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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霞的表情异常严肃,令谢东不禁有点紧张了,略微愣了下,才支吾着说道:“我……我跟谁也没提起过,除了你。”
魏霞点了点头,随后是一阵很长的沉默,半晌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呢,每次提到或见到这个小丫头,总是感觉你有点怪怪的,闹了半天是因为这个。”说到这儿,她斜了谢东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还以为你打算来个老牛吃嫩草呢?不过,现在看来是误会你了。”
话说得轻松,可谢东听完,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他自认为在小玉的问题上把持得挺好的,可即便这样,还是被魏霞看出了端倪。由此可见,自己实在不具备成功人士的基本素质,还是老老实实做人比较合适,否则,就连思想上有点小波动,也逃不过魏霞的法眼啊。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根本就不会答应小姜,保媒拉纤的事,也不是我的擅长啊,现在可好,话都说出去了,还他妈的粘手上了。”魏霞苦笑着说道。
谢东这才明白,闹了半天,魏霞张罗着给小姜帮忙,又让自己去找小玉谈,所有这些都是在试探自己啊,幸亏今天把话挑明了,不然的话,按照这个进度搞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那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呢?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她?”他试探着问道。
魏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些信呢?”
略微迟疑了下,他朝房间里指了下道:“就在衣柜,全装在我的背包里。”
“拿过来。”魏霞的语气不容商量。
他愣住了,不知道魏霞要干什么,也就犹豫了几秒钟,魏霞的眼珠子就瞪起来了。
“快点啊,合计啥呢,赶紧拿过来。”她提高了声音说道。
谢东无奈,只好回了卧室,打开衣柜,拿出背包,将那一摞泛黄的书信取了出来。这些信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只看信封,便已经知道内容是什么。可能是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也来不及细想,直接就把师傅写张延钟身世的那封挑了出来,然后麻利塞进了背包的夹层中,这才拿着剩下的那些信走了出来。
如果魏霞发现缺少了最关键的那封,我就说可能是漏掉了,他边走边想。
拿着一摞信回到客厅,魏霞也不说话,伸手就接了过去,拿在手里大概翻了一下,然后抬头问道:“都在这里了吗?”
他点点头,心里不免有点忐忑。
“跟官司有关的那些也在这儿?”魏霞又问道。
作为证据的那些往来书信,都装在另外一个档案袋中,所以他摇了摇头。魏霞也不说话,起身便朝门外走去,他心中一紧,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院子里,魏霞啪的一声点燃了打火机,谢东见状,抢上一步,将打火机夺了下来。
“你要干嘛啊,这都是我师父的亲笔信,好歹也算是个纪念嘛。”他低声说道。
魏霞则站在原地,冷冷的说道:“别废话,把打火机还给我。”
他并没有将打火机递过去,而是用商量的口吻道:“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吧,我不说出去,不就完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魏霞并没有发火,而是叹了口气道:“东子,我太了解你的性格了,为林静摘了一个肾,结果可好,拍她有心理负担,你连面都不肯见她了,躺在医院里,肇事司机的媳妇下了次跪,你就把几十万的赔偿免了,你这个人,看着机灵坏的,其实,心软得跟面团似的,几句暖心的话就能把你忽悠瘸了。”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了下,见谢东不吭声,便又继续道:“我知道你是咋想的,是不是见小玉一家人挺可怜的,便又爱心大泛滥,或者感觉心里有愧,就打算把书送还给她?”
一句话说到了谢东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事,你必须听我的。”魏霞的态度非常坚决:“道理是明摆着的,就算真如张力维所说,这两本书是孙正源从老张家手里抢来的,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在你手上,那就是你的了,这是合理合法的,你根本不用心理负担。如果要感觉亏欠的话,将来可以对小玉用点心,多教给她一些不就解决了吗?但绝不是稀里糊涂的把书送给她,要知道,咱不欠任何人的,没必要把70多年前的债揽在自己身上!况且,就算是要还债,那也是你师父的事,可是,当年他不也没这么做吗?老孙家欠下的债,他们都不还,哪里轮到你个姓谢的纠结呢??”
一番话说得谢东哑口无言,只是还有些不甘心,支吾着说道:“我可以不把书给她,但是你也没必要把师父的信都烧掉呀。”
“这都是证据,留着干什么?如果说是为了纪念,不是还有其他的吗?这些东西留着,将来万一有个疏忽,都是会授人以柄的。”魏霞说着,再次伸出了手,口气倒是缓和了下来:“把打火机给我,天这么冷,我穿得又少,时间长了冻感冒了咋办,怀孕期间又不能吃药,你不担心我,总要替你儿子想想吧。”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拖到最后,还是要听魏霞的,何况已经把最重要的那封留下来,于是叹了口气,还是将打火机递了过去。
存放了几十年的信,纸张已经异常干燥了,被打火机点燃后,眨眼之见便烧得干干净净,他看着地面上残留的纸灰,心中暗想,权当这些东西我压根也没见到过,留在青云观里,最后也难免被烧掉,他老人家如果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我的。
烧过了信,两个人默默的进了屋,魏霞也不说话,直接挽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良久,才喃喃的说道:“我爸爸活着的时候总说,后悔当年太莽撞,犯了纪律,否则能做更大的官。其实,他不是官迷,只是嫌能做的事太少了。”
他默默的听着,没有打断魏霞的话,只听她继续说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惆怅,我当时并不理解,做事少又能怎么样呢?省的麻烦不挺好吗?包括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我见你开诊所,累死累活的给患者看病,还有些不以为然,凭我现在的钱,就算你什么都不干,咱们一样可以过得很舒服,但是,自从有了孩子,我突然明白我爸的话了。”
这番话让谢东有点诧异,实在想不明白,怀孕能让魏霞悟出什么人生真谛来,于是低声问了一句:“你明白什么了?”
魏霞把头抬起来,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地道:“你知道吗,孕育生命是多么神奇的事,人能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需要多么复杂的过程,精子和卵子的结合,需要经历多少偶然和必然,而生命从诞生到死亡,最多不过几十年年而已,与历史的进程相比,一个人所能经历的事,实在是太微不足道,能多做一些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是没有机会多做的,而剩下的那0.01,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是会抱憾终生的,就像我爸,他本来是可以做更多的事、更大的事,结果,因为一时冲动,就只能做个县令,这就是他的遗憾,其实,跟做官无关。”
谢东好像明白了一点,他轻轻搂过魏霞的肩膀,若有所思的道:“你的意思是……我也属于那0.01?”
“你本来是不属于的,如果没在关二爷的神龛里发现这两本书,你永远是一个江湖游医,偶尔忽悠几个我这样的,骗几个小钱混日子罢了。也许你的日子很轻松,甚至可能还会过得不错,但几十年之后,没有人会记得你,甚至连你的儿女,都会渐渐把你遗忘,最后,你经历的所有事,会跟你的躯体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上天给了你这个机会,让你变成了0.01中的一员,而你却一点不知道珍惜,总合计着要放弃,难道不是一种罪过吗?”
“可是,放弃的不仅是我一个呀,我师父、玄真道长,他们都放弃了多做事的机会,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我很羡慕他们那样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其实,这是谢东内心真实的想法,在多年之后,当站在人生的巅峰,他也是这么想的。
魏霞被他的这句话激怒了。挣脱了他的手臂,转身朝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告诉你啊,说啥都没用,书,谁也不许给,至于今后该怎么做,一切听我的安排。我可不想让儿子今后认为他爹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我胃口不好,喜欢吃软饭。”他在后面嘟囔了一句。
魏霞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那眼神忽然让他感到有点害怕,于是赶紧陪着笑脸道:“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啊。”
“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魏霞冷冷的道:“以后少开,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
那天晚上,他睡得非常不踏实,并且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到自己拿着钥匙,去银行的保险箱里取那两本书,结果,打开保险箱门的一瞬间,忽然发现那两本书上满是鲜血,而且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