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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一触即发,仓促上城的邕州兵们,此时大多一脸错愕,便是谁也不知为何城内忽然出现了这么多铁。
邕州城虽然一直都是四十四个羁縻州的中心,属于大宋最南方的门户城池,但是这城内何曾见过这么多铁甲?
这些铁甲是怎么出现在邕州城内的?谁有这么多铁甲?
诶?马步都头黄得功不是跑了吗?连他的家眷都拿下了大狱,怎么忽然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还有那个推官老爷高祥,不是也跑了吗?怎么此时就站在知州肖注身边?
由不得众人对这些问题多想,城外的火峒蛮,喊杀大作,已然离城头不远。
马步都头黄得功已然开口大喊:“放箭,速速放箭,射!!”
“檑木滚石准备!”
一场守城大战,就在这种仓促忙乱的氛围之中开始了。
羽箭射在肉体之上,溅起瞬间的血花。
火峒人依旧勇猛,扛着长梯冲到城下,架起长梯就往上开始攀爬。
长梯倒落,骨骼断裂的响声,哀嚎声,还有长梯再次架起的呼喊声。
城下羽箭攒射而上,把一个刚刚举起一块大石头的邕州兵射倒在地,鲜血从脖颈之间迸溅而出。
中箭的汉子,双腿不断乱蹬,双手捂着脖子上不断飙血的伤口,想要开口呼喊,却是瞬间就全身无力,只余肌肉记忆里的抽搐,还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慢慢在涣散。
城楼之内,一双双读书人的眼眸,看得面前发生的一切。
惊骇?恐惧?愕然?急切?担忧?亦或者一片空白?
没人管得这些读书人此刻是什么反应,唯有知州肖注左右奔走的呼喊:“往前去,不要怕,把所有重物全部砸下去,全部往下砸!”
这个知州,当真不错。只是官当得太小,也当得太远,朝堂那些大佬,包括仁宗皇帝,想来也没有几个人记得住邕州知州叫作肖注,全国州府无数,那些大佬们岂能记得住几千里外一个地级市的市长是谁?
城楼之内,唯有蔡确开口夸得一语:“肖知州,临危不乱,当真不凡!”
说完这一语,一支流矢从窗户而入,钉在高高的廊柱之上,满场二百多人,立马一个个趴伏在地,甘奇的弟子门生蔡确也第一时间趴伏下来,过得许久,这些人才再次起身往外去看。
东城门下的甘奇,此时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城外的鼓声,等着狄青说的那第二通急鼓。这也是狄青教的门道,待得第二通急鼓响起,便是攻城之战的最高潮,那个时候,就是甘奇打马出城的时机。
要说甘奇的骑术,实在算不得好,甚至以往压根就没有骑过马,真正第一次骑马,还是去北邙山的时候,骑了几天,算是能骑了。此番南下,甘奇又骑了三个月的马,一路上倒也有意练习了一下打马疾驰的骑术,也是身边有狄咏这个弓马娴熟的人一直教导着。但是即便如此,甘奇也算不得一个纯熟的骑士,只能算是能骑而已。
此时也管不得那么多,能不能骑,也要上阵杀敌了。
第二通急鼓大作,鼓点如雨,城外喊杀之声更甚,气势如虹。
甘奇连忙大声喊道:“快,快去西城传令,出击!”
一个令兵打马飞奔而走,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唯有这匹马飞速驰过,铁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咯咯作响。
甘奇估摸着时间,每一刻都有一种煎熬,好似度日如年。着急的甘奇回头问得狄咏:“狄咏,半刻到了没有?”
狄咏是老战阵,此时面容轻松,眼神却带着一股狠厉与决绝,口中一语:“未到。”
甘奇其实以为时间到了,所以才问狄咏确定一下,初次上阵的人,与老战阵,区别就在这里了。
过得不久,甘奇又问:“狄咏,时间到了没有?”
“未到。”狄咏笃定非常,没有钟表的年代,如此估摸时间?全靠经验,有些人从容估摸着,就能估摸得八九不离十。有些人一分一秒计算着,却还是相去甚远。
终于,狄咏开口一语:“大哥,时间差不多了。”
甘奇把手中一杆长枪扬起,开口大喊:“开城门,走!”
城门嘎吱作响,才刚刚打开了一条门缝,急不可待的甘奇已然打马先出,狄咏飞快跟随,口中大喊:“大哥,慢一些,慢一些。”
甘奇连忙轻轻勒了一下缰绳,回头看得一眼,待得城门全开,一百多号骑士飞奔而起,甘奇方才再夹马腹,口中呼喊:“嗬……驾!”
五六百铁甲步卒,从城门涌出,接着七八百皮铁甲在身的汉子们,步伐稳健,毫不慌乱,队列齐整再出。
一直与西夏党项死磕的西军汉子,是整个大宋朝最后一根独苗了,大宋朝最后的勇武,都在他们身上。什么天武捧日龙神卫,什么河朔强军,早已名不符实。唯有西军,一代一代,还在传承着这个国家与民族不朽的悍勇!
马蹄算得快,却也如飞一般,甘奇早已咬紧了牙关,城池算不得大,过得城墙转角,五千火峒蛮,正在前赴后继冲击着城墙。
城头上的肖注这一刻激动不已,似乎忘我一般大喊:“杀,杀贼,杀呀!!!甘道坚,杀!”
城楼之内,蔡确第一个开口大喊:“我家先生来了,我家先生带兵杀出去了!”
所有人全部拥挤到窗户格子里,蔡确甚至把门都打开了,往外去看。
满身重甲的赵宗汉,用刀杵着地,撑着被重甲压得疲惫不堪的身体,迈步到得门口,扯起嗓门大喊:“道坚,小心呐,道坚,你一定要小心啊!!小心啊……”
赵宗汉一遍一遍的呼喊,一刻不停,却是连城下飞奔的铁甲骑士中哪个是甘奇都不知道,也实在认不出。
只见那马蹄从侧翼入阵,一柄长枪飞快刺入敌人身体,在胸腹之间炸开一股热血。
重刺,快松,急抽。甘奇脑中一直重复着昔日周侗交给自己的战阵枪法要领,重刺是为了杀人,快松是为了护着自己,不能让自己受力反震,以免落马。急抽是要为快速面对下一个敌人做准备。
若是重重刺杀而去,不松不抽,马蹄飞过,要么自己会受反震之力落马,要么转头手中的长枪就脱手没有了,还插在刚才那个敌人的胸腹骨骼之中。
这就是真正的战阵杀人法,这也是甘奇第一次试验这种战阵杀人法。
很是奏效,抽回的长枪,竟然还挑出了一截敌人的大肠,肠子扬在空中断成两截,空气中弥漫着腥臭之气。
却是甘奇好似闻不到这股腥臭之气一般,手中的长枪再刺杀而去。
大阵如何,战局如何,入了战阵的甘奇早已看不到这些,眼前唯有一个又一个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