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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十日,被谢琰轻视的孙恩乱军终于攻到了山阴城外。
接到禀报时,谢琰正是吃早饭,投箸而起,谢琰慨然道:“等灭了孙贼愚再来吃饭不迟。”
说这话谢琰底气十足,北府军的战力远胜于孙恩的乌合之众。
当即以广武将军桓宝为先锋,谢琰亲率大军随后,出城迎击孙恩乱军。
正如谢琰所料,北府军摧锋陷阵,势不可挡,片刻功夫就打败了孙恩乱军,乱军向后退走。
谢琰意气风发,传令紧追不舍,一定要抓住孙恩,永绝后患。
山阴城外,河道纵横,恰逢五月梅雨季节,河水暴涨,沟渠溢满,道路变得越发狭窄,有的地方仅能让一人独行走过。
孙恩所部沿着沟渠、河流旁边的道路四处逃窜,追击的北府军也河道分割得七零八落,有的地方排成了“一字长蛇阵”。
陆路狭窄难行,北府军前后无法呼应,这时孙恩的水师在河中出现,用弓弩朝北府军射击,北府军成了活靶子。
到哪里都是箭雨,北府军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有的人走投无路直接跳入河中,被船上的乱军用枪扎死。
谢琰率军出战时根本没想到要派水军接应,只得带了亲卫沿着鉴湖湖堤向西逃窜。
抵达千秋亭(今柯亭)后,孙恩水军追上,箭如雨点般飞至。谢琰让亲兵拼死抵抗,不让船只靠岸,自己继续朝南跑。
帐下督张猛见败局已定,在谢琰身后挥刀砍马,战马惊痛立起,谢琰堕落于地。
张猛挥刀斩杀谢琰,谢琰身旁两子谢肇、谢峻上前救父,亦被张猛斩杀。
张猛提着谢琰的人头,高声呼道:“谢琰已死,愿降。”
北府军主将被杀,越无战心,在孙恩军的追逐下四散逃命,孙恩轻易便夺下了山阴城,会稽郡被孙恩占据。
此战,谢琰战死,两子亦死,谢琰三子只剩下在京中的驸马爷谢混了。前锋广武将军桓宝亦战死,北府军将士死伤近半。
得知山阴被夺、会稽沦陷的消息,吴兴太守庾恒惊恐万分,下令斩杀郡内数千五斗米教信徒,以防这些人响应孙恩。
孙恩并未北进,而是向东南进军,抢掠粮食、财物。
六月三日,朝庭收到北府军大败,谢琰及两子身死的消息,司马元显惊惶失措,以朝庭名义下旨让北府军冦军将军(三品)桓不才、辅国将军(三品)孙无终、宁朔将军(四品)高雅之各率军三千南下平灭孙恩。
天子下诏,琰父子陨于君亲,忠孝萃于一门,追赠谢琰为司空、侍中,谥号忠肃;追赠谢肇为散骑常侍;谢峻为散骑侍郎,停朝一日。
司马元显率文武大臣亲至谢府吊祭,极尽哀荣。谢混身着重孝,泪流不止,数次晕厥,咬牙切齿要报父兄之仇。
从谢府出来,马车经过乌衣巷口时轻轻一震,车内司马元显怅然若失。
随着王珣、谢琰身死,王谢两家顶级门阀势必随之衰落,朝堂之上更没有人反对自己。
只是王谢对朝庭还算忠心,算是朝庭的两根支柱,现在支柱折了,桓玄虎视耽耽,北府军实力大减,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京口,刘牢之得知朝庭派桓不才、孙无终等人南下平叛,对刘敬宣道:“朝庭忌愚颇深,生恐愚独掌北府军。”
刘敬宣劝道:“大人,朝庭虽意在制衡,但也并非单纯为防范父亲。”
刘牢之知儿子素有智谋,问道:“你且道来。”
“孙恩叛乱,不过是皮癣之疾,朝庭以为派桓、孙、高等人足以平叛。父亲身经百战,天下无人可比,如今桓玄在西威胁朝庭,朝庭有意留父亲防范桓玄作乱。”
刘牢之手拈胡须,带着几分自得道:“不错,吾儿对司马元显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
六月十二日,杨安玄与齐晖带着商队从平城起身,往东前往龙城。
此行带了三十六件彩瓷器物,有碗、碟、茶盏、灯具等物,齐晖送与贺夫人六件彩瓷碗,卫王拓跋仪一套四件彩瓷碟,毗陵王拓跋顺两件彩瓷灯具。
齐晖打算在平城铺中发售一套茶具和一件灯具,结果贺夫人派人给他送信,让他将剩下的彩瓷全部送进宫中,愿意按价购买。
无奈之下,齐晖只好将两件灯具,一套茶具六件以及两件瓷坛送入宫中,贺夫人给了百两黄金,算上去与两瓷两金的价格差不多。
剩下的彩瓷要到龙城打开销路,齐晖不敢多留,跟着杨安玄起程前往龙城。
礼物没有白送,商队得了卫王给的过所,一路之上过关卡通畅无阻。
接近北燕,兵马逐渐多了起来,魏、燕两国处于交战状态,燕国处于下风。
有卫王给的过所,商队平安地进入燕境。
齐晖变得紧张起来,吩咐护卫们加强戒备,燕国境内不比魏境,不太安宁。
杨安玄见燕境比起魏境萧条了许多,道上行人衣衫褴褛,脸上表情凝重,经常数十里看不到人烟。
齐晖让护卫赶走一群讨要的难民,叹道:“去年仆来过一次龙城,现在比起去年又不如了。”
杨安玄道:“燕国实力大减,难怪燕皇取消自己的皇帝称号,改称庶人天王了。”
前往龙城的道路并不安宁,杨安玄与众护卫打退了十余次盗贼、难民的冲击,才到达了燕都龙城。
龙城,始名于咸康七年(公元341年),前燕王慕容皝在“柳城之北,龙山之西”筑造新都,改柳城为“龙城县”。
慕容垂建北燕,定都中山,其子慕容宝败于魏国,于永康三年(公元397年)(1)逃至龙城,以龙城为都。
虽不及洛阳、建康、平城,龙城也称得上规模宏伟,龙城周二十里,四面各有一处城门,城内建有承乾殿、新昌殿、承光殿、承华殿等,宫殿华丽精美丽,楼宇连绵,观阁相交。
燕皇为了游玩,于北门外建龙腾苑,广袤十余里,筑景云山。山高十七丈,山间修筑“逍遥宫”、“甘露殿”,凿“天河渠引水入宫”,修“曲光海”、“清凉池”等,山光水色尽收苑中。
即便身处城中,抬头亦能望见景云山,杨安玄心中暗自可惜,这些花费了无数人力、财力修建的精美建筑,最终都在战火中化为焦土,让后人只能在书中得知其精美。
齐晖老马识途,带着商队直奔宗提府上。宗提府在龙城西南角,宅院的规模不小,看得出宗提在燕国的地位不低。
宗提府上的管事将齐晖等人安置在客房,等安置妥当后,有人来请齐晖前往厅堂,说是主人宗提得知齐晖到来,请他前去相见。
齐晖以目相询,问杨安玄是不是一同前往。
杨安玄微微点头,这次他来龙城,就是为了见到宗提。去年通过宗提与燕国达成的以斩铁刀换马的生意,因为魏国占领了燕国的疆土,原有的商路被截断了。
继续通过护卫带着斩铁刀经过魏国前往燕国风险极大,同样燕国要贩马南下也变得不可能,杨安玄此来就是想重新联结起商道。
厅堂,是鲜卑族的陈设风格,屋内放着胡椅胡桌,并没有坐席。
宗提看到齐晖进来,并没有看清他身旁的杨安玄,在椅子上略欠了欠身,微笑道:“齐管事,一路辛苦了,晚间老夫安排了酒宴为你洗尘。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待看清杨安玄,宗提瞪大眼睛,从椅中站起身,惊诧地道:“杨太守,你怎么会来?老夫莫不是眼花了。”
杨安玄对着宗提揖了一礼,道:“愚已经丁忧去职,不再是汝南太守了。”
宗提很快镇定下来,让杨安玄和齐晖坐下,笑道:“杨郎君是贵客,能来仆家中真中蓬筚生辉。”
有仆从奉茶,宗提笑道:“这真应了借花献佛那句话,此茶是贵国的碧春茶。”
闲话几句,杨安玄主动提出道:“愚这次前来,是想重新接上以刀换马的生意。”
宗提大喜,道:“杨郎君,不瞒你说,天王曾多次召见老夫,要老夫想办法继续这门生意,仆正想派人前去汝南与你商谈,没想到你亲来了。甚好,甚好。”
杨安玄微笑道:“那些刀可好用?”
宗提道:“若不好用,天王怎会接二连三地催促老夫。杨郎君,你远道而来,先休息两日,待你休息之后再详谈。”
杨安玄知他要先行禀报慕容宝,正色地道:“宗大叔,愚的身份敏感,希望你不要透露给天王,只说汝南齐家派人前来商谈便是。”
宗提点头答应,道:“杨郎君放心,老夫知道轻重,自会替你掩饰。”
燕国形势不妙,不知能在魏国的攻势下保全多久,前次杨安玄请他前往汝南安身,宗提此时已然意动。
或许能借这趟生意,全家移居到晋朝去,离开岌岌可危的燕国。
正事说完,齐晖接口道:“宗老,齐某此次可是带了件宝贝来,请你上眼。”
说着打开放在桌上的木匣,从里面捧出件彩瓷灯,放在宗提的面前。
宗提走南闯北多年,见过无数奇珍异宝,还从未见过多彩的瓷器。
这件瓷灯呈荷花状,上半部是粉色的荷花,下半部是绿色的荷叶形,荷花作盛开状,里面可以盛放灯油点燃。
宗提惊呼道:“真是宝贝,好宝贝。这是瓷还是陶?”
说着,宗提伸手在瓷灯上揩拭,笑道:“齐掌柜带了多少宝贝来,老夫全收下了,价钱好商量。”
看着宗提如获至宝,齐晖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