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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烨面露复杂之色, 似惭愧似古怪,他支吾道:“王妃与臣……不过龃龉之争。”
杜谷香作为莲花儿的闺中密友, 湛煊也见过多回,自是知道那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可不像是只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故意折腾得家宅不宁的小家子脾气。湛煊靠向椅背,摇了摇头。
“你若不与朕说实话, 朕恐怕没法子帮你。”莲花儿说是杜谷香已知她的真实身份,倘若杜氏向莲花儿求助。莲花儿再来他这儿撒娇使性几回,他恐怕是难以把持得住。
湛烨一听慌了, “陛下,这可是您亲自赐的婚事!”
湛煊没好气地瞪他,“朕又不是白发老儿, 还须你来提醒?”亲自拆了孟光涛与全雅怜的赐婚不算,他若又把这桩赐婚给拆了, 他这赐婚岂不都成了旁人笑柄?
“那陛下您怎地还来吓臣?”
“朕哪里来的功夫吓你,只是你那王妃如今找上康乐寻对了人,康乐若较起真来, 朕也难以说服她。”
他这言下之意是甘为裙下之臣不理会他了?“陛下, 这桩婚事, 是当初永乐公主的遗愿哪,您莫非连永乐公主也不管了么?”
湛煊支着下巴叹了口气。若是不管她,这事儿便好办了。
湛烨原是想请明德帝威吓母亲两句,让她断了求天家和离的念头,不想皇帝真个儿动了这心思,背脊顿时发凉。他从未想过真会与那小妇人和离,她、她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王妃啊!
湛烨单膝下跪,“陛下,臣与王妃并无鸿沟,只是臣纳了两个妾室,王妃心有不适,却连妒性也不算不上!这不过是妇人通病,臣往后多多陪伴王妃,她定然便回心转意了!”
“起来说话,”湛煊抬抬手指,“朕且问你,可是为了子嗣之事?”杜谷香两年无出,也是老王妃看不上她的缘由之一。想来湛烨也是着急了。
谁知湛烨竟摇了头,“不,不,臣……并非为了子嗣。”
明德帝这下真纳闷了,“不为子嗣,你宠妾冷妻是为哪般?”况且这妻子还是他心甘情愿娶回去的。
湛烨又垂眸闭了嘴。
湛煊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不说也罢,回去好好哄哄自家王妃,别成日不着调,既不为子嗣,为了两个妾室,叫自个儿心里头的妇人不舒坦,让她无法在王府立足,你自己想想是个什么事儿!要朕说,你若真是变了心,就别死撑着……”
湛烨脸色大变,情急之下,大胆打断皇帝的话,“臣没变心,臣没变心,臣这就回去与王妃赔礼道歉!”
正说着,赵柱子从宫外回来,顺安瞅了瞅里头,湛煊眼尖,见他探头便知是人回来了,扬声叫赵柱子进内殿。
赵柱子躬腰垂手而入,湛煊挥退湛烨,开口便问是否定选好了日子,赵柱子抹抹额上冷汗,吞吐再三,才将湛莲将卷轴扔进炭火里的事儿给说了。
湛煊虽料到了,但不想她会这般作为,不免无奈叹气。这究竟是在发哪门子的邪火?分明应承了做他的皇后,怎地转眼就掉了脸色?若非她曾主动叫他去找别的妃子,他还真以为她与杜谷香一般,因他纳妃而气恼。若真是那般,他可就得沐浴焚香,祭告上天了。但这不过是他白日好梦罢了,她是巴不得自己娶了别人,自己只当那康乐公主再招驸马罢?
湛煊苦笑着挥手叫赵柱子退下,顺安又进来,说是平南王还未走,似是还有事儿求见。
湛煊再让其入内。
湛烨之所以去而复返,就是怕湛煊不耐烦,再被那康乐公主一怂恿,真个儿下旨叫他与杜谷香和离,犹豫再三,他再次返转,站在菱花门前吸了口气,整了整衣冠,大步踏入内殿。
***
湛莲有两日没进宫,湛煊夜里过来,湛莲竟自发将内室的门闩给横了,任凭湛煊在外怎么哄劝就是不开门。丫鬟们全都躲到外头去了,生怕丢了颜面的帝王拿她们来泄怒。
这日黄子杰生辰,湛莲领着他进后宫去给给淑静贵太妃磕头,再叫他去书房与太子伴读。待黄子杰离去,湛莲见母妃好容易见了人,便想多与她说说话儿,不想太妃竟也有话与她说。
“杰儿这孩子……哀家看他是愈发懂事了。”淑静太妃喝着参茶轻缓开口,“哀家召了太子太傅等人过来询问,都说他比先前上进许多,虽文采终不如他人,但好歹有这份心思,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哀家也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不似他的父亲便是阿弥陀佛了。”
湛莲笑道:“那您这是小看了他,他文采虽不济,但武学很是不错,武师傅常常夸讲他哩。”
“有这回事?”太妃眼中一亮,复而一想,又是摇头,“他武学若是好了,又成日想着打打杀杀,这也不好,天家文韬武略,这回亲征仍是九死一生,咱们也差点儿吓得丧了命去,若是杰儿往后也是如此,哀家恐怕每日也提心吊胆。”
“可不是么……”湛莲轻轻点头,若有所思,“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的确太不好过,可是他们男人家抱负总是远大,怎么劝也是劝不住的,想来惟有跟了去与他同甘共苦,才不至每日神伤。”
说的虽是黄子杰,但湛莲显然想到别处去了,太妃挑眼看她一眼,眼眸微闪。
片刻,淑静太妃又道:“我今儿留你,是有一事与你商量。”
“娘娘请讲。”
“唉,其实是这么回事,子杰的祖母,哀家的娘亲,自子杰住进公主府后,便一直茶饭不思,神形俱销,哀家前儿见老人家,竟似是年老许多,那背竟都有些驼了!哀家看了,心中着实不忍。”
湛莲顿时知道母妃想说什么,但故作不知,“太妃娘娘您且安心,我也遣子杰去黄家去过几回,只是他近来课业繁重,回了府中倒头就睡,我才不曾叫他去探望祖母,明儿他有了假,我便叫他与大妮二妮同去探望。”
太妃看着她,“哀家恐怕这寥寥几面无法安抚老人家的思孙之情啊。”
湛莲轻叹一声,“那娘娘认为如何是好?”
淑静太妃犹豫片刻,“子杰与大妮他们叨扰公主府已久,你也为哀家操了不少心,不若送他们回去黄家如何?”
“不可,”湛莲断然拒绝,“老太太虽爱孙心切,但着实是个不会教人的,舅、您的弟弟不就是被老人家溺爱太过?子杰才上正道,断不能再走其父老路。”
“可是老人家上回来,再三向哀家保证,定会好好教导孙儿,再不娇惯纵容。”
“老太太话是这么说,但我瞧着她不过是想孙儿回去随口说的罢。娘娘莫要心软,且叫老太太忍耐两年,待子杰懂了事能够独挡一面,我便叫他回去继承保宁侯府,伺候祖母颐养天年。”
淑静太妃见湛莲态度坚决,沉吟良久,惟有点头,“你说得在理,慈母多败儿,况且哀家娘亲大字不识,的确无法教导子杰道理,那便叫他继续在公主府住着?”
湛莲点头。
太妃轻叹,“只是难为你操心。”
“娘娘这话儿便见外了,我早已将子杰大妮他们当作了自家人,哪里还有什么难为?”
太妃凝视她弯了双眼,“那是大善了。”
湛莲轻笑,转头看了看外边,有些想走,但太妃今儿倒是兴致颇高,继续与她闲话,“哀家听说前些日子你二哥骑马摔了腿,不知现下可好了?”
湛莲回头愣了一愣,才明白母妃说的二哥是全雪松,她又看看外头,心不在焉道:“我却不知这回事。”
淑静太妃错愕。
湛莲不愿见湛煊,怕他下朝寻来,寻思着要走,便听见外头传来叫喝之声,旋即皇帝仪仗进了宁安宫。
来得这般快。湛莲鼓了鼓腮帮子。
淑静太妃见皇帝来了自是高兴,赶忙领着众人迎了出去。
明德帝笑着走进来,道貌岸然地说是得了空闲来看看太妃,一双贼眼却使劲往那故意垂眸的娇人身上瞟。这心尖尖这回真是气大了,连他的面儿也不愿见。再不寻机会与哄她,便就过不了安生年了。
淑静太妃请皇帝入了内殿,将他往自己方才坐的东面暖炕上让,自己坐了湛莲方才坐的位置,湛莲便坐太妃下首的太师椅上。虽有地龙,湛煊仍怕她冷着,又叫人端了一盆炭火进来。
湛莲却不领情,转头叫人拿手炉来。
湛煊真想过去捏她的嫩脸儿。
太妃将茶具挪出,一面拿小勺舀茶叶,一面笑吟吟地道:“陛下来得正巧,我正有事儿想与陛下讲,不想陛下就来了。”
湛煊道:“朕掐指一算,就知道太妃找朕,这不就来了。”
太妃乐了,“陛下还在凡间,怎么就修成正果成神仙了?”
二人笑了一场,湛莲低头拨着手炉,权当没听见。
太妃为皇帝泡好了茶,双手送至他的面前,“昨日良贵妃带了陈墨姑娘来见我,听说她是陈廷生的曾孙女?”
湛莲的耳根又开始刺痒。
“正是。”湛煊喝了口茶,垂眸瞟了湛莲一眼。
“大家之后果然不凡,我见此女言语举止皆与旁人不同,看面相也十分有福,不知八字如何?”
母妃这是要做甚?湛莲重重捣了一下。
“朕不知陈姑娘八字。”
谎话,骗子,他定然早就叫人看了陈墨八字,想来是十分相衬罢。湛莲冷笑一声。
“陛下不妨找人去问上一问。”
湛煊轻笑不语,他这会儿要是接过话头,怕是没甚好果子吃。
还装傻哩。湛莲斜他一眼。
淑静太妃却不知他水深火热,“不若我去打探一番,倘若八字是个好的,我看陈墨姑娘……”
母妃这也是看上了陈墨,要她为妃哪。湛莲心里想着,却听淑静太妃慢慢继续道:“我看陈墨姑娘为皇后,也是极好的。”
湛莲腾地站了起来。
湛煊暗道一声不好。
太妃被湛莲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疑惑的眼神望去,却见湛莲紧绷着脸蛋,眼底似有熊熊火焰。
“你这是……”
“娘娘,我忽觉身子不适,不敢再留,容我告退。”
“可是陛下在……”
湛莲压根不听母妃说完,将手炉掷了便往外走。
“康乐……”
“朕看康乐脸色十分不好,怕是极难受,朕出去看看。”湛煊一面说一面就往外走,最后那两个字已然消失在门外。
太妃错愕追了出去,却早已不见二人身影。
“阿弥陀佛……”淑静太妃扶着门栏喃喃道。
湛莲快步走出宁安宫,喜芳抱着大氅追在后头,忽而手上一空,她诧异抬头,只见绛紫的高大身影拿着桃红大氅大步朝前赶去。喜芳蓦地转头,顺安公公捧着黑狐端罩却不敢上前,她犹豫片刻也停了脚步。
“莲花儿,这么冷的天儿,你外披也不裹,冻出了病便好受了!”湛煊大步追上湛莲,抖了大氅便往她身上披去。
“走开,我不要你管!”湛莲伸手就要扯下珍贵大氅。
“朕不管你,还管谁去?”
湛莲冷笑一声,“你爱管谁就管谁去,我不稀罕!我就是傻子,现下才看出来,你原是与母妃商量好的,在我面前唱大戏!你自个儿不愿说,就借着母妃的嘴说!你这是何必,你大可一五一十当着我的面说,你只管看看我的眉头皱不皱一丁点儿!”
“朕要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朕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这小脑袋瓜子究竟想些什么,你可知朕盼你成为朕的皇后盼了多久了,怎么会平白无故就要娶别人?”
“你这些全是哄我的,你若是敢,咱们就回母妃那……”
湛煊一把捂了她的嘴,他压低声音紧皱了眉,“莲花儿,小祖宗,你莫要大声喊,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湛莲转生么?”
湛莲咬了他的手掌一口,“知道了又如何?”
湛煊头疼了。她究竟是生哪门子的气,就一个劲儿认定他要陈墨做皇后?这会儿什么也不顾了,万一被宁安宫的听了去,太妃得知全雅怜就是她的女儿,怕是死也不肯让他娶了为后罢。
这些话湛煊现下却也不敢与湛莲说,生怕她恼火得什么也不顾,就跑去太妃面前说出真相。
“乖儿,有话咱们回去好好说,朕什么都听你的,嗯?”
湛莲要什么,她自个儿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恼得慌,闷得慌,看最心疼的三哥哥是左右不顺眼。她一甩手,“你要是听我的,就去娶陈墨罢!”
听湛莲一而再再而三说这话,湛煊也恼了,她是不是故意装作恼火,就是为了要趁机逃脱他的身边?否则哪里会无缘无故这么大火气?
这么一想,湛煊哪里还能平静得了?他胡乱将她的大氅裹紧,拽了她的手就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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