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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傲的面色一沉:“朕发现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都敢质问朕了,谁许了你胆子?”
桑玥的眉心一跳,云傲从不曾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哪怕二人之间有正常的帝王和储君的猜忌防备,但云傲疼她的心向来只多不少,今儿这么大着嗓门吼她又是为什么?
冷香凝扯了扯云傲的袖子,无辜地、怯生生地道:“云傲,你别凶玥儿,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凶坏了怎么好?”
云傲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就是因为她是你和我唯一的孩子,我才断断不能惯着她了!我好歹是一国之君,她是女儿也是臣,但你看她又不孝顺,又不恭敬,这……我的哪个孩子像她这样?”
桑玥狐疑地凝眸,心道:我这么目中无人还不是你默许的?你发什么火?
云傲火,她也火。尤其,那个冷煜泽明明已经踏入了死亡的怪圈,只差高尚书写封文书,云傲批一下,或者她批一下,立马就能死翘翘了!现在倒好,他干脆利落地放了冷煜泽!当初,是她让姚秩去寻找冷煜泽的罪证的,如今冷煜泽的罪名被推翻,而且是莫名其妙地被推翻,他这是要全天下的人看她的笑话?
“父皇!冷煜泽一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云傲的头一痛,倒抽一口凉气,冷香凝急忙起身,按住他的额头,细细地揉抚,软语相问:“别生气好不好?气坏了身子,我又该心疼了。”
云傲的心里被注入一股涓涓暖流,还是妻子贴心,这个女儿就是专程来气他的!
冷香凝……似乎对云傲太热情了吧!一夜春宵,冷香凝再次对云傲死心塌地了?桑玥不语,只静静地观察着。
心理作用,明明痛得要死,云傲却不怎么觉得难受,他把冷香凝柔若无骨的手握入掌心,舒心一笑:“还好有你,不然我得被这丫头活活气死。”
冷香凝薄怒道:“我说了,不许生玥儿的气。”
“好,香凝说什么就是什么。”云傲宠溺地笑了笑,尔后面向桑玥,笑容不复,“沐倾城还好吗?”
怎么又问起沐倾城了?桑玥眼底的疑惑几乎要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只差没淹了她的理智,她淡淡地道:“好得很,父皇送的人,哪有不好的?”
云傲对桑玥的语气不喜,恰好此时,冷香凝温柔似水地看着他,他就越发觉得女儿太不乖巧了。从前香凝三天两头冲他发火,动不动就是讨厌他,那时他尚且认为女儿算恭顺,而今这一对比,他真真是窝火极了。他连香凝的心都软化了,怎么就是改变不了女儿这不热不冷的态度?
他摇摇头,到底是被女儿气习惯了,也没真打算因此而治她的罪,他叹道:“行房后记得让嬷嬷给处理一下,大婚之前不准有孕。”
为老不尊!这种话也讲得出口,她这无耻的天性看来根本就是遗传!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让老嬷嬷事后处理?慕容拓那家伙想要孩子快想疯了,只是,他们这方面没太节制,她的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罢了。
呆着没意思,云傲决心已下,冷煜泽是铁定获释了。她微微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云傲“嗯”了一声,桑玥迈步朝着门口走去,顺便给怀公公使了个眼色,怀公公会意,眨了眨眼。
还没走远,后面就传来了冷香凝娇媚的笑音,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望却繁花似锦,亦望穿了迷迭暗影。
出了华清宫,桑玥和怀公公一道去未央宫探望了思焉,思焉染了重度风寒,高热不退,恐怕得昏迷好些日子。她的脑海里不停回想着方才回眸一瞥瞧见的香艳画面,冷香凝坐在云傲的腿上,和他缠绵拥吻,这……简直太不像她了!如果冷香凝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子,不可能跟荀义朗三年仍未逾越雷池半步,她确定她的心里是有荀义朗的。至于云傲,冷香凝或许也爱他,可回宫十多日,她一直都特别反感云傲碰她,刚刚那般主动又是怎么回事?
一夜之间,是什么让她转变得如此彻底?而恰好,跟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思焉病得不省人事了。两件事加在一块儿,不是太蹊跷了吗?
她问向怀公公:“怀丰,你今早伺候皇后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怀公公仔细想了想,若有所思道:“生活习惯上没什么差别,若非说哪点不一样,就是她好像特别粘糊皇上了,今早……”
大抵接下来讲的话不太好意思,怀公公顿了顿,道:“今早愣是缠着皇上欢好而让皇上误了早朝。”
云傲对冷香凝是最没有抵抗力的,为她一日不早朝桑玥并不觉得多么奇怪,奇怪的是冷香凝啊。
一阵寒风吹过,她混乱的脑子似清醒了几分:“皇后昨日去过哪些地方?见过谁?”
怀公公如实禀报:“皇后就是去过御花园和琉淑宫,探望了淑妃娘娘一趟。”
桑玥嫣红的唇瓣抿成一线,自从冷香凝撞破了云傲和荀淑妃的亲密举止,就对荀淑妃心存芥蒂了,怎么又会去探望她?
怀公公把细节也说了一遍:“淑妃娘娘起先说她养了几只小鸟,不知道皇后娘娘喜欢哪一只,就想邀请皇后娘娘过去选一选。皇后娘娘一开始是欣喜的,但大概想到了什么,最终婉拒说不喜欢,可到了晚上,皇后娘娘突然又想要小鸟,奴才和思焉就陪着娘娘去了。”
听起来似乎并无不妥,桑玥按了按眉心:“你再想想,还有没有漏掉什么?比如,她们的独处?亦或是淑妃的怪异举动?”
怀公公拍了拍脑门:“啊,殿下这么一问,奴才想起,在御花园里,皇后娘娘差点儿摔倒,淑妃娘娘扶了一把,嘴巴子动了动,不知道说些什么,皇后娘娘愣了一下,其它的,就没什么了。”
桑玥的神色渐渐凝重:“那……进入琉淑宫以后呢?你们可有寸步不离?”
“奴才们在门口守着呢。”
桑玥美眸轻转:“门口?这么说,皇后和淑妃单独处了一会儿了?”
怀公公想了想,道:“额……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和思焉在门口等着,她进屋试试荀淑妃给她做的衣衫,但也没多久,大抵一刻钟的样子,娘娘就出来了。”
一刻钟,一刻钟足以做许多事了。
带着疑惑,桑玥去往了琉淑宫。
此时日头正好,寒风也不大,她喜欢海棠,皇宫便随处可见那琼脂美果,这些,都是云傲疼爱她的心意,不知从何时,她不那么排斥反感这个父亲了。留下沐倾城是为什么?除了利用之外,会否还有一分依着云傲的心思?毕竟,他已不再年轻,不再意气风发,时刻被病魔所累……她还能,陪他多久?
走着走着,身上竟是发了些汗。门口的太监通传之后,荀淑妃亲自将桑玥迎了进去。哪怕荀淑妃贵为正一品妃子,但在身份上,也是没法跟桑玥比的。
荀淑妃的面色略显苍白,眼角又流过喜色,很矛盾的结合。
见到桑玥,她笑得春风和煦,仿佛要暖化这寒冬的冰雪一般,她本就生得极美,五官又酷似荀义朗,这样的面相总是能给桑玥十足的亲切感,这是这种亲切感,让桑玥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太女请用茶。”
桑玥接过周女官奉上的蜂蜜花茶,心里百转千回,荀淑妃是荀义朗的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愿跟荀淑妃闹得不愉快。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似有还无:“皇后娘娘自打来了一趟琉淑宫,回去就病了,还病得不轻。”
“啊?”荀淑妃诧异地道:“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
桑玥唇角的笑意似厚重了几分:“听淑妃娘娘的口气,似乎时刻关注着华清宫的动静。”冷香凝不喜欢见后妃,云傲便免了她们每日的请安,从昨晚到现在,冷香凝和云傲并未踏出华清宫半步,荀淑妃怎么会无缘无故知晓冷香凝的身体状况?
荀淑妃尽管极力隐忍,眸子里的神色却有些飘忽,她不敢看桑玥,就低头凝视着手里的茶水:“皇上龙体违和,我担心皇上,是以每日都会差周女官去问问多福海,顺带着,也就一并了解了皇后娘娘的。”
这话真假参半,桑玥懒得跟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你到底把我母后怎么了?”
荀淑妃没想到桑玥会这么问,捧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颤,溢出了几滴滚烫的茶水,瞬间就烫红了手背。她放下茶盏,拿出帕子,边擦边答道:“太女,我听不懂你的话,我能把皇后娘娘怎么样?”
桑玥一把抓住她的皓皖,目光凛凛道:“华清宫那个,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冷香凝?”
荀淑妃被捏得吃痛,眼泪险些掉了出来,她自问是个刚毅坚强的女子,不喜刺绣女红,专爱舞刀弄枪,因此,她的性格也透了几分虎气,但此时在桑玥的逼迫下,她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你……华清宫的皇后娘娘当然是真的!谁……谁还有这个雄心豹子胆替换一国皇后?”
“是吗?”桑玥不甚认同,语气里尽是咬牙切齿的意味。
荀淑妃的长睫飞速眨动:“是……是啊!皇上对皇后娘娘的身子那么熟悉,如果是假的,皇上第一个就会发现!”
桑玥手上的力道轻了一分,荀淑妃说的没错,云傲哪怕跟冷香凝分离了十八年,还是对她的身子了如指掌,据多福海透露,瑶兮公主曾在云傲半醉时以冷香凝的名义引诱了他,但他即便视线模糊也没有上当。正因为如此,桑玥才不敢断定华清宫的冷香凝是假的,毕竟样貌神似的多,全身都类似的几乎不存在。况且,除了言辞之外,无论是语气语调还是表情笑容,都完美得没有破绽!就是她都挑不出错儿。
但,她还是决定诈一诈荀淑妃,她可没忘记荀淑妃曾经偷偷地见过冷芸一面。
如果华清宫的是假皇后,真的……会被送去哪里?
一个呼吸的功夫,脑海里已闪过无数思绪,她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后果最严重的:“冷芸是不是说,让假皇后留在华清宫,劝皇上分你一点雨露恩泽?然后把冷香凝送往祁山,成全荀义朗数十年的相思和付出?”
“啊?”荀淑妃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就连手腕快要被桑玥掐断了也毫不自知。
桑玥一看她这副心虚得要死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放开荀淑妃,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她很少打人,更何况是对一个长辈,但眼下,她真的是肺都快被气炸了!
“糊涂!跟冷芸合作,简直是与虎谋皮!你信不信,冷香凝只要一跟荀义朗碰面,冷芸就会拆穿假皇后的身份,给他们二人扣上一顶私奔的罪名!冷芸会说,假皇后是荀义朗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换出冷香凝,从此跟冷香凝厮守一生!”祁山原就是冷煜泽和冷煜林的天下,那里广布冷芸的眼线,更何况,亲自护送冷香凝去祁山的人,难道是善类?他们动动手指,就能立刻曝光荀义朗和冷香凝。
“怎么……怎么会……”荀淑妃支支吾吾,方寸大乱。
桑玥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想要立刻折磨死她的冲动,道:“怎么不会?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说荀义朗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才去上阵杀敌的,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往常我敬重你,认为你能护住贤妃那么多年,定是个重情义又聪慧的好女子,谁知,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冷香凝,你简直……愚不可及!”
“我……”到了这个份儿上否认已经毫无意义,荀淑妃干脆承认了,“我真的……真的没想过会这样……”
“哼!是你没想到,还是你想到了却逼着自己不去相信?”就好比,她曾经对林妙芝起了一瞬间的疑心,却是强迫自己盲目地信任林妙芝,荀淑妃大抵也是如此。她真的不知道冷香凝和荀义朗见了面会有被曝光的可能吗?她根本是在赌!赌那个万一!赌万一荀义朗藏得住冷香凝!
荀淑妃捂住疼痛的脸颊,自嘲一笑:“我大哥喜欢了皇后娘娘那么多年,我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你好自私!你哪里是在为荀义朗考虑?你全都是在为自己谋划!荀义朗为了冷香凝至今未娶,难道就是为了把她推下火坑?给她戴上一顶私通的帽子,遗臭万年,被世人耻笑吗?你这根本是一步漏洞百出的险棋,不是缜密周详的计划!还好意思说,是为了荀义朗?你简直害惨他了!云傲要是知道了,便是我长跪华清宫也保不了荀义朗!”她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不让云傲有机会把毒手伸向荀义朗,荀淑妃却是横插一手,几乎要斩断荀义朗的生路!
荀义朗对她而言,是那么、那么重要,她怎么能允许有人伤害他?
“荀婉心,我对你失望透了!若非念及你是荀义朗唯一的妹妹,我现在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你要是再敢跟冷芸狼狈为奸一次……”
说着,桑玥拔下发簪,掐住荀淑妃的皓皖,一把挑破了寸长的肌肤,用力一扯,撕下一片,顿时,那美白的皓皖就露出了一小方腥红的血肉。荀淑妃痛得眼泪直冒,但她不敢动手反抗,一来,她的确心虚;二来,她一动,子归的剑就要砍向她了。
“我会……剥了你的皮!从这里开始,一刀划下。”讲到最后,桑玥的语气已分外轻柔,她的手也格外轻柔,从荀淑妃的脊椎一路划过,尔后双手做了个扒开的手势,荀淑妃仿佛身临其境,那皮就真的自背后脱落了一般,惊惧地跳了起来!
桑玥的眸子里跳动起幽冥般森寒诡异的火焰,荀淑妃在她那乌黑亮丽的瞳仁里寻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手腕如同火烧,任谁被突然扯掉一块皮都会痛得直不起身子吧。她万万没料到桑玥敢在琉淑宫动用私刑,割了她的皮!长这么大,便是连父亲或者皇上都不曾如此侮辱过她、伤害过她。桑玥怎么敢?
桑玥一步一步走近荀淑妃,牵动一阵馥雅幽香和一阵地狱冷风:“那日在崇喜殿,裘女官和桑飞燕是真的,她们说的话也是真的,我就是喜欢杀人,越残忍越喜欢,可是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动手了,也不知退步了没有。”说着,把那块泣血的皮贴在了荀淑妃的脸上,“好自为之。”
她前脚一踏出琉淑宫,荀淑妃就晕了过去。
冬阳耀目,寒风似乎又格外刺骨了。
桑玥打了个哆嗦,眉心一跳,那种不安的感觉突然就爬上了心头,她紧了紧衣襟,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然而风势不大,她却是越来越冷。
“出门也不多穿点儿衣服。”伴随着富有磁性的声音,桑玥身子一暖,一件朱红色氅衣已经笼罩了她,她抬眸,迎着刺目的光线,看见了背着光略显脸色暗沉,可依旧风华绝代的人儿,“你怎么出来了?”
沐倾城微微一笑,似有些苦涩:“殿下昨晚带倾城赴宴,难道不是解除了倾城的禁足令?”
桑玥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他既然冒着违抗旨意的危险跑出东宫,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说了:“出了什么事?”
原本是该莲珠前来禀报,可他就是想见她一面,或许是存了几分勾引她的心思吧。沐倾城不复之前的矫揉造作,神色一肃:“荀将军……受伤了。”
能让荀义朗负伤的,想必是胡国战神薛元昊了,桑玥的心一揪,面色却清冷如常:“多严重?”
沐倾城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来陈述:“据说……刺中了心肺,生死未卜,薛元昊也是,二人同时将剑戳入了对方的胸膛,谁也没占到便宜。”
刺中心肺,生死未卜……桑玥听到了半边天空坍塌的声响,那凌乱的碎片飘入她的脑海心田,戳得她身子一晃,连呼吸都痛了!
这一刻,听闻了荀义朗的噩耗,她才发现这个曾经视为朋友的人已不仅是朋友那么简单了。
沐倾城扶住她的双肩,似叹非叹道:“还有更不好的,倾城要说吗?”
桑玥拂落了他的手,阖上眸子:“说。”
沐倾城摸了摸鼻梁:“倾城一路走来,看到冷煜泽往华清宫的方向去了。”
华清宫。
云傲和冷香凝端坐于主位上,一人面色铁青,一人懵懵懂懂。多福海和怀公公分列两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在大殿中央,是一名虽贵但气势犹存的绝色少年。他的浓眉,带了一分杀伐决断的厉色,斜飞入鬓,和鸦青发丝同色同辉,越发显得气宇轩昂。他有一双狭长且阴翳的眼眸,尽管对着真命天子,那种阴翳都不曾减少半分。这是冷家的几个儿子里,比裴浩然更俊美三分的人了。只是他太过冷沉,乃至于根本没有姑娘家敢多看他一眼。
若一定要找个词来形容他,那便是跌入寒冰地狱的玄铁,冷极、硬极。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冷煜泽毕恭毕敬地道。
云傲尚未开口,冷香凝呵呵一笑:“你是我的侄儿?”
冷煜泽抬眸,无畏地对上皇后尊容,道:“是!侄儿见过姑姑!”
冷香凝身子一倾,靠上了云傲的肩头:“我喜欢他。”
云傲的神色稍作缓和:“赐座。”
多福海的眉头一拧,皇上居然赐座了?这可是华清宫头一个得以被天子赐座的人啦!皇后娘娘,对皇上的影响真不是一般地大。只不过……他看了依偎在云傲怀中的冷香凝一眼,暗自叹息,算了,那是主子们的事,他做奴才的尽自己的本分就成。
多福海搬来了凳子,冷煜泽却是没起身,依旧跪着,大义凛然道:“皇上!微臣要告御状!”
冷香凝似乎被他的气势所慑,往云傲怀里缩了缩,也不管当着臣子的面和皇上亲亲我我有什么不妥。云傲更是不在意这些虚礼了,他拍了拍冷香凝的肩膀,示意她别害怕,目光则一直盯着冷煜泽英气逼人的脸:“你要告谁的御状?”
“姚家!”冷煜泽斩钉截铁道。
云傲又多看了他一眼:“哦?你要状告姚家什么?”
“微臣要状告姚家通敌卖国!”
御书房。
事关重大,云傲召集了几名肱骨之臣,其中包括姚清流、姚俊明、冷秋葵、冷华、戚渊明、高尚书、马尚书、南宫夜、郭子修、陆弘毅、武国公和陈禀严。
当然,桑玥作为太女,也来了现场。
“微臣要所言句句属实,姚家就是通敌叛国了!”
刚刚踏入御书房的桑玥,正好就听见了冷煜泽含血喷人的话,黛眉一蹙,脚步不停,行至中央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谢父皇。”
众人又给桑玥见了礼,桑玥将目光落在了冷煜泽的脸上。
四目相对,空气里刺啦一声,似已裂帛。桑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冷家最出色的战将,只见他左眼透着烽火硝烟,右眼写满金戈铁马,眉梢悉堆阴谋诡计,一看就是个有品质的对手。
桑玥打量冷煜泽时,冷煜泽也在注视她。早听闻此女子的过往不甚干净,堪称血腥,杀人如麻,手段残暴,城府更是深沉似海、细密如网,昨夜他的祖母惨遭毒虫噬体,抵达冷府时,只剩一具森森骨骸,陆氏被斩了双腿尚且能够缝合,他的祖母,连血肉都没了!真是……惨绝人寰!哪怕查不出缘由,他也笃定是眼前之人所为。
可她……明明生得妩媚倾城,又不失端庄凌厉,唯独那双看破尘嚣的眸子徐徐跳动着神秘的锋芒。他实在无法把她和那些事联系起来。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越是无辜的,兴许就越是致命的。比如……皇上身边的他的姑姑。
桑玥率先开了口:“冷公子要状告姚家通敌叛国,可有证据?”
冷煜泽的阴翳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讥讽:“证据自然是有的。”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卷轴,双手呈上,多福海接过,在云傲的眼前摊开,云傲定睛一看,神色瞬时就僵硬了。
桑玥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子微眯了一下,走到云傲身边,也看了一看,这一看,她的神色也僵硬了。
冷煜泽朗声道:“胡国神将薛元昊,就是姚家次子姚俊杰!”
姚清流和姚俊明的耳旁炸响了天雷滚滚,双双愣住,目瞪口呆,姚俊杰还活着?
不止他们,所有人都瞪大了眸子,表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姚俊杰在对抗胡人的战役中丧生,尸骨无存,最后姚家只得给他做了个衣冠冢……
等等!尸骨无存也就是说,没人亲眼目睹了姚俊杰的死亡!
这怪不得他们不去怀疑,因为当时大周一万军士,胡国七万军士,根本杀得面目全非,哪里辨得出样貌?全是凭着军牌和服饰捡回残破不堪的肢体的,有的只剩一条腿,有的只剩半颗头颅,有的只剩一副躯干……更有甚者,只剩肉碎和骨渣的,姚俊杰便是最后一种。
冷华按耐住心底的震惊,淡淡地倪了这个侄儿一眼,道:“姚俊杰已三十有五,但薛元昊年纪轻轻,据说瞧模样也就二十上下,你不要弄错了。”
姚清流的眼底有泪光闪耀,但他不能表露得太明显,只能堪堪将泪意逼回心底。
姚俊明的心里也是激动万分,没想到自己的弟弟还活着!但激动的同时,他亦满含担忧,弟弟怎么成了胡国的战将?
冷煜泽双手抱拳,信誓旦旦道:“皇上!微臣绝对不会认错!微臣的父亲年轻时和姚俊杰是好友,房内有他的画像,微臣自幼崇拜姚俊杰,时时看他的画像激励自己,一定要成为超越他的存在!微臣绝对不会认错!”
关于这一点,他并未撒谎,他的确看了许多遍,也的确记得牢牢的,所以能够一眼认出。他接着道:“薛元昊打仗时总是戴着一副面具,是以,我大周的许多老将并未认出他的庐山真面目。微臣当日正是一剑挑破了他的面具,看清他的模样后诧异万分,一时失神才被他给重伤了。微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薛元昊就是姚俊杰!”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微臣和他打斗时,从他身上抢过来的,姚家家主在此,总不会不认得这块玉佩吧!”
云傲一看,那不正是姚家每个人自出生就开始佩戴的玉佩?姚贤妃也有一块,背后刻着自己的名字。
姚清流颤颤巍巍地接过,一双老目再难掩悲泣,泪珠子铿锵地砸在了玉佩上。他这一生都是遭了什么孽?一双儿女,流散两国,一个在南越做了十几年的妾室,一个在胡国成了斩杀同胞的仇敌!
桑玥的眸子里漾起似嘲似讥的波光,冷煜泽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他根本都近不了薛元昊的身,哪有能力挑破人家的面具?还抢了人家的贴身玉佩?这分明是有人给他的。她记得慕容拓说过,乌苏女皇从熄族购买了大量的紫火莲和失魂花,想必正是紫火莲让姚俊杰保持了少年时期的俊朗容颜,至于失魂花……定是用来毁去姚俊杰记忆的!姚俊杰并非刻意通敌叛国,只怕,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比冷香凝更可怜,起码冷香凝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云傲,记得女儿。姚俊杰对过往完全是一无所知了。但是这话,口说无凭,难以叫众人信服,云傲既然召集了他们,就必定在意他们的看法。
她的心里转啊转啊,忽而滋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冷芸……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薛元昊的身份!是啊,她都能够勾结胡国的豫亲王,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这个女人,真是够狡猾,哪怕被贬为贵人、永世圈禁,也不提前透露这个对姚家致命的消息。冷芸一直在等,在等待一个最有力的时机,一举将姚家歼灭!她若在祭天仪式上曝光此事,虽然也许能够压住姚秩的供词,却也不能立刻让她翻身。现在不同了,冷煜泽完全“洗脱”了罪名,云傲的身边多了个千娇百媚的“冷香凝”,荀义朗又远赴了沙场,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全让冷芸给占了!
“皇上!边关八百里急报!”荆统领在门外大声禀报道。
“呈上来!”
多福海从荆统领的手里接过几封信,一则是荀义朗和薛元昊双双负伤的消息,另一则就是几位老将指证薛元昊和当年的姚俊杰样貌完全雷同。
桑玥心里冷笑,几名老将到底是见了薛元昊的庐山真面还是一早就受了冷煜泽的唆使,不得而知了。这个表哥好生与众不同,一回京都给了她一份大礼。
“皇上,微臣以为,此事还有待查证,就算薛元昊真的姚俊杰,也不能一口咬定他通敌叛国,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冷华只差说姚俊杰是不是摔坏了脑子,六亲不认了。
姚清流和姚俊明的心里俱是一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替姚家说话的会是冷家人!冷华简直就是在和冷煜泽内讧!
桑玥自始至终保持沉默,戚渊明赞许地点点头,屋子里谁都可以替姚家求情,唯独太女不能,她跟姚家的关系太深厚了,一求情就是别有用心,搞不好还要被冠上“幕后主使”的罪名。
冷煜泽心里笑得无比畅快,桑玥啊桑玥,你以为自己真的逃得过?杀了我父兄和祖母,还是用的那般羞辱和惨不忍睹的方式,这一笔笔的血债,我都要向你讨要回来。我要向你证明,谁才是这世上最凶狠的复仇之神!
他抱拳一福,正色道:“皇上!微臣在祁山截获了姚家和胡国皇室私自流通的信件,并且顺藤摸瓜,在今早成功将敌人诱出姚府,此时,那人已被微臣抓获,请皇上许证人觐见!”
众人面面相觑,冷煜泽先是以性命担保,再是提供人证,姚家的罪名怕是要成立了吧!
云傲的双指捏了捏眉心,漫不经心道:“太女,你认为呢?”
桑玥有点儿看不懂云傲的心术了,他到底是想让她得罪姚家,还是想给她一个独善其身的机会?
她语气恭顺道:“那就见见吧。”
云傲大掌一挥,荆统领退下,大约两刻钟后,他带来了冷煜泽口中的证人。
当众人的目光落在那道娇柔美丽的倩上时,空气仿佛一瞬间就凝固了。
姚俊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铭……铭嫣?”怎么是你?
铭嫣穿着一身淡紫色束腰长袄,内衬藕色罗裙,肤色白皙,略带了点恹恹之色,但眸子里没了平时的温润、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冷意。
这样的铭嫣,叫姚俊杰无所适从,叫姚清流瞠目结舌。
桑玥眼底的惊愕浮现了一瞬,很快被淡漠清冷所取代。从林妙芝对铭嫣动手之后,她就开始怀疑铭嫣了,林妙芝想离间南宫家和姚家的关系不假,但想给她除去一个祸害的心更真。她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让慕容拓仔细查探了铭嫣的一切背景。铭嫣说,她是熄族人,小时候和家人流离失所来到了大周,并开始了数十年飘蓬的生涯。这数十年来,她吃的苦头都是真的,包括被邓鸿凌强暴也是真的。这就是为何,姚清流越查越对铭嫣动了恻隐之心。但是慕容拓拼命挖掘事实的真相,居然挖到了胡国的豫亲王府。
桑玥不是不想杀了铭嫣,但在林妙芝的孩子找回来之前,她必须留着这个底牌。
再者,铭嫣是姚俊明执意要带入府的,若是姚家真的败了,那是败在了姚俊明的手中。当然,出于对姚家人的爱护,她并不希望真的走到那一步。
“皇上,她是姚俊明的妾室,姚秩的生母。”冷煜泽话音刚落,云傲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说说,你到底是谁?”
铭嫣面无表情道:“既然被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胡国派来大周的细作,叫铭嫣。”
胡国细作嫁给了姚家长子,还为他生了儿子!加上次子姚俊杰变成了薛元昊,姚家的通敌叛国之罪,已经成立!
姚俊明的心痛难忍,事已至此,他还是无法接受铭嫣是胡国细作的事实:“铭嫣,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你怎么可能是胡国人?你是熄族人啊。”
铭嫣不语,就那么从容淡定地目视前方。
云傲雷嗔电怒,多福海刚好给空杯子里满上了茶水,他不假思索地打翻,双目如炬道:“你们姚家,还有什么话说?”
冷煜泽心里的嘲讽排山倒海而来,没了姚家,再除去荀家,桑玥,你还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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