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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下诏讨伐桓玄,司马元显内心其实惶惶不安,回到府邸后召聚亲信商议如何出兵。
张法顺建议道:“桓家子弟在京城遍布,一旦战起,可能成为桓玄耳目,请尚书令下令诛杀诸桓。”
对座的王诞立时惊跳而起,道:“不可,桓家与皇家、士族广结姻亲,若是诛杀诸桓,恐怕不战先乱。”
桓温死后,其弟桓豁、桓冲忠心晋室,其后人在建康广织关系网,桓氏子弟占据着朝中重要官职。
中护军桓修(或称桓脩),桓冲第三子,娶晋简文帝之女武昌公主,按辈份还是王诞的外甥(1)。
其二兄桓谦为骠骑府司马,而司马元显则是骠骑将军;桓祕子桓蔚,游击将军,执掌建康六军之一;桓豁子桓石生,太傅长史;桓冲孙桓胤,秘书监;至于旁枝桓姓多不胜数,更不用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王诞对着司马元显躬身礼道:“尚书令,桓修、桓谦等人忠心朝庭,与桓玄并未同流合污,还请尚书令明察。”
王珣逝后,司马元显数次征召其子王弘出仕,王弘以守孝为由故辞不出。
王诞与王弘皆是王导曾孙,其父是丹阳尹王琨,因为王诞得尚书令司马元显的信宠,琅琊王家逐渐视其为代言人。
内忧外患之际,司马元显当然希望得到王谢等士族的支持,他亦知诛杀诸桓几无可能,道:“茂世(王诞字)放心,愚知桓修几人忠心,不会做此错事。”
两大谋臣意见相左,商谈不欢而散,诸桓很快得到了消息。
太傅长史桓石生派亲信前往江陵给桓玄送密信,告知朝庭要兴兵讨伐之事。
正月初八,汝南太守阴敦和司马阴绩前来杨家庄拜祭杨广和杨佺期,与杨安玄会面。
杨安玄拿出兵部给他的密令,让汝南郡整顿兵马,随时听候调遣。
阴绩年前赶回新野过年,初六返回新息把祖父阴晞的话转告给大哥,“交好安玄,以待时机”。
阴敦已经接到父亲派人送来的密信,对杨安玄道:“安玄,家父昨日派人送信,朝庭在正月一日朝会下达了讨伐桓玄的旨意,大战随时将起。愚此次前来就是与你商议整兵之事。
听说有仗打,阴绩眉开眼笑。击溃魏军后杨安玄向朝庭举荐他为汝南司马,他带了徐孝重来新息城操练郡军,阴敦是大哥时不时约束他,让阴绩感觉不如跟在杨安玄身边舒坦。
杨安玄让人请杨思平、杨孜敬、杨尚保、杨安深、杨安远等人来书房议事,让张锋带了亲卫看守在屋外,以免走漏风声。
得知朝庭下旨讨伐桓玄,杨家人无不振奋,杨安远道:“愚明日便动身返还荥阳,率军南下。”
杨安玄道:“三叔,二哥,你们的兵马暂时不动。虽然秦魏互相交战,无暇他顾,但若得知孟津、荥阳空虚,说不定会趁火打劫,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阴绩兴冲冲地道:“汝南有三千多人马,颍川将近四千人,合在一处超过七千,足够攻打雍州了。”
阴敦忍不住斥道:“郡中不留一兵一卒,万一出现贼情如何应对?”
杨安玄从案上取过地图,铺开道:“桓玄派刁畅驻守襄阳,襄阳驻军六千,南阳郡有三千人,其他各郡驻军在千人左右。”
杨思平抚着胡须道:“若不调动河南、荥阳、孟津的兵马,颍川、汝南又至少要留下千人应急,安玄手中可用的兵马不过五千之数,要想夺取雍州谈何容易。”
杨安玄笑道:“父亲任雍州刺史时善待百姓,抚慰将士,很得人心。朝庭若宣布桓玄为反叛,吾等率军前来,雍州定然人心浮动,兵无战心,愚以为除了襄阳城,其他各郡会望风而降,那些郡中兵马反可成为助力。”
杨安远点头道:“三弟说得不错,父亲余泽尚在,雍州除了刁畅驻守的襄阳城外,确无一战之敌。”
阴绩接口道:“别处不敢说,要是大军开往棘阳城,新野百姓定会夹道相迎。”
“桓玄若先行举兵东进,必然会从雍州抽调兵马。”杨安玄的手指在新息城一点,道:“愚有意从颍川调二千轻骑南下,暂时隐匿在汝南军营之中,等候桓玄出兵的消息,再相机而动。”
众人皆以为然。
杨安玄看着阴敦道:“阴兄,这两千轻骑人吃马嚼可便要倚仗你了。”
阴敦笑道:“为国讨逆,在所不辞。”
众人细议之后各自散去准备,对外秘不作声,张锋则奉杨安玄之命前往荆州夷陵相请王镇恶。
京口,明黄的诏书放在案几之上,“前锋都督、征西将军、领江州事”几个字在刘牢之的脑中盘旋不去,朝庭终于肯委任自己江州刺史了。
刘牢之手捻胡须回想自己自投军以来,大小征战近百场,从参军之职升任征西将军,执掌北府府。只因出身将门,算不上上品门第,遭到朝庭有意压制,一直不肯授予自己最想要的刺史之职。
放眼天下,要对抗桓玄唯有自己,司马元显不得已才下旨让自己领江州事。刘牢之既感憋闷又觉快意,只要自己手握北府雄师,天下谁人敢轻视愚。
将诏书卷好放在一旁,刘牢之吩咐道:“擂鼓聚将,起兵建康。”
正月十七日,刘牢之率三万北府军到达建康城外,司马元显派其子刘敬宣前去劳军。
司马元显很赏识刘敬宣,任其为咨议参军、宁朔将军。正月一日司马元显进位骠骑大将军,刘敬宣迁职后军从事中郎、辅国将军。
刘敬宣见司马元显骄纵放肆,心中不喜,每次宴会都不饮酒,不随众阿谀司马元显,司马元显渐对其不满。
桓玄致信会稽王司马道子便下令封赏长江上游,不准商船往来。
京中所需原本多靠三吴之地,但因孙恩作乱三吴残破,桓玄禁断江路,京城物资匮乏,便连军粮也成问题。
刘牢之看到儿子带来谷皮、橡果充装军粮,大惊失色地道:“光靠这些东西将士们怎么吃饱,如何与荆州军队交战,这仗如何打?”
张法顺秘见桓玄,谏言道:“桓谦、桓修兄弟,身居要职,桓玄大军若至,愚担心他们会与桓玄里应外合,不如早斩二人立威。”
司马元显低头不语。
张法顺继续劝道:“尚书令若觉不好下手,不妨借助刘牢之,愚看刘牢之反复无常,他是前军都督,一旦生变,祸败立至。正好命刘牢之斩杀桓谦、桓修二人,以示忠心。他若不肯,尚书令还需先下手为强,斩杀刘牢之。”
司马元显摇头道:“若没有刘牢之何人能挡桓玄。大战未起先斩大将,此事万万不可,先生不必再说了。”
张法顺急声道:“主公,万万不可心慈手软,要早做决断。”
司马元显笑道:“先生莫急,关于桓家兄弟,愚早有妙计。”
端起茶饮了一口,司马元显兴冲冲地道:“桓谦兄弟是故太尉恒冲之子,桓冲尚能以国为重,其曾任荆州刺史多年,颇有声望。愚有意让桓谦出任荆州刺史,都督荆、益、宁、梁四州军事,这样一来,可让桓家人自斗,此所谓上兵伐谋也。”
对于司马元显的突发奇想,张法顺只能苦笑以应。
正月二十四日,江陵,刺史府。
桓玄正在书房赏玩顾恺之所做的《水府图》,侍女呈上一封书信。
信是堂兄桓石生所寄,桓玄猜测是京中消息。年前他写信给会稽王司马道子,指责朝庭过错,又下令封江,想着从朝庭手中索要些好处。
看罢桓石生的信,桓玄傻了眼,自己不过是虚张声势,朝庭怎么宣布自己为叛逆准备举兵讨伐自己。
呆坐了半晌,桓玄急忙前往大堂,召集文武商议对策。
众说纷纭,桓玄心乱如麻,拍着案几道:“朝庭不纳忠言,反而派刘牢之为先锋,司马尚之为后卫,大举来犯,咱们聚兵江陵,与朝庭决一死战。”
长史卞范之笑道:“南郡公威名振于天下,司马元显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所倚仗的不过是刘牢之。刘牢之因背叛王恭,北府军军心不稳,朝庭又对他忌惮防备,有何可惧。”
桓玄的心平静了些,道:“敬祖所言甚是,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主公可传檄天下,清君侧,兵发建康,只需稍加兵威朝庭自会土崩瓦解,怎能延敌入境受制于人。”
桓玄被卞范之说动,起身道:“吾意已决,传檄天下,兵发建康。”
荆州夷陵,王家宅院。
王曜得知侄儿选择了杨安玄,道:“你前往许昌可带上汝兄王基,汝弟王鸿(2),作为帮衬。愚有意让王昭、王朗前去魏国青州投奔王宪,这样无论将来如何王家都有人支撑门户。”
王镇恶笑道:“让王康前去下邳投奔刘裕,愚看当今天下唯有杨安玄和刘裕称得上英雄。”
打理行装,王镇恶准备过完正月便前往许昌,临行前杨安玄与他商议,有两个职位供他选择,一是扶沟县令,一是门下贼曹,王镇恶犹豫未决,准备到了许昌再说。
门外有客求见,王镇恶看到张锋吃了一惊,杨安玄怎么派身边亲随来找夷陵自己。
待看罢杨安玄的来信,王镇恶大喜,朝庭讨伐桓玄,大战在即,杨安玄召自己前往新息参赞军事。
王镇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喜读兵书,爱谈军国大事,长于谋略,此去正是英雄用武之地,王镇恶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往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