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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游云之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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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的人见被发现了,倒也不慌,大方地走到了两人面前。是个女子,穿着略显沉重的深色绣花裳,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我想与你们同去幽城。”女子道。

    木九黎和季翎看了看这女子,没有反对。木九黎觉得没什么不妥,季翎则很好奇会出现什么不妥。

    很快三人便被船老大带到一个屋舍前,门是大开的,船老大将他们领进屋子坐下,道:“那船夫没在家,你们在这里坐坐,我去找找。”

    季翎盯着船老大的脸:“最好不是在耍什么诡计。”

    “不敢不敢!”船老大赔笑着,却在转身后眼露凶光。

    就在船老大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猛然一拍门侧某处。顿时屋子里从各个角落里弥漫起刺鼻的气味。

    “快出去!”季翎惊道,当即向门外奔去,门却已被船老大锁住。

    门外传来张狂大笑:“这是爷的房子,进了就别想出来!爷去买壶酒,回来再把你小子一刀刀切了!”

    屋内气味迅速变得浓烈,季翎只觉一阵晕眩,随即身上失了力气。

    带斗笠的女子已经摊到在地,语气却仍冷静:“这是五毒尸气,用五种毒虫的尸体炼成,极其毒辣。能迅速麻痹人的身体,随即让人昏迷。”

    季翎试图调动灵力,却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心中苦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会栽在这么个酒鬼手里。

    三人里,只剩木九黎仍好端端站着。

    “我好像……没有事?”木九黎动了动身子,惊讶道。

    “怎麽会……”戴斗笠的女子疑惑低喃,不一会便没了声响,倒地晕了过去。

    “堵住……出气口。”季翎靠坐在墙边,闭眼咬牙。

    木九黎立刻打开包袱,能够用的只有玉珈宫的宫服了。手伸向宫服的时候木九黎有一瞬的迟疑,随即咬咬牙,用力将素白的衣服撕成一条条。

    不是走向出气口,而是向季翎走去。

    正闭着眼抑制着呼吸的季翎忽觉有温热的气息靠近,一双手从他的脸侧环向脑后,紧接着柔软的布料触感便贴上了鼻尖。季翎怔了怔,睁开眼时木九黎已经起身走开。

    用布缠住季翎的口鼻后,木九黎迅速用其它布条堵住了屋内各角落的出气口。那些出气口并不明显,但对于木九黎来说,找到它们的位置并不难。

    做完这些,木九黎有些焦躁地四下观察着这屋子,通往里间的门是锁着的,四周连扇窗户也没有。怎麽办,过不了多久那个船老大就会回来了,而季翎现在还不能动,若不能赶紧出去,她是船老大的对手吗?

    “那里。”身后传来季翎变得低哑的声音。

    木九黎顺着季翎的视线望过去,是挨着对面墙壁放着的小桌。乍一看没什么,但那桌上什么也没放,旁边也没有椅子,孤零零地摆在那着实有点突兀。木九黎走近细看,发现小桌上方的墙壁上有与其它地方颜色不大一样的正方块。这正方块的形状和位置,怎麽看怎麽像是扇窗户,难道说……木九黎伸手在那方块的周围一点点摸索着,触到一个凹陷时,她用力一推,一声闷响,那正方块猛地弹了开来!竟是块活动的木板,而露出的,赫然是洞开的窗口。

    果然有机关!木九黎欣喜地看着窗口,只要踩着这小桌,便可以翻出去了。木九黎有些激动地回头看向季翎,季翎也正看着她。

    “你先走。”

    木九黎闻言一怔,刚刚的欣喜蓦然散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可以从这脱身,但以她的力气不可能带着不能动弹的季翎从这窗口跃出去。但……她看着季翎,抿紧唇。

    “去找阿暄。”季翎又道,声音虚弱,眼神却冷静,含着催促的意味。

    木九黎定定看了季翎片刻,摇头:“不。”

    “你不是他的对手。”季翎声音微重。

    “我知道。”木九黎咬紧了唇,她不擅灵术和攻伐之术,祭印术又对普通人无效,难以胜过身怀武功的船老大的。但就……木九黎看着季翎,神色坚决:“我不能走,他要杀的是你,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我能动,就能拦住他。”船老大不会离开多久,纵然她现在出去找到季暄,可船老大若在那之前就回来了,现在的季翎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季翎怔住,连有些昏沉的意识都清醒了不少。季翎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选择带不带上别人,难得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季翎看着木九黎,想要勾起嘴角挑起个笑,却又莫名地笑不出来。大约是因为没力气,他想。

    “我自有办法。经历了今天的事,你还是执意不走?”

    木九黎愣了一下,今天的事,是指刚才那场不欢而散的对话?还是指……悬崖铁锁上时,她拼尽力气拉住他,却反而让本可以脱险的他重陷险境,两人差点就此殒命。

    木九黎想起季暄的那番话,因为季翎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相信季翎的自有办法,相信他不会出事,不需要担心,不用管……吗?

    木九黎看向季翎的眼睛,却看不懂里面沉浮的情绪。

    抿紧唇,木九黎身侧的手微微撰紧,直视着季翎。

    “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我要留下来是我的事。”

    木九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坚决。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僵持着,直到季翎忽然敛下眸:“看到他回来了赶紧把木板关上,别让他发现。”说完便闭上眼,试图让流失的力气重新凝集。

    木九黎顿了下才反应过来。

    “嗯。”

    静默里,木九黎绷紧神经看着窗外。船老大拿着酒壶出现时,她立刻拉上木板,回头对季翎道:“他回来了。”

    季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木九黎微喜,季翎可以点头了,说明力气在慢慢恢复。

    但,船老大马上就要回来了。

    粗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门外。屋内的紧张气氛已是一触即发,木九黎握紧了剑,就算不是对手,也要一试!

    “咔”,开锁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季翎骤然睁开眼,沉重的手用力抬起,拔出剑直直向自己左腹刺去……剑身刺入时他浑身一颤,却硬是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忽然的剧痛让身体的沉重骤然退去,季翎整个身子如展翅之鹄猛地跃起,在门推开的那一刻便一剑架在了船老大脖子上,趁着男人一瞬的愣神,他抬手在男人后颈上用力一劈,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耗尽了季翎的力气,脱力和疼痛反扑而来,他靠在门框上重重喘着气。

    从看到季翎举剑自刺时便傻了眼的木九黎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季翎腹部源源溢出的鲜血和苍白得可怕的脸色,声音微颤:“这就是你的办法!”

    季翎不甚在意地勾起嘴角:“用疼痛让身体恢复意识,这办法不是很好吗?”

    “你……”木九黎瞪着季翎,不知道心里那些纷乱的细微情绪是什么,也没心思去想。迅速拿过宫服残留的布条,木九黎手忙脚乱地给季翎包扎着腹部的伤口。

    季翎轻笑道:“左腹的伤不致命,我刺得也不深,没事……嘶!”

    木九黎面无表情地给缠着布条,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用力只是无意。季翎看着腰上缠绕得有些凌乱的布条,同时想起自己脸上也缠绕着布条,一身白布……季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沉默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木九黎。

    “你只有这一件宫服吧?”

    “嗯?”

    “你那般珍视它,莫不是……以后再缝起来?嘶……”伤口处又是一疼,季翎识时务地不说话了。

    木九黎也没有说话,盯着缠好后渐渐被血染成红色的布条,像是在发呆。

    莫名的静默里,木九黎忽然道:“下次如果你再掉下断崖,我还是会拉住你。”

    季翎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湛蓝的天空,蓝天中一片一片的白云。有朵云正不受束缚的飘着,悠哉悠哉的模样,它飘着飘着便遇到了另一朵稳稳不动的云。

    “随你。”他说。

    四下游荡的云从静止的云身边擦过,慢了慢又继续往前。

    “我试过了。”

    “啊?”木九黎疑惑抬起头,试过什么?

    季翎不语,依旧望着天空。他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变化的声音,像是什么裂开了,又像是什么抽苗了。

    天上那朵四处飘荡的云又晃荡了几个来回,却总是脱不了与静止之云的相遇。

    季翎暗自一哂。

    他向来自认理智,敢涉险敢赌命,但都是在精思细算有所把握之后。他习惯把自己的一切掌控在手中,所以那些细微的失控情绪出现后,他很快察觉到了。

    他试过了,在那莫名情绪尚浅时将其扼杀。奈何诱发这情绪的本源之人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无法摆脱,连疏离都起不了作用。

    反正甩不掉,那便这样吧,这一次他懒得去细细考量了。偶尔抛开理智顺其自然一回似乎也不错。

    季翎想着,忽又觉得这想法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不由垂眼轻轻笑了笑。他倒要看看,那些细碎的不知名的小小变化,究竟能在他的放任下长成什么模样!

    风拂过的蓝天里,一直游荡着的云终是有一角与静止之云叠在了一起,它悠闲随意的飘荡就此被绊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