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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氏屋里大大小小的格格坐了十几个,乌拉那拉氏是侧福晋,因她深得弘历宠爱,在人前,便总与富察氏平起平坐。
其她女子一半是雍正赏的,一半是朝臣送进府的,有的在进府那日侍奉过弘历,还有的,甚至连弘历的面都未曾见过。
弘历突然出现,格格们惊的惊,喜的喜,羞的羞,怯的怯,只乌拉那拉氏淡然若定,笑道:“爷平安就好。”说着起了座,请弘历坐下。
富察氏侧身行礼,众格格也连忙福身。
弘历温言道:“坐吧,不必拘礼。”
有丫头呈上茶水,富察氏亲自端了,递与弘历,道:“底下人传话,说爷在驿站遇刺,可把她们吓坏了。”她贤淑端庄,并不在弘历面前为自己邀功,反而推给旁人。
弘历仿佛没听见,拍了拍身旁的空座,示意那拉氏坐下,那拉氏也不忸怩,大大方方依着弘历而坐。
这样的恩宠,那拉氏很得意。
富察氏依旧面不改色,道:“爷可吃膳了?”
弘历朝那拉氏亲昵的笑了笑,才道:“呆会去侧福晋屋里吃。”那拉氏道:“我备了您爱吃的老鸭笋汤,清热降火是最好不过。”弘历无视她的骄纵,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爷爱喝。”
富察氏面上不太好看,只是强忍着。
她笑道:“上回苏格格寿辰,爷赏了她两柄玉如意,她还没给您谢恩呢。”又朝苏格格点了点头,道:“快过来给爷磕头。”弘历边给那拉氏捋起耳侧的碎发,边顺着富察氏的视线望去。只见穿着青绿裙袍,挽着方髻的素净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听了富察氏的话,先是一慌,起身时差点摔了下去。
弘历厌恶的蹙了蹙眉,他不大喜欢畏手畏脚的女子。
苏青橙手里紧紧攒着绢帕,脸上通红一片,她低着头,不敢看眼前被称作她丈夫的男子。她遥遥拜下身,蚊声道:“奴婢谢爷的赏赐。”
她的声音细润而微小,弘历只听见嗡嗡两声,估摸着她说完了,也懒得为难她,依旧言笑晏晏道:“起身吧。”
青橙吁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伟大的事,头也不回的依旧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很怕他。
谁都看出来了。
乌拉那拉氏心里道了声“没用的东西”,愈发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弘历稍坐片刻,觉得肚子饥饿,遂拉住那拉氏的手,道:“你饿不饿,咱们回去吃膳吧。”
那拉氏扫了众人一眼,又凝视着富察氏,道:“福晋,我有些饿了,先行告辞。”她这样不将富察氏放在眼里,弘历竟不觉无礼,只是玩笑般道:“福晋还没说饿,你倒先饿了。”
富察氏乃名门闺秀,所受的教育里,头一件就是不许吃醋。她在弘历面前谨小慎微,不敢随意表露情绪,笑道:“其实我也饿了,正想叫大家散呢。”
弘历见她们和睦融洽,心情甚好,难得夸赞富察氏,道:“后院里的事,亏你宽宏大量,知道体贴,方不出乱子。”
富察氏心尖上一暖,激动道:“都是臣妾的本分。”
弘历含笑点点头,伸手握了握富察氏的手背,几乎是轻轻一碰,又立即松开,转而朝那拉氏道:“走吧。”
到了门口,见刚才谢恩的苏格格颤抖着躲在暗处,不由得有些生气,愠怒道:“你见到爷不高兴?”
青橙方才太过紧张,此时脑子里还空白一片,弘历与自己说话,她压根没有听清楚,半响才“啊?”了一声。
弘历等了片刻不见她回话,袖子一甩,便去了。
青橙气恼不已,丫头采悠埋怨道:“好不容易见一次主子爷,你倒好,连话都说不清,白白叫爷生一场气。”
富察氏听见,喝道:“主子跟前有你说话的份么?竟敢教训起格格来,成何体统?”
采悠畏惧主母威严,慌张跪下,道:“奴婢再不敢了。”
富察氏道:“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采悠忙磕头道:“奴婢知道了,谢主子宽恕。”
青橙回到自己的小院,心绪不平,连饭也吃不下。遂命采悠拿出笔墨纸砚,又焚了香,将毫毛沾满了墨汁,徐徐行画。
她心想,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弘历宠爱了。
夜幕时候,天边乌云密布,我坐在炕上热出了一身汗,招手让白芷去拿绿豆冰棍。十四在院子里练剑,我立在廊柱下看了好一会,才道:“要不要吃冰棍?”
十四练完最后两招,如闪电般收回剑,道:“不吃。”他边擦着汗往屋里走,边道:“少吃冰,多养胃。”
我拉着长长的声调,道:“知道啦。”
洗了澡,他坐在小书房里写字,我捡了一本闲书坐到他旁边,窝在软藤椅里,卷着腿,光着脚丫子吃冰看小说。
十四道:“偏厅里不能看书?”
平素我们都是一人一个小天地,谁也不扰谁。我吮着冰棍作响,道:“这些天热,冰也化得快,咱们省着点用。我与你在一处看书,便可省一处的用冰。”十四看了眼三鼎铁船里放的*,丝丝冰雾缭绕,使屋子变得凉爽。
我随口问道:“刺杀弘历的刺客可查出身份了?”
十四懒洋洋的练字,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韵味。他道:“这些刺客多半是死士,不会有人开口。”又抬眼道:“你倒是很关心弘历。”
他是未来皇帝,我当然要多关心关心,万一有事要求他呢?
我咬了一口冰棒,“呲~”的一声,差点冰掉了牙。十四气道:“让你少吃点冰,就是不听。”我靠着扶手,趴到十四肩上,笑道:“你要不要吃一口?”我还以为他肯定要嫌弃的说不吃,不想他大嘴一张,把整块冰都叼走了。
我大叫道:“你不是不吃吗?”
十四冰得龇牙咧嘴,道:“大晚上吃冰,看你把胃吃坏了。”又道:“明儿你去趟宫里。”
我正了正脸色,道:“去宫里做什么?”
十四丢开冰棍头,敛色道:“皇上预备去木兰围场打猎,内务府预备的内命妇名册里有你的名字,你去跟熹妃说说,能不能把你的名字从内命妇里划掉。”
我故作欢喜,道:“去打猎很好啊,为什么...”
十四道:“你不记得上次随驾打猎受伤的事么?好几月都喊脚痛。而且你的骑术也不好,我又无法时时照顾你。再说,弘历弘时都会去,皇子间的斗争,亦是后宫的斗争,你离得远远儿最好。”
若按照以往的性子,只要有危险的地方,十四定会在前面替我挡着,让我自己出马去找熹妃,还是头一次。
我从背后趴在他身上,道:“你怎么不跟皇上说?”
他反正什么都敢说,也从不顾及皇帝脸面。
十四卡了壳,过了会子才道:“今日他召我在养心殿说话,听他咳了两声,本以为没事,再一看,血已染透了帕子。我让他宣御医,他竟跟我说是老毛病,吃药也无用。我看着他苍老疲累的模样,想起了皇阿玛...”话未完,他的脸色已渐渐落寞,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记得当年我头一次见十四,四爷、八爷、九爷都在,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兄弟情深,那时谁也不曾想过最后竟会九子夺嫡,斗个你死我活,异常惨烈。
八爷死时,十四哭得差点断气。九爷死时,十四几日滴米未进,全靠吃几碗糖水续命。后来十三爷死的时候,两人虽是政治上的敌人,但兄弟情义亦有,他大醉一场,整夜不眠不休。
如果四爷死了,我想,他仍旧会肝肠寸断。
所以此刻他才选择了退让,不想再忤逆皇帝。毕竟,要带着被圈禁的弟弟弟媳去打猎,也是一份求和的好意。而且,在阿醒与吉兰泰的婚姻上,十四是感激雍正的。
十四是性情中人,多少年过去,历经多少阴谋诡计,悲欢离合,他的本性一直都没变。
就像对我的好,一如经年。
我点点头,道:“好,我去跟熹妃说。眼下宫里是齐妃掌管六宫,但熹妃的势力仍不可小窥。我借口说入夏以来身子不爽利,熹妃聪慧,定会懂我的意思。”再者,还有一件我不能同十四说的事,关于熹妃从内务府“借”的一百两黄金,在齐妃污蔑她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帮她,这件事,我要向她道歉。
十四不知我心底的事,道:“为难你了。”
我笑道:“不为难。”稍顿,想了又想,才道:“其实,有一件事我瞒了你。”
十四道:“什么事?”
我道:“是有关爱莲的事。”
十四问也不问,道:“既然你想瞒我,那就永远瞒着。我信你,肯定是为了我好。至于爱莲,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她的任何位置,你告诉我也好,不告诉我也罢,我都不在意。”
他这样坦坦荡荡的告诉我,反使我更加愧疚。
如果不是心底有那么一丝的疑虑,我都不会瞒他。
我道:“爱莲想见见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