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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间静如幽谷,惹尘听到自己的呼吸渐渐的乱了,急促,但不粗重,一如他的性子,细细的,缓缓的,平平的,悠悠的。
纪珑珺抹干眼泪,抬头看他时,看见他的侧脸。
他的眉眼,带着一些不耐,还有一些烦郁。
莫名的,纪珑珺有点生气,无名火,猛然窜上头顶。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身为一个有风度的男子,在看到这种情形,都应该好脾气的安慰几句。
可是他,竟然是如此的不耐烦。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凉性子,很有可能,会拂袖而去。
只不过,他这样站着,凉凉的,也足以伤透一个女人的心。
“癞皮张他昨晚喝多了,没醒酒,所以今儿跑来犯事,等他醒来,必定后悔……把他扔出去就行了。”纪珑珺收拾好心情之后,说起话来也不客气,冷冷的语气,冰冰的脸,强忍着愠怒,将革带扔还给惹尘,然后亲自拆下店门门板,下了逐客令。
惹尘愣祝
他见过女子生气的,但没见过像纪珑珺这种的。他以为她是气晕了头,才会放过这个要欺辱她的男人,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没有利用他,好好的惩罚坏人。
不过,既然是纪珑珺自己要他走,惹尘当然不可能死皮赖脸的呆在这里。
他前脚刚踏出店门,就听到纪珑珺的喊声:“等一下1
惹尘莫名的松了口气,他嘴角噙笑,好象有很多潜台词似的。他心想,到底是个普通女子,不可能这样随意的放他走。
这世间,唯一不肯要他的,应该只有安小妖一人。
“给钱1纪珑珺摊开手,细嫩的掌手,纹理清楚干净,一条条,一道道,分明又婉约。
惹尘再次愣祝
过了一会,他才明白过来,纪珑珺是在问他要修理革带的钱。
这次,他带了侍卫来,不怕没钱付。可他突然的就是不想付这笔钱。
“这革带,是你自己主动拿来要修的,何来给钱的道理?”
纪珑珺想想,觉得也对,但不服气。
昨晚,她一心想通过偶遇,引得惹尘上勾。她没有把握用什么美人计,只是想通过些许接触,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问他要魍魉叶。
今天只是第二次接触,纪珑珺便觉得他是个铁石心肠之人,表面斯文温和,内心却是冷如冰霜。纪珑珺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他,要低声下气,要以柔克刚,要心有城府,要温水煮青蛙。
可是,这都只是理论。
现实情况是,她一看到他那无动于衷的样子,一想到自己还曾经同情他在龙殊国的遭遇,就各种恼火。
他这性子,活该在龙殊国被安小妖嫌弃!
“大馄饨的钱,你没给1纪珑珺并非无理取闹,亏了革带的修理费,没有道理,亏了昨晚那碗大馄饨的钱。
惹尘一时之间,还真是找不到五文钱。
他身上的物品,哪样不是价值连城。就连身后跟着的侍卫,也都带着银锭金锭的,再不济也是一大把散银。要从这散银上扣出五文钱来,真是比登天还难。
“怎么,想赖账?”纪珑珺一肚子火,她被癞皮张欺辱的委屈和火气,全都借着这五文钱发泄出来:“这天下是怎么了,治安如此之差。青龙帮年年收商户月钱,朝廷不管,大白天的有人欺压良家女子,朝廷也不管。现在,连五文钱都要欠着不还,朝廷是不是也不管1
纪珑珺知道惹尘的身份,所以说得特别尖锐。但惹尘不知道她已知晓他的身份,听着,更加刺耳。
侍卫们面面相觑,这些话,就连朝中大臣,都不敢说得如此直接。
惹尘被一个陌生女子骂得是狗血淋头,若他一时恼羞成怒,手起刀落,掉脑袋的可不只纪珑珺一人。
惹尘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之后,心平气和下来,向侍卫伸出手来。侍卫忙不迭的递来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他的手中。
惹尘要给纪珑珺,可是,她不收:“不好意思,店小人穷,找不开。”
“不用找。”
“不好意思,人穷志气高,坚决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惹尘长长的吸了口气,默默的望着他。
侍卫的手,都随之暗暗的放在了剑柄之上。他们不知道,惹尘发脾气之后,他们是应该拨剑砍向纪珑珺呢,还是该趁着万劫不复之时将这剑架到纪珑珺脖子上,逼她闭嘴。
被扔到大街上的癞皮张悠悠醒来,他后脑勺连着脖子和背都痛得快要抽筋,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自己这是躺在哪里。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大门口的站着纪珑珺和几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负手而立,风度翩翩,气度不凡。
“喂,珑珺……你……是谁暗算老子的1癞皮张本想问纪珑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的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就得后,是被人打晕的。难得他脑袋没有打结,看清了惹尘和他身后侍卫的架势,忽然的明白过来,手指头都戳到惹尘的鼻尖上去了:“肯定是你!你是珑珺的相好?我告诉你,我乃是青龙帮……”
癞皮张话还没有说完,手就被侍卫拍了下去。
惹尘不动声色,癞皮张这样的人,他压根连看都不会看,也不值得他去动手。
癞皮张只觉得手骨隐隐作痛,像是被打断了却还连着筋。他正猜测着惹尘的身份,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耍横时,纪珑珺冷不丁的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刚才可是真男人!怎么,在男人面前,你就成了个娘们?”
纪珑珺这话一出口,震惊了惹尘和癞皮张。
惹尘长年在隐惮寺,就算是去了京城,满脑子的也只有安小妖,压根没有跟别的女人接触过。他对女人的认识,仅限于安小妖的种种。
安小妖说话奇葩,但不俗。纪珑珺长得清清秀秀,但刚才那话,要多俗有多俗,要多痞有多痞。
有那么一瞬间,惹尘都怀疑了她的性别。
癞皮张惊讶,不因为别的,只因为纪珑珺那句话的内容,分明是当众在嘲笑他窝囊,笑话他只会欺软怕硬,没有本事。
这话,跟骂男人某功能缺陷一样恶劣。
为了男性自尊,癞皮张决定做些事,来证明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纪珑珺突然转身回了店铺,惹尘见她从柜台里拿出五文钱,扔到癞皮张的手里,然后,指着他,说:“我证明,刚才是他暗算了你。癞皮张,你不是整天说要娶我吗?我告诉你,你打赢了他……和他身后这些臭男人,我明天就嫁1
不等惹尘和癞皮张回过神来,纪珑珺转身将店铺的门板重新给安上了。那些侍卫们,听到里面上门栓的声音,再次,面面相觑。
这算哪门子事啊!
有人竟然敢问当今君王讨债,还给吃闭门羹,甚至指使地痞*暴打他们。
有侍卫忍不住的嘀咕了,纪珑珺说癞皮张打赢了惹尘她就嫁癞皮张,那他们把癞皮张打赢了,纪珑珺是不是要嫁惹尘?
动手之前,侍卫们都看着惹尘。
惹尘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他在宫里,也经常这样,一动不动的站上几个时辰。只是,今天他站在大街上,还保持仙风道骨的模样,侍卫们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君王是如此的淡定。
癞皮张可没有这么好的风姿,街坊邻居都看着呢,如果他今天威风扫地了,以后还能收月钱么。
癞皮张一声嘶吼,扑向惹尘。身体还在半空中,就被侍卫的刀剑架住,然后,甩到街面上。
剩下的时间,都在癞皮张歇斯底里的求饶声中,慢慢的流过。
纪珑珺关门之后,没有留在店铺,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她就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癞皮张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就是知道他打不赢也不可能打赢惹尘,所以她特别的放心,自己不用嫁给癞皮张。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她需要回到房间里,好好的考虑一下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珑珺,是你吗?”纪正俭在房里,听到癞皮张那要死要活的惨叫声,赶紧的叫住了路过门外的纪珑珺:“那个癞皮张又来店里找麻烦了?”
别看纪正俭为了防止传染整天的躲在房里,外面的事,他知道的不少。
纪珑珺应了一声,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当然,她将惹尘的身份以及癞皮张对她图谋不轨的事隐去不谈,只说他们二人有了矛盾,在门外打架。
纪正俭听完后,叹了叹气:“珑珺,你年纪不小了,嫁人吧。”
“嗯,知道了。”纪珑珺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明儿我就去找媒婆去,看看有谁家好男儿可以嫁。”
纪正俭本以为纪珑珺会推三阻四,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的爽快,反而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
他哪里知道,纪珑珺是想着,这次彻底得罪了惹尘,怕不可能讨到魍魉叶,所以才动了嫁人的念头。
假如能嫁给一个有钱人,至少,可以保证请到嘉谕国最好的郎中来医治纪正俭。不行,还可以去龙殊国找郎中,或者,去别的国家找郎中。
只要有钱,纪正俭就有生存的希望。就算没有魍魉叶,也一样可以想办法,用金山银山来维持纪正俭的生命。
纪珑珺很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想明白这件事,还傻乎乎的想勇攀高峰去挑战当今君王,想从他那里弄来魍魉叶。那魍魉叶对安小妖如此重要,问他要,比剜心掏肾还难。
“珑珺……不如让爹去找找城西的李媒婆?”纪正俭想着,自己以布蒙面可以防止传染,为了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他这个做爹的怎么也要出去跑一趟,找个好人家。
纪珑珺哪里敢让纪正俭出门,癞皮张被惹尘打成这样,也最多安宁几天。如果让癞皮张知道自己正张罗着要嫁人,肯定会跑来闹事,到时候让纪正俭知道了,对他的病情不利。
纪正俭惊天动地的咳嗽了一阵子,没听见外面有声音,他以为纪珑珺走了,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门跟她面对面的谈谈,纪珑珺突然开口:“爹,您放心,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我现在去给您熬药,你喝完了就好好休息……晚些,我还要去送货……爹你就不要等我回来了。”
纪正俭知道,嫁人的事是大事,纪珑珺自小独立,凡事不爱与人商量。她说去送衣裳叫他别等,肯定是想找个闺蜜好好商量此事,怕他担心才不说实话。
“好,去吧。”纪正俭想了想,又提醒她:“记着,城里宵禁,如果晚了就在外面住下来,千万别满大街的跑。”
“嗯。”纪珑珺应了一声,快步去了厨房熬好药,然后收拾收拾,往花曲去了。
晌午过后,花曲的姑娘们才纷纷起来,梳妆打扮。
纪珑珺带着新衣裳去花曲时,她们刚刚整理好,看见成堆的衣裳,一窝蜂的围了过来,开始挑眩
纪珑珺拿了两件最好看的,上楼去找琪玉。
“这衣裳料子不错,来,这是银子。”琪玉将衣裳钱塞到纪珑珺手里,她死活不肯收,两人来回推搪了几个来回,终于,银子到底塞回到琪玉手里。
纪珑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看着琪玉换上衣裳,她是这样的貌美如花,这样的善解人意,她只想从良跟着一个男人过平静生活,可是,终不能如愿。
“琪玉姐,我想嫁人。”纪珑珺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琪玉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真的……想嫁?”
“嗯,想嫁!我想嫁东冉城……不,嘉谕国最有钱的人1
琪玉愣住,许久,才说:“如果你真的想嫁富贵人家,有个机会,你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