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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京西南路总管弘翰末立在城头正中。
他约莫五十来岁,生于开封府。幼年时在金朝统治下成长,其后元灭金,他及第入朝为官。
这样的他自不可能会认为自己是宋人。
看着城外分别打着江陵府旗帜以及吕字大旗的江陵府守备军、吕文焕旧部这两支军马,弘翰末眼中有着怒色。
于他而言,不管是死去的吕文焕,还是此时率军赶来城外的吕玉文这些人,通通都是叛国贼。
“备战!”
眼瞧着下面气势汹汹的大军,弘翰末出声大喝。
襄阳府内守军们连忙将轰天雷放在投炮车的窝巢内。
他们都是弘翰末的嫡系,也是以前忽必烈用来牵制吕文焕的人。
即便是在举国聚兵兵发大宋的情况下,忽必烈也并未征调弘翰末掌控下的襄阳府守军。
城下,吕玉文拍马上前。
江陵府守备军中有数十掷弹筒手扛着掷弹筒上前,就地架炮。
吕玉文抬头看弘翰末,艳阳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喝道:“弘翰末,速速将我义父以及军中诸位将士家小放出城来!”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耶律铸也被他麾下亲兵押上前来。此时的耶律铸铺头散发,满脸尘土,可谓是狼狈至极。
作为堂堂的元中书左丞,耶律铸怕是这辈子都不曾这般狼狈过。
弘翰末脸色霎时间变得更为难看。
他是见过耶律铸的。
只没想,吕玉文不仅仅只带着宋军前来压阵,竟是连耶律铸都带来。
这让他的处境很是被动。吕玉文有耶律铸在手,足以让他投鼠忌器,因为耶律铸在元朝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
“押上来。”
弘翰末对着后面摆了摆手。
有士卒押着十余人到城垛旁侧,正是吕文焕的家眷们。
吕玉文眼中立刻露出来颇为紧张之色,喊道:“奶奶、母亲!”
有一满头银发的老妪,正是吕文焕的母亲。
她眼神落在吕玉文头上,兴许是年迈眼神有些不好,眼神便显得不那般炯炯有神。
她对着吕玉文喊道:“玉文,你父亲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你不用管老身,立刻发兵攻下这襄阳城!”
旁侧弘翰末却只是冷笑。
他在这襄阳府为官多年,处处掣肘吕文焕,自不仅仅只是了解吕文焕而已。对吕玉文的秉性,也是深孰于心。
有吕文焕的这些家眷在手,他根本就不担心吕玉文敢炮轰襄阳城。
果真,下面的吕玉文双眼通红,却是并没有要下令炮轰的迹象。
他只是又看向弘翰末,喝道:“弘翰末,立刻放我们家人出城!若不然,我便立刻斩了耶律铸!”
弘翰末冷笑,“吕玉文大侄子,本官又怎的知道你再换回你的家眷以后,会不会立刻攻打这襄阳府?”
吕玉文道:“你放我们家人出城,我即刻率军离去!”
弘翰末却仍然只是冷笑,“大侄子,你觉得本官会轻易相信你这句话么?”
吕玉文微怒,“那你还想如何?难道你打算至耶律铸的生死于不顾不成?”
喊着,他偏头看向耶律铸,道:“让弘翰末将我们家人放出城来!”
但耶律铸并未有半点回应。
作为忽必烈身边重臣,骨气、忠心,他都不缺。
或许从兵败被俘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做好死在边疆的打算。
而他的反应,也让得城头上的弘翰末轻轻松口气。如果耶律铸真命令他将吕文焕以及军中诸将家眷都放出城,他的确会很难办。
弘翰末盯着吕玉文又道:“吕玉文,你要以左丞大人换回你们家眷,本官可以答应。不过为保证这襄阳城的安危,本官却需得你进城来才行。本官也可以保证,待你们大军撤出京西南路,本官必定立刻放你出城!”
吕玉文皱眉不语,有些意动。
若是没有吕文焕,便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吕玉文。为搭救吕文焕的家眷,吕玉文纵是拼出这条命去也是愿意的。
更何况,现在弘翰末还只是让他入城为质。
对于弘翰末,他也是有些了解的。其人城府极深,但胆子却算不得大。
自己进城,弘翰末大概真不敢将自己怎么样。因为弘翰末应该并不具备和大宋军队开战的底气。
只江陵府守备军军长关奇略听到弘翰末这些话,却不禁有些焦急,连拍马到吕玉文旁侧,低声道:“吕将军,不可答应他啊!”
他倒也不是有要拿下这襄阳府的想法,只是纯粹担心吕玉文的安危而已。
两人虽相识不久,但颇对脾性,现在已经算是不错朋友。
吕玉文露出些微苦笑,“义父待玉文如亲子,养育我至今。玉文岂能至义父亲人于不顾?”
说罢,他抬头又看弘翰末,吼道:“好!我答应你!”
然后他便翻身下马,扔掉手中长枪,毅然向着襄阳府城门走去。
“吕将军!”
“吕将军!”
军中无数将士呼喊。
吕玉文只是不为所动。
他回首,对着将士们露出颇为难以言喻的笑容。
吱呀声响。
在弘翰末的令下,城头吊桥被缓缓放下。
吕玉文只身上吊桥,穿甬道,进城。
刚进城,他便就被城内的守军捆缚起来,然后押到了城头上,弘翰末的近前。
吕老夫人垂泪道:“玉文,你这又是何苦呀……”
其余吕家众人眼中也都是有着复杂之色,或是歉疚,或是感激。
其实,吕玉文完全可以不顾他们生死的。在国之大义面前,也没有人会说吕玉文的闲话。
但吕玉文还是甘愿进城来了。
“奶奶。”
他只喊了声吕老夫人,便不再说话。转头看向弘翰末。
弘翰末也看着他,道:“大侄子果真是条汉子!本官佩服!”
吕玉文懒得跟他多言,冷声道:“快些放我义父及军中诸位将军的家眷出城。”
“好,好。”
弘翰末轻轻笑着,摆摆手,“放人。”
有吕玉文在城头,他还真不担心宋军以及那些吕文焕旧部会攻城。吕玉文作为吕文焕义子,在军中地位还是颇高的。
襄阳府守军解开了吕老夫人等人身上的绳索。
“玉文……”
吕老夫人又喊了声。
吕玉文露出些许笑容,道:“奶奶,快些下城去吧!随着大军去江陵府,玉文随后便来找你们。”
吕文焕的妻子掺着吕老夫人,“母亲,咱们下城吧……”
她恨恨扫过弘翰末,算是警告。
只弘翰末自是不以为意。
吕家众人下城头,屡屡回首回往吕玉文。
吕玉文脸上始终带着笑。
到城下,还有军中许多将领们的家眷。本是彷徨无措,见得吕家众人下来,总算轻轻松口气。
那些押着他们的士卒也放开了他们。
众人走进甬道,向着城门外而去。
城外关奇略抬首看着城头,脸上有着些许怒容。
军中有将领拍马上前。
直到众多家眷都被迎到军中,关奇略才冷声喝道:“放耶律铸进城!”
他真做不到不管吕玉文的死活。
虽然从地位上来说,吕玉文较之耶律铸要相差甚远。但是,吕玉文终究是投宋的将军,大宋有功之臣。
大宋不会抛弃这样的将领。
将士们放开耶律铸。
耶律铸整整衣衫,蹒跚向着城内而去。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城,他也仍保持着他左丞相的威严风度。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内以后,吊桥便在吱呀声中再度被缓缓吊起。
城头弘翰末没有再说话。
关奇略双眼紧紧盯着他,道:“弘翰末,若是吕将军有个什么闪失,我大宋必挥军将你挫骨扬灰!”
说罢回首对着军中大喝:“撤军!”
很快,大军缓缓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