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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破吐谷浑都城没费太多时间, 入城之后面对的混乱, 却让汉军上下费了不少力气。尘↘缘√文?学↖网
城门破开后,汉兵接连攀上云梯, 在城头鏖战, 围攻守城的将兵;胡骑则由城门飞驰而入, 由秃发孤等人率领, 遇上守军毫不留情, 刀-砍-枪-挑, 有的甚至猛拉缰绳, 直接从敌人的身上踩-踏过去。
莫何川一片大乱。
因朝廷官员多数出逃,甚至连大将军都不见踪影, 二王子只能披坚执锐,亲自指挥战斗。
然而, 胜败的天平早已经倾斜, 纵然他有不错的军事才能,此刻脚踩悬崖, 没有任何可借力或是抓握的地方,面对袭来的强风, 早晚都会一脚踩空, 跌落万丈深渊。
吐谷浑守军的确强悍,在汉军攻入城内后,一扫之前被投石器吓破胆的样子,纷纷拿起武器应战。
锋利的弯刀给汉军造成不小的麻烦,在斩杀敌人的同时,自己的死伤同样不小。
城头迟迟不下,典魁留在桓容身边,许超请命带兵支援。
这尊人形兵器一出,霎时如惊雷砸下,吐谷浑人刚刚鼓起的勇气光速消失,战意亦被敲得支离破碎。
城头之上,完全成为许超一个人的表演。
只见他手持一柄长刀,鲜血沿着刀锋流淌,脚下躺了不下十具尸体,其中一具更是指挥城头的幢主!
“杀!”
甩掉长刀上的血痕,许超一声爆喝,如虎扑羊群,冲向面带惊色的守军。
在他的带领下,汉军爆发出惊天的战意,城头的守军本就处于劣势,很快力有不敌,超过半数被斩杀,尚在支撑的也多数带伤。
“弃刀不杀,留下战俘”的命令迟迟未下,许超再不留手,带领攀上城头的汉军,将吐谷浑守军团团包围,鲜血如雨般飞溅。
有随驾的郎君出战,遇上这种情形,未见半点不适应,反而刀起刀落,杀敌如砍瓜切菜一般,让许超等人啧啧称奇。
许超如猛虎出笼,汉兵大杀四方,城头的战斗比预期中更早结束。
“弃刀不杀”的命令传来后,城头剩下的守军不超过三百人,且有半数带伤。死亡的汉军也超过五百,足见战斗惨烈。
王都内,入城的胡骑几乎是见人就杀。
凡吐谷浑贵族和鲜卑官员,没有来得及出城的,多会成为刀下亡魂。跟随保护的奴仆护卫不是对手,仅一个照面就死在刀下,鲜血流淌满地。
因积怨已久,白部和独孤部的骑兵冲入城内杀人不算,遇上吐谷浑贵族,更要纵马踩踏。
战马飞驰而过,留在地上的尸体早辨不清生前模样。
城内的羌人、杂胡和少数汉民听到喊杀声,先时闭门不出,并用箱柜牢牢抵住房门,仅在窗上留一道缝隙,查看战斗情形。
注意到守军落入下风,白部和独孤部的骑兵正四处搜捕贵族官员,众人精神一振,有胆大的取出兵器,推开房门,加入追杀的队伍之中。
胡族身上多有图腾,各部之间截然不同。纵然同为鲜卑,慕容部和拓跋部也是天差地别。
离开躲藏处的羌人和杂胡很聪明,不顾天寒地冻,扯开上衣衣襟,露-出肩上的黑色图腾,表明部落身份。
效果立竿见影。
认出他们之后,白部和独孤部没有发起攻击,更遣人告知秃发孤,这些人不是吐谷浑军。
吐谷浑王在位时,城内的羌人和杂胡有庶民身份,实际却要肩负重税。如果交不上或是有所拖延,随时可以抓去做羊奴,敢违抗就是一刀,家小都会被抓走。
他们对吐谷浑王的恨,丝毫不亚于入城的拓跋鲜卑。
二王子率领一支骑兵迎战来敌。遇上白部和独孤部首领,当场红了双眼。
“当初西迁,我祖如何待尔部?如今恩将仇报,可还有良心?!”
“胡说八道!”
视连的大骂没引起两人愧疚,反而更激起他们的怒气。狠狠握紧弯刀,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当初吐谷浑西迁枹罕,所部仅一千余户口,能战之人有多少?不是我祖出兵相助,早被羌人和羯人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吐延被刺身亡,不是我祖力排众议,主动推举,叶延能继承王位,白兰城能够保住?!附国早就出兵!”
“为当初誓言,跟随吐谷浑西迁的拓跋部从两千户减至八百户,和羌人通婚才能延续至今。结果,王都是怎么干的?强行命我等迁移,让出游牧三代的草场!”
白部和独孤部首领越说越气,将许多台面下的事都揭开盖子。有些年代过于久远,连视连都未曾听闻。
事情怪不得他,辟奚被他软禁,又死得突然,该传承的历史尚不及出口,都随他的死掩埋地下。如果不是两名首领被激怒,当众嚷了出来,怕会一直掩埋,直到知情者全部死去。
“叶延和辟奚为何娶羌女?都是在我部同羌人通婚之后!立羌女为妃,不过是打压拓跋鲜卑,而是千方百计分化,以免拓跋和羌人继续联合!”
“历代继任的吐谷浑王,必定是慕容鲜卑血脉。你有羌人血统,绝不可能是辟奚亲选的继承人,只会是在部落间立起靶子!”
两人不管不顾的叫嚷,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摄政之位是怎么来的?辟奚重病,依我看他早就死了吧?即便没死也会被你软禁,否则,绝不可能将王都交给你,更不可能给你摄政之位!”
“说白了,你比剌延更不如!”
两位首领每说一句,视连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到最后,跟随他的吐谷浑骑兵都面带疑色,开始怀疑两人所言是真是假。归根结底,正如对方所言,历代的吐谷浑国主的确没有外族血统,哪怕先主的王妃羌女,且有亲生王子也是一样。
“一派胡言!”视连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却是格外的苍白无力。
“是不是胡言,等拿下你,到王宫中走上一遭就能明白!”
白部首领横起弯刀,率先打马冲锋。
独孤部首领不甘示弱,一声呼哨之后,所部勇士纷纷策马冲锋,杀向对面的吐谷浑骑兵。在视连身后,秃发孤率领的骑兵早堵住退路,喊杀声起,立刻带兵冲杀,将视连和手下的骑兵全部包围。
视连被困时,拿起刀枪的羌人和杂胡结队搜索城内,砸开贵族和官员的宅院,遇上空的就劫掠一番,遇上有人在的,必会是一场杀戮。
战斗从正午持续到傍晚,吐谷浑守军陆续开始崩溃。
天色渐暗,又有乌云压上城头,眨眼之间,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燃火把!”
桓容采纳谢安的建议,不鸣金收兵,在城门处设重防,并令汉兵点燃火把,势必要将吐谷浑王都彻底清扫干净。
“需地方城中人放火。”
吐谷浑王的金银,桓容不是太感兴趣,他关心的是城中留下的兵器,以及能打造兵器的工匠。
谢安和王彪之深以为然。
“王都能下,人心却不好收拢。”
这里不是西域,吐谷浑扎根多年,建立政权并一度强盛。实事求是的讲,若非辟奚突然“病重”,他的几个儿子脑子不比核桃大,此战未必能这般轻松。
“战后,莫何川将收入汉地。”谢安建议道,“此地广阔,无妨仿效前朝护羌校尉,设校尉持节管辖,并迁汉民。聚居的胡族可往别处迁移,吐谷浑残部必须分散。”
桓容点点头,随后又摇头。
“陛下?”
“设校尉之议甚好,迁汉民亦可,然此地部落无需全部迁走,残存的吐谷浑部亦可留下。”桓容声音平稳,语调没有半点起伏,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吐谷浑、白部、独孤部、羌人、羯人、杂胡。”
桓容没说出一个部族,谢安和王彪之的神情就凝重一分。
“吐谷浑王在位,诸部皆被压迫,怨恨不浅。今莫何川已破,王都易主,积累的矛盾和仇恨定然爆发,短期内不会轻易消除。”
“吐谷浑部不能灭,吐谷浑王的嫡支可斩,旁支无需斩尽杀绝。”
“有他们在,就是最好的靶子。留在这里的羌人和杂胡不会立即将矛头指向汉人,朝廷派遣的官员有充裕的时间拉拢分化,以利益捆绑,用武力威慑,等到时机成熟,自能将此地完全消化,无需担心会有人心生不满,继而掀起多大的风浪。”
在时机到来之前,朝廷派来的官员要担负“调解员”和“老好人”的角色。当然,不是调解各部矛盾,而是将矛盾进一步催化,在火烧得太大时压一压,避免不可收拾。
事情办好了,桓汉的触角会遍及吐谷浑全景,牢牢扎下根来。
桓容一番话说完,谢安和王彪之许久没出声。
君臣至今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紧张有之,震惊亦有之。
桓容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但是,适当的亮一亮肌肉,对今后的发展很有必要。无论是亮给敌人还是自己人。
战斗从白天持续到黑夜,又从黑夜持续天明。
天边泛白,地平线跃起橘光,笼罩城头的乌云驱散,燃烧整夜的依旧明亮。
视连没有死,身边的骑兵却被屠戮干净。
被待到桓容面前时,昔日的吐谷浑二王子全身狼狈,身上被划开数条口子,深浅不一,有的仅擦过皮肉,有的早被鲜血染红。
长裙帽早不知去向,乱发蓬面,一道伤口横过鼻梁,翻出粉红色的皮肉,深可见骨。
视连被拖到大辂前,别说战,连跪都跪不稳。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受伤极重,或许双腿的骨头已经折断。
典魁和许超立在大辂前,虎目圆睁,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蔓延。
视连趴在地上,恢复些许精神,勉强抬起头,本想逞几句口舌之快,被典魁和许超的气势一压,什么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桓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带下去。”
命人将视连待下去,待清理过战场,搜查过王宫再行处置。
大王子和四王子看着视连的惨状,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四王子转向大王子,刚开口道出一句“阿干”,却被后者直接无视,竟是翻身下马,走到大辂前,向桓汉天子请求,愿交出手下所有骑兵,仅留下五百户牧民,随他迁移至边境。
“仆可以血立誓!”
大王子难得聪明一回,抛去不切实际的希望,仅想保存住吐谷浑最后的血脉。
桓容有些意外,见大王子的神情不似做假,沉吟片刻,道:“朕会考虑。”
“谢陛下!”
大王子仿效汉礼,俯跪在地。
汉军打扫战场时,由当地汉人带路,寻到城内关押羊奴的地方。
儿臂粗的栅栏,圈出几排简陋的棚子。
蓬头垢面的百余人挤在栅栏里,冻得瑟瑟发抖。无论男女,各个衣衫褴褛、表情麻木。有不下十余人倒在地上,身体瘦得皮包骨,胸口没有任何起伏,脸色已发青。
由于多数人只裹着一张羊皮或是几块粗布,压根分辨不出相貌。但是,超过半数的男子身上没有图腾,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汉人。
“成立的贵族逃跑,已经带走大半,这些都是没有体力,走不了远路,只能留在城内等死。”
“最多时,这里关押过八百多羊奴。据说是从晋朝边境劫掠,如今多数没了踪影。”
很快,栅栏被打开,羊奴被逐一带出,每人分到一碗热汤,根本顾不得烫,咕咚几口就吞下腹中。
军中医者大致看过,将病得最终的几个挑出来,向桓容如实上禀。知晓几人是什么病,再是不忍,桓容也只能下令,另起一座帐篷,将几人送进去。
几人显然预感到自己的命运,没分半殿埋怨,而是朝向天子大辂的方向,端正的跪地稽首。姿态一丝不苟,哪怕是瘦得脱相,亦能看出几分风骨。
“仆沦入胡贼之手,家人族人皆已亡命。苟活至今,全靠一口怨气。仅天兵西征,灭贼酋,仆大仇得报,心愿已偿。唯愿天子千秋,复兴汉室!”
男子的声音沙哑,似砂石磨过。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再次向大辂的方向稽首,起身后走进帐篷,当夜便溘然而逝。
据说,他死时面带笑容,面容枯瘦,人却带着安详。
太元二年,元月
汉兵攻入莫何川,守军尽败,吐谷浑二王子视连被生擒,城内贵族官员半数逃散,余下多死于羌人和杂胡手中。
大军搜寻王城,进入王宫,在密室中发现辟奚的尸体。二王子所为再隐瞒不住,凡被擒获的吐谷浑贵族骑兵,知晓辟奚因何而死,都叫嚷着要杀了他。
同月,秦璟率军横扫白兰山,并向西域送信,请秦玚遣五百甲士入白兰城驻守,自己则带着麾下骑兵一路碾压,直向莫何川飞驰而去。
次月,秦璟的大军抵达莫何川。
此时,桓容接到秦璟的书信,同谢安和王彪之通过气,大军暂驻城内,等着白兰山来的“客人”。
号角声自风中传来,桓容登上城头,眺望飞雪中奔驰黑来黑色洪流,单手扣住城墙上,五指一根根攥紧,直至扣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