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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现在,齐老三解决这件事, 第一反应也是找宗亲族老,把事情摊开来分说明白。
在这个时代, 宗族是根本抛不开的联系, 更不必提自己的小家。
但不得不承认, 自己所做的事被人肯定, 还是相当令人愉快的。而且, 以后有齐老三这样一位神队友帮衬,不必自己孤军奋战,自然最好不过。
两人擦完了银子,周敏将硫磺等收拾好,又开窗将屋里刺鼻的硫磺味散了散, 重新添了火, 安氏和石头才带着人回来。
跟来的人不但有在整个万山村都德高望重的大伯公和九叔公, 整个万山村最有钱的齐老费,还有很多路上看到这一行人因而产生好奇,遂跟着过来看热闹的。
这一点早在周敏和齐老三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么大张旗鼓的去请人, 消息根本瞒不过去。所以当下见了,也不吃惊, 安排了身份高的几个人坐下, 至于那些跟来的, 则或坐或站, 挤挤挨挨的塞了一屋子。
坐下之后,众人也没有立刻就说正事,而是寒暄了一番。齐老三不再躺在病床上,而是可以起来活动这事,甚至还主持起了修整屋子的消息,村里不少人都听说过,但大部分不曾亲见。这会儿既然登了门,少不得要慰问几句。
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齐老三家的日子过好了,对大伙儿没坏处,自然也替他高兴。就有人道,“听你家石头说,这回修正屋子,竟是从地下挖出了祖宗留下的东西?可见祖宗保佑,你这病是必好的。熬过了这一遭儿,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啦!”
齐老三闻言,才收敛了笑意,扶着椅子站起身,拍了拍放在桌上的坛子,“东西就在这里。他冬叔一家也在这里帮忙,可以做个见证。里头总共是两锭二十两银子。”
他说着将银子从坛子里取出来,摆在桌上,又道,“我这病太久,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倒是为了我这身子,多少家底都赔了进去,现下一家子的嚼用都不知道去哪里寻。总算老天有眼,没把生路断绝干净。”
“我们这一支人丁单薄,传到现在,也只有我和老四两个不肖子孙。这屋子当年分家时是分给我的,爹娘也是我养老送终。大伯,九叔,今天请诸位过来,就是想让大伙儿帮着合计一番,看看怎么给他们娘儿几个留点傍身的东西。”说到这里,他复又咳嗽起来。周敏连忙上前扶着人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这话说得敞亮,有人却着急了,齐老四当即瞪眼道,“三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屋子的确是分给你的,但祖宗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祖宗。当初分家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房子里还藏着银子。因你是长子,又奉养爹娘,这才分给了你。”
这一番话同样说的可圈可点,有理有据,而且他只点出实情,却并没有咄咄逼人开口要分钱,哪怕众人都知道他这一点心思,但这话就漂亮多了。围观众人之中,不乏有人微微点头,觉得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齐老三素知这个弟弟是个不肯吃亏的精明人,既然把人叫来了,自然也就是要分他一份的意思。见他此刻还耍这样的心眼,不由心生厌恶。他抿了一口水,才慢腾腾的道,“老四,说话的确是要讲道理。当年为着这祖宅给了我,家里补贴你盖了新房不算,家具陈设全都是新打的,还多分了一亩上好的水田给你。”
知情的老人们也频频皱眉。当年分家说是公道,齐老四却是占了不少便宜的。而且父母跟着兄长,他就真能狠下心不理会,连逢年过节的孝敬都省了。两老过世的时候,也是齐老三一家操持送葬,他半分力都没出,就过来跟着在灵前跪了几天,混个孝子名头。
要说老人们到了这把年纪,再看不开的人也知道天命所归,多少都想过自己的身后事。若儿子也像齐老四这样,岂不令人心寒?因此对他十分瞧不上。
这会儿大伯公就沉声道,“老四,你哥哥既然把你叫来,就不会少了你这一份。何必这么着急忙慌的?”
见齐老四涨红了脸避开他的视线,大伯公这才转向齐老三,“老三,你心里是个什么章程,不妨说出来,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替你参详一二。”
齐老三方才低声道,“大伯,去年我听说族里祭田要卖,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好小子,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九叔公闻言,不由一拍桌子,“既然这消息你都打听到了,祭田匀出一两亩来给你,也不是不行。”
宗族制的时代,祭祀是一年到头最紧要的大事。为免子孙不肖,无力祭祀祖先,齐氏先祖从搬迁过来,立了祠堂的那一天开始,就设立了祭田。最初时不过专门划出来的两亩田,后来子孙出息之后各有捐赠,积少成多,如今竟也有十亩水田,五十亩旱地。
这些地平常是各家出人耕种,收成由几位族老共同掌管,除了祭祀所需之外,便用以赠济孤老,修桥铺路等事宜。除此之外,每年春节大祭之后,还会置办一场宴席,阖族都能来饱餐一顿。
但毕竟没有专门的人照管,随着祭田增多,经营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因此之前几位族老商量,预备将祭田卖出一部分,换得的银钱,正好用来将祠堂大修一次。
只不过万山村住着的就那么些人,之前齐老三病了之后,又将家里的田地尽数卖了,这祭田一时半会儿就没找到下家。
现下齐老三这个提议,倒也算是一举两得,因此九叔公才会这样说。
大伯公也点头道,“既然是你要,价钱上也可以再商量……”
“大伯,九叔,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齐老三放下手里的水杯,面色诚恳的看向二人,“这些东西既然是祖宗留下,如今起出来了,少不得也该告慰一番祖先。只是如今有心无力,别的做不到,便也只能借花献佛了。我近来只觉得身子松快许多,预备再请个好大夫来瞧瞧,就留下五两银子看病,分给老四五两。剩下十两银子,想向族中买两亩水田。”
此言一出,立刻惹来一阵哗然。承平年代,地价自然稍贵一些,但即便是在地少又丰饶的江南一带,五两银子也能买一亩水田了。万山村这里,能卖出三两银子便算高价。当初齐老三卖地的时候,那可是二两银子一亩,还搭着沙地才出手的。他出这个价,等于是白送了族里四两银子。
在座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齐老费之外,没有哪一家一年的出息能有四两银子的。齐老三家里这样的情形,还能有这样的气魄,自然令人惊奇。
周敏却是终于明白齐老三的意思了。光是请来德高望重的长辈还不够,还得分一份出去。这是给族里的,而祠堂和祖宗是大家的,等于是姓齐的人人有份。这样一来,也就没几个人会在意他好运气发了这一注财了。
唯一一个心情复杂的是齐老四,他这个正经的弟弟也才分了五两,族里就能白得四两,又怎么可能甘心?
但精明的人也最会看风色,齐老三摆出要分润大家的意思,村里人人都只能敬服,他若再强求,那就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虽然心虚,但周敏可不会表现出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跟原身有很多不同之处,而且做出来的这些事,也都不是原身能够做到的。但是要周敏去掩饰,她也觉得不现实。她又不知道原身到底是什么样子,处处掩饰反而破绽更多,倒不如顺其自然。
目前齐家还在动荡之中,只能依靠她,就算心里犯嘀咕也不会说什么,等时间一长,他们习惯了,自然更不会在意。
果然石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移开了视线。
周敏虽说还有些心里打鼓,但石头只是个小孩子,就算有怀疑,也不能做什么。小孩子懂得少,想必他也想不到什么神神鬼鬼的事上去,疑惑着疑惑着也就习惯了。
这么想着,周敏低头,将那个红漆木盒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五锭银子,并一块碎银。这还是周敏头一回见这种铸成元宝形状的银锭,自然十分好奇。拿起来看过,见底部并没有官银字样,周敏才松了一口气。
邱家这种排场,说不定有人做官。家里有官银不稀奇,但这东西是不能在民间流通的,必须要再次熔铸才能用。周敏自己可找不到这样的渠道,去熔铸时少不得要被人坑。
她倒是没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咬一下试试真假,想来邱家还不至于拿镀银的东西来哄骗人。
周敏把玩着手中的银锭,开始思考怎么不大张旗鼓的改善自家的生活。毕竟齐家是什么样子人人都知道,要是骤然采买太多东西,必然十分引人注目。
一个村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要瞒住是不可能的。所以要设法将这些银子过了明路。
——其实就说采到了灵芝也不是不行,但这种天降横财,往往会引来很多麻烦。就像后世中彩票之后会被亲戚朋友找上门来借钱一样,人家会觉得你这钱反正也是白得的,见者有份才应当。
她想了想,转头问石头,“咱们家的屋子是什么时候建的?”
别看周敏很嫌弃齐家的土墙房,毕竟这屋子低矮,窗户又开得小,总有种常年不见光亮的感觉。但实际上,在整个万山村里,他家的房子却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土墙之上盖的是灰瓦,而村子里更多的人家买不起灰瓦,只能上山打了茅草盖在房顶。草质易腐,风吹日晒雨淋,时日长了就很容易垮塌,所以须得时常修整。
石头还处在五十两银子的震动之中,有些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微微一愣。但他所知也十分含糊,只能道,“爹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周敏若有所思的点头。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齐家的大铁锅是那位做过厨子的先祖置办的,这房子多半也是。毕竟也只有那时候,齐家的日子宽绰过。
古代就是好啊,一栋房子建好了放在那里,等闲不会再去动。就算翻修,也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不会轻易挪动。不像现代,动不动就拆迁改建,很多记忆中的东西便都这么消亡在了推土机之下。
打定了主意,周敏便将银锭重新排好,合上盖子放回腰间的布袋里,然后站起身,对石头道,“走吧,咱们去买东西。”
银锭暂且不能拿出来,但这二两银子却是卖猕猴桃所得,自然可以花。若是旁人羡慕,自己也进山去摘羊桃卖就是。只要他们也有本事让邱家买下自己的东西。
反正今年周敏并不打算大动干戈,二两银子就是有人眼热,她只要全都花掉,也就没人好意思上门打秋风了。
这样想着,周敏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虽然说是大采购,但这个时代的物资实在是太过贫乏,今日不是集市,镇上只有那几家店铺开门,能买的东西着实有限。而且按照小铁匠的说法,粮食肉干之类,不妨直接从村子里买,因此真正需要买的东西也不多。
两人先去给齐老三抓了药,然后买了一卷油纸,又买了一罐盐。最后才去布庄里挑了一整匹布。
虽然是最便宜的粗布,但还是费去将近一两银子,看得石头心惊肉跳。
但或许是因为还有五十两银子打底,或许是因为这钱毕竟是周敏赚来的,所以他虽然踌躇良久,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等到周敏又带着他去买棉花,他便有些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大石镇当地并不产棉花,所以价钱也着实不便宜。这几样买完,竟只剩下三百多文钱。考虑到手里还是要留一点钱周转,周敏便决定结束今日的采购了。
然而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一个妇人拎着一篮子鸡仔摆在了街道一侧,应该是要卖的。
周敏心头一动,便上前询问。那妇人倒也没什么防备之心,三两下就将情况说了。这镇上的房屋远比村里更密集,每家每户的地方自然也有限,养不了这许多鸡仔,她便拿出来看看能否换点儿钱贴补家里。
这些鸡仔要价一文钱一只,总共有十只。这价钱倒是不贵,但周敏深知养大的过程中肯定还会损失几只,于是跟那妇人磨了半日,讲定七文钱将十只小鸡买下。
付了钱之后,周敏就让石头将自己的背篓腾出来装这几只小鸡。见石头小心翼翼的将一只只小鸡装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她便道,“娘要照看爹,怕是没心思管这些事,我也腾不出手来,这些鸡往后就给你照看,将来养大了,无论是卖掉换钱还是留下生蛋,所得的收益都算你的,如何?”
石头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的看着周敏。
周敏道,“那猕猴桃还是你发现的,况且今天你跟着忙了那么久,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其他东西都是家里要用的,这十只小鸡就给你。”
石头动了动唇,想说其中最辛苦的便是她,她却没给自己买任何东西,最后还是没说。心里却琢磨着,将来真的换了钱,自己再贴补给阿姐便是。
周敏将剩下的钱收好,跟石头一起往齐老费家停车的地方走时,才低声叮嘱他,“今天我们只是来卖了羊桃,幸得邱家心善包圆,得了二两银子,别的什么都没有,记住了吗?尤其不能让娘知道。”
石头虽然才十岁,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大半年来他见过的冷暖不知多少,更清楚安氏攒不住钱的性子,自然明白周敏话里的意思,因此重重点头,“记住了。”
周敏想了想,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回头过了冬,我再设法将这些银子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用,那时就好了。”
给齐老费家赶车的是长工齐大山,见姐弟二人竟买了这么多东西,不由吃了一惊。但也只是多看了两眼,并没有多问。倒是周敏对上他的视线,便主动解释了一番。
那长工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到底是两个孩子,不知道钱的紧要,到手里还没有捂热呢,就又都花出去了。听说齐家如今是周敏当家,更是暗暗摇头。这样大抛大撒,多大的家业经得住她败?
又见他们买的是崭新的布匹和棉花,更是嗟叹。
从来过冬谁不是紧巴着忍过去的?这二两银子若留着,到底也能买上一亩旱地了,这才是长久之计。
齐大山自己之所以做了长工,就是因为父母去世,田产也被叔伯们分去,无依无靠。所以他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攒钱买上两亩地,那就不用留在齐家受罪了。
要知道长工不但要给主家耕田锄地,还要负责洒扫搬台等家务事,偶尔主家气性上来,说不定还会挨一顿鞭子。虽说管吃管住,但吃的是粗粮剩汤饭,住的是牛棚,一个月十个铜子,还要被找各种借口克扣,不是奴仆,胜似奴仆。
所以见这两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然而这毕竟是旁人的家世,轮不到他开口,齐大山又是木讷的性子,只能闷着头赶车。
所以这一天跟周敏同行的只有三四个人,而且都是妇人,其中就有住在隔壁的冬婶。
这是个泼辣厉害的妇人,言行都十分爽利,周敏因为之前得过对方的善意,所以昨晚拿了这件事来问她,正好冬婶攒了一篮子的鸡蛋,也要送到镇上去卖了,索性便与她同路。跟着她,周敏再见到村子里的其他人,也就不那么惴惴了。
倒不是她不愿意见人,实在是她穿越过来之后,原身的记忆是半点都没留下,连个人都认不全,单独对上这些人,难免会露馅。但有冬婶在,许多话都由她来说,周敏含糊的叫一声婶子之后,就可以只躲在她身后微笑。
不过,到了镇上,周敏就要设法跟她们分开了。
毕竟她要打听的消息太多,若是被她们知道,恐怕难免会怀疑。原身是什么性子周敏不知道,但想来一个没离开过万山村的小姑娘,见识也有限,自己身上有很多东西都让人怀疑,平时相处的是安氏和石头倒也罢了,在别人面前露出一点半点,或许又会惹来麻烦。
冬婶还不放心,周敏好说歹说,又约定好了回去的时辰,她才放人。
大石镇说是镇上,但地方着实不大。一条街道将整个镇子贯穿,店铺和小摊分列街道两侧,这就是整个镇上的商业中心了。周敏一路看过去,药店、布庄、米粮店,该有的店铺倒是都有,不过其中商品就谈不上什么种类和数量了。
而且放眼望去,大部分镇上的居民,穿着打扮跟山民们也相去不远。想来这个时代的经济仍旧很不发达,城乡之间的差距也不大。
不过这么一来,周敏可就犯难了。
猕猴桃还好些,在街上摆摊子,总有想尝鲜的镇民来买,不拘能卖出去多少,好歹能开张。但那几支灵芝,这街上恐怕没有人会买。卖不出去,她的种种打算便无法实施。
难道真的要去县城?据说从大石镇去县城,也还有十几里的路。万山村里没有人去过那边,周敏自己连路都不认识,根本不可能去。要跟别人搭伴,不是知根知底的她也不敢。
看了一会儿,周敏转出了这条街道,沿着小路往前走。
一般来说,不管再穷困的地方,贫富差距也都是存在的。就是万山村里,有齐老三家这种日子快要过不下去的,也有齐老费那种名下几十亩上好水田的大户。这镇上再不济,总该有一两户富裕的人家。不过这种人家通常也不会住在镇子里,而是在附近自建庄园。
果然走了一会儿,便见前方临水不远处有一套大宅院。单从外头的轮廓看,应该是三进的院子,不是寻常人家能住得的。
周敏松了一口气,转回镇子里,找了个面色和善的大婶攀谈,故意将话题往那宅子上引,很快就打探得那是邱老员外家,他家在大石镇是一等一的富户,大石镇过半的田地都是邱家的,佃给旁人种。
而且按照大婶的某些说法,周敏又自己添加了一些猜测,这位邱老员外在大石镇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在这个皇权不下县,只由乡里耆老主持管理的时代,这大石镇及其附属的几个乡村,邱家可以说是说一不二。
好在即便是这样的地位,邱家也并不跋扈,反倒相当低调,平日里善事也不少做,在乡里之间风评极佳。
心里有数之后,周敏便走到邱家宅子之外,壮着胆子敲了门,假装路过行人,要一碗水喝。
其实这理由十分扯淡。毕竟不远处就是镇子,要多少水没有,偏要到邱家来喝?但开门的中年人却没有提出这个疑问,请周敏在门房做了,就去给她端了水来。
周敏沉寂观察了一下,感觉这宅子里气氛相当肃穆,虽然不见人来人往,却更显得家风俨然,这才放下心来,喝完水之后,千恩万谢的走了,并没有开口打探邱家的事。
回到镇上时,冬婶的鸡蛋还没有卖完。周敏站在她身边等了一会儿,才发现这生意竟十分冷清,全然没有后世乡下集市那种摩肩接踵的热闹。不管是冬婶的鸡蛋也好,别人卖的其他农副产品也好,半天才有一个问价的,还只买一点点。
从前周敏在树上看到,中国古代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都处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阶段,当时还油然心生羡慕。毕竟拥有一座自己的庄园,然后除了盐铁这类很难自产却必需的物资之外,一切都可以自给自足,俨然一个小型王国,这种日子该有多好?
但等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发现,身为现代人,根本无法忍受这种仍旧处于初级阶段的经济现状。任凭她有多少心思手段,在这一切都匮乏的年代,也很难施展出来。
当然她也知道,这只是因为大石镇太小,又太偏远,如果是京师之类的大城市,想必又是另一番模样。但那些距离她太遥远了,如今连冬天怎么过都还不知道,别的更不必多想。
不过如果换一个角度,这个年代也是绝对信奉勤劳致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时代,而且生活节奏慢,环境好空气好。
要说娱乐,肯定是不如现代这么丰富,而且信息传达也很慢,没那么多八卦可看。好在周敏也不是那种喜欢出去浪的性子,作为半个技术宅,她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那些手艺也很感兴趣,现代微博上那些琴棋书画乃至刺绣手工首饰制作之类高大上的技能,这里却是最好的学习土壤。
但是,享受这些的前提是不需要她自己事必躬亲的下地干活,每天累成狗。
所以要在这里过得好,怎么也得混到地主阶级才够吧?
唔……就像那个邱家。
暂且就将之定为自己接下来努力的目标好了,在古代做个小地主,等到有钱有闲了,再设法从衣食住行方面改善生活。
这样一想,顿觉前途一片光明。虽然要达到那种程度,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有了目标并为之奋斗,对于穿越者周敏而言,却是很重要的。毕竟,总要有点儿什么盼头,人才能够更好的活下去。
直到过了午时,冬婶那一篮子鸡蛋还剩十几个没有卖掉。
这就是普通小民的悲哀。
这些鸡蛋冬婶一家自己舍不得吃,攒着放到现在,就是为了拿来换钱,但偏偏卖不出去。
周敏记得叶圣陶曾经写过一篇小说叫做《多收了三五斗》,在商业不发达的年代,有时候丰收带来的并不是喜悦,反倒会谷贱伤农。大堆粮食只能贱卖,所得钱币甚至不够换取所需各种生活物资,日子反而更加艰难。
所以看到冬婶的鸡蛋卖不出去,周敏立刻打消了养殖致富的念头。养了还得卖得出去啊!
冬婶本来打算就这么回去,但周敏想了想,极力劝说她到各家去问问有没有人要买,“或许有些人不方便出来逛集市,或者本来在可买可不买之间,咱们送上门去,就算只卖出一两枚也好。”
结果两人挨家挨户敲门,竟然真的把剩下的十几个鸡蛋卖掉了。毕竟日子就算过得再紧,一两个铜子总拿得出来的。偶尔买一两个鸡蛋来改善伙食,许多人家都能承受得起。
冬婶松了一口气,看看天色,又说要请周敏吃油饼,被周敏坚辞了,“我们家平日里不知道得了婶子多少帮衬,怎敢当这个谢字?再说镇上的东西死贵,不值当花这个钱。婶子若真要请我吃东西,不如回家去吃。”
听到最后一句,冬婶不由笑道,“哪里就至于如此?”
但最终还是将原本的打算作罢,心里却想着回头再给齐家送一升谷子。反正秋收的时候谷子卖不上价钱,交了税,他自家剩下的也吃不完,不过白放着。
冬婶是个爽利人,回家之后便装了谷子送过来。周敏心想不能总让人接济,便道,“多谢婶子想着我们,但这谷子我们却不能收。你们自家也不甚宽裕,怎能让你们破费?若婶子信得过我,不如这样,我向你们家借一百斤谷子过冬,到明年春天再设法还你。”
电视里演的那种见到银子咬一口试试真假的情况是存在的,因为民间其实流通的是铜板,银子是很少见的。
尤其是在万山村这种穷乡僻壤,很多人或许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样银制的东西。
如果这里埋的是一坛子铜板,他们都不会那么震惊。但两锭雪花银的冲击显然比铜板要大得多。以至于第一个挖出东西来的冬叔从惊讶中回过神之后,很快就带着家人离开了。
这也是避嫌的意思,财帛动人心,尤其还是这种天降横财,很容易让人动念。继续留下去,安知不会让人觉得他是想分一杯羹?
齐老三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也没留人。
就算真的要分,那也要等他们自家商量好了之后,再拿出一部分来作为酬谢。
回到火炉边,安氏才总算回过神来,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发颤,“他爹……”后面还有许多话,但她一时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头狂跳,念头乱窜,无法将之分说清楚。
齐老三扫了众人一眼,这才沉着的开口,“这恐怕是祖上不知何时攒下来的,埋在地里,传于后人。咱们能找到,这是祖宗保佑!”
石头闻言,不由古怪的看了周敏一眼。什么祖宗保佑,这银子分明是阿姐藏的。
但周敏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自己跟这件事全无关系,石头也隐约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因此只好低下头不说话。
却不知他的神态表情,都被齐老三收入了眼底。
齐老三心里正盘算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从地底挖出了祖宗留下的银子,这自然是好事。但即便这是祖上留下,但到了如今,也等于是一注天降横财,难免会惹人眼红。若是处理不当,说不定还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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