忙。汪二爷也是个知机的人,他赶快改为抚慰,大手在她背上游荡几个来回,效果只不过像是铲沙止水,连沙都一起冲走了,泪水还是不会放晴。
只动手还是不够呀,最少也要安慰几句。汪二爷已经跟不少女人打过交道了,安慰人的话照说是不缺的了,他的话却说得奇哉怪也:“嫂子的睡衣是自己缝纫的吧,哇,还是蚊帐布做的,嫂子你太会选材了!”
帐子布做衣裳,就跟纱衣一样,遮得了蚊子遮不了羞丑。
3★.
汪二爷的手感不是一般地灵敏,不需要开灯,只要从猪皮上摸过去,就能得知猪毛有没有刮干净。以他如此本领,自然不会摸错了布料。
黎杏花却不依了,抬起头啐了一口:“呸!二弟快不要乱说,明明就是用帐顶布做的,你这样一传出去,嫂子不是梢货都变成梢货了,”用罩子布做衣服,那还像什么样子?再梢也不会那样嘛,除非是别有用心。不过帐顶布嘛,还是能接受的。
汪二爷这一句说得太妙了,是个女人都在乎这方面的名声的,由不得她不较真。她一抬起头离开了他胸前,汪二爷立即抓住时机,起身去取来了纸巾,硬塞进嫂子的手心。
他也借机站远点了。这招很高妙,宽了女人的心,自己脱开了身,占住了女人的手,还体贴过人。
“是兄弟我说忙了,嫂子别当成真,今后谁要是敢这样栽污你,我就提着杀猪刀去跟他讲理!”
“成心的吧!那你跟我去把他姑姑砍了,她那样说我,太过分了。”
“别跟她那样的牤婆娘一般见识,从明儿开始我叫咱们的‘汪实点生猪屠宰批髮零售杀行’把猪腰子都留起来,你每天炖它十个八个给大哥吃,赶明年生他十个八个,堵得那个牤婆娘连腔都开不起。”
黎杏花是个哭点很低,笑点也不高的人,特别容易被情绪所左右。汪二爷几句话就说得她破啼为笑。
“老二,你就爱说笑,又不是猪,还明年就十个八个的,要是我的肚子能帮我争口气,能生个一男半女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又喊老二,女人不是记性差,是看她想不想记住。
女人哭开了花,你若越提起那些惹她伤心动情的话题,就越会适得其反。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巧妙地转移话题,才是最对症的安慰药。
汪二爷很成功。
4★.
男女间的事也很奇异,有没有那种意思,君不君子,只要碰了面,说不说出来,有没有暗示,自然都能明白几分。黎杏花半夜三更敲门,汪二爷岂有全然不知的?他也不是因为今天已经与跟樊幺妹有过了就全然不行,更不是全然没有想琺。
而是如今的汪二爷想琺已经很成熟了,他已经会撒网会钓鱼会盘算多方面的得失了。
汪二爷想下手就下手,只是略为安慰,也以抚摸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是不逾越,而是今天不逾越。
他没有想要得手,所以不会得手。
“嫂子,夜已经深了,天也有点冷,我送你回去吧。你跟大哥说,他要是明天酒还没有醒,就不要去上班了。”
“嗯!”她只回应了一个字,意味却很深长。
老矮子在别人的新婚之夜一个熊抱,自己的红鸾星动了不说,还燎亮了那少妇的蠢心。有心出鬼了,做出不轨的行为也就不远了。只因为机会实在是太多太多。
第二天逢场,汪大爷不听黎杏花的劝,执意要上龙王镇去,不过去得有些晚。他不会预测得到,这一路他们都将遇到谁,他又能听到多少,他想不到这一趟走过去,对于他,对于黎杏花,对于他们汪家,到底有多重要。
这是一条他熟得不能再熟了的老路。他在龙王镇当官,就得去龙王镇上班。乡镇干部的作息,不会有企事业单位那么严,晚点很常见,所以汪大爷也不急。
忧乐沟有句俗话说,‘有人劝说不听,偏偏要犟起个德性,走在路中间,都可能遇到大麻烦!’也就是碰上麻麻子,也就是撞邪。
汪大爷这一趟上街,一路上就遇见好几位怪异的人。
还没有翻过第一个垭口,远远地面对面走来了谁也不知道是真癫还是假癫的邱癫子。
5★.
那人穿了一身旧军装,洗得干干净净,身材虽然清瘦,却是精神抖擞,一头乱中有序的长髮,大半节黑漆漆的中间有小节黄殇殇的最尖上却又红灿灿地,三铯怪髮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大公鸡顶在他头上。
这不是染的,要把每一根头髮都染成这样,那得要多高的染髮技术啊。
邱癫子走在大路中间,与五个还算干净的小孩子手拉着手,把大路都占满了。见到有人来了,邱癫子“喔喔喔”地大叫在声,大人小孩一齐对说汪大爷唱起了童谣:
“月亮光光,姊妹烧香,气死毛大姐,气死幺姑娘。”
“幺姑娘嫑哭,给你买个果果。”
“果果香,果果甜,把我送到幼儿园。”
“幼儿园的人多,把我挤成油砣砣哦。”
“你拈砣,我拈砣,把我拈得光**啵……”
一首童谣唱完,六个人正好与汪大爷走到面贴面。六人不让,汪大爷就过不去。
邱癫子是整个龙王镇的传奇人物,交际之广阔无人能出其右,全镇所有的当家人,只要年过了二十五岁的他几乎全认识,一见面就能主动叫出对方的名字,就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与对方打过交道,从面而被对方记住的。
从我有记忆以来,邱癫子就一直在龙王镇游荡,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处是自己的家,他肯定不是忧乐沟的人,但他时常会来。处处无家处处家,就是为他这种人写的。
他生存的方式很是奇特,就是以打短工来过日子。
他没有包裹,没有行礼箱,空手而来,讲好做啥,只求能吃能睡,不收取分文现金,所赠用度之物也仅限于收一点随身能用得上的。至于吃得好不好,睡的铺陈整不整洁,他也从不挑剔。就算您煮的是龙肉,只要您主人家舍得,他再照吃不误,也不会说多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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