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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处呢?看着极热闹。”
萧玖视线撇到东南方一处四四方方的广角楼,从大开的门窗中可见里面人挤人的盛状,有些甚至被堵在门外,连门都进不去。
“那个啊……是四方议馆。”
公孙胜抱着胳膊,介绍道:“供文人学子清谈辩论用。”
说的简单直白,一言让萧玖懂了其所以如此热闹的原因。
试问,一群人争来辩去能不热闹吗?
争上头了,打起来也不在少数。
萧玖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他方才好似从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哪怕是在人堆里一闪而过,他也确定自己没看错。
“公孙兄,进四方议馆可有何要求?”
这问题问的公孙胜一蒙,“无。”
萧玖微笑。
好了,懂了,果然是被那两熊孩子溜进去凑热闹了。
“为政以德,克己复礼,以民为本,礼教天下,如此,方能天下太平。”
四方议馆一楼的木台上,一儒士长袍头戴方巾的年轻士子侃侃而谈。
另一面相严肃的青年反驳道,“非也,若以德行治天下,又岂是人人皆为良善之辈,不当如何?人分善恶,何以一概而论。当以法治天下,立法设刑,规条列整,令百姓心生敬畏人必遵之,如此,当可杜恶扬善,世间大清。”
又有一人反驳,“亦非也,法儒治国之论太过空大,不若以实论之。重农事,饱民腹,兴民利,方为上上之道。”
“皆错矣。只食饱,不知其生者何如,麻木痴愚,与行尸走肉何异?”
“……”
台上站着的五人争论不休,据理力争,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楼上楼下人满为患,皆看得兴起,只待台上有人落败退下来就冲上前去补齐空位,继续开始新一轮的争论。
上一次听人清谈辨论还是在好几年前遇到柳文适的时候,现在可比当时场景更加热闹。
数百人齐聚一阁,听台上之人畅谈争辩,无论是台上者亦是底下的旁观之人都是一场文学盛宴。
看萧玖听得认真,公孙胜手撑着二楼栏杆,望着底下台上的几人,神情倒不似萧玖这般感到新奇和认真,反倒有些像是习以为常,带了些兴意阑珊。
“这样的辩论日日都有,只是这样热闹的场面却不可多得,只千秋文会前后才有此盛况。”
因为这时候来上春的五国文人最多,问圣学宫又是他们必要到达的地方,这人一多,聚在一起,必然少不得一番文学上的讨教和思想的碰撞。
“你别看他们现在还说的头头是道,等到无话可说的时候,打起来的也不在少数。”
公孙胜笑,他就曾见过好几个不会武功的文人打起来时的场景,堪比市井泼妇,狗咬狗一嘴毛,热闹极了。
萧玖闻言疑惑,“公孙兄好似知道的不少?”
“那是当然。本少主在京都进学多年,对问圣学宫自然再了解不过。”
他接着不声不响的丢出一个炸弹,言道,“院长于我还有半师之恩呢。”
嗯?!
这事儿倒从未听人说起过。
萧玖微感诧异,忆起前不久才见过的老人,不自觉联想到自己老师青溪先生身上,两人看起来似都是一样的慈祥。
正想着,就听公孙胜似惊奇的发出一个短声,“诶?”
“那是你阿弟和师兄他们吧,怎的好像在与人发生口角?”
萧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终于在人群中找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柱下站着的可不就是他二人,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对着对面三人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萧瑛更是气势汹汹的挽袖子要冲上去干架的趋势,旁边的乐施也不逞多让,插腰挺胸好似个斗鸡。
“瑛儿!”
“小六师兄!”
不等气势汹汹的两人扬起拳头冲对面之人揍过去,拔开拥挤的人群逐渐走至近前的萧玖及时喝止道。
萧瑛二人一愣,回头见是萧玖,身后还跟着公孙胜。
此时,不是很乐意见到二人的萧瑛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们怎么也来了……”
成功挤过来的萧玖直接拦在了萧瑛和乐施面前,以免他们冲动,真上前把人给揍了。
“我若不来,保不齐你们又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两人被堵了一下,哪有什么惊天动地,说得他们经常闯祸一样。
目光触及对面嚣张又面带轻蔑的三人,萧瑛怒气再度上涌,“阿兄!是他们无礼在先!”
乐施虽也生气,但到底不如萧瑛那般冲动,此刻冷静了些许,抱臂没好气道,“小九,这事确实不赖我们,是他们先挑衅的。”
“哟,这是还来了帮手?”
对面之人道。
三人穿着简单的文士服,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神情嘲弄,看样子就不那么友好,说出的话也不招人喜欢。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挑衅?我们就说你两句怎么了?要不是你们把那帮南蛮人招来,我们致于遭受池鱼之殃吗?!”
“他们伤人的时候不见你们站出来,见事情闹大了才不得已出手救人,早有这功夫还把人往学宫中引什么!”
这人说的就是萧玖,两只眼睛怒瞪着他。
“懦夫!小人!”
“你说什么?!你再骂一句试试!”
萧瑛炸毛了,蓄势待发的要冲上去拼命。
先是故意和他们撞上酸言酸语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骂她小九哥哥!
这分明是在找茬,啊不、是找打!!
眼看那小个子好似一头蛮牛要冲过来的样儿,对面三人心里打了个颤,嘴上不肯认输,梗着脖子道。
“我们还说错了不成?!”
“那伙南蛮人就是你们招来的!要不是你们,我们至于被误伤吗?”
“现在仗着公孙少主的势就想来欺辱我们,你来啊!真当我们怕了你啊!也叫在场诸位文士看看你们是何德行!”
话言落,另一人大声呼喊。
“大家快来看看啊!一言不合,他们就要动手打人了!”
“要死人了……要打死人了啊!”
刷拉拉一群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来,连台上正在辩驳着的几人也被迫停了下来,朝这边探望过来。
“什么什么?谁要打死人了?”
“哪儿呢?”
“发生了何事?”
周围不停有人围过来,萧瑛气得怒火中烧,不客气的回骂对面几人。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要死人了!我可从来没说要打死你们!”
尽管她其实很想,但也知道杀人不可取。
萧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这几人分明是故意把事闹大,想借着周围人的力量给他们施压也好,借势也好,有意让他们难堪。
乐施看见周围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额上冒汗,又急又躁,想让对面三人住嘴,但又不好再动手,只能无奈的帮着拉住萧瑛,小声道。
“好了好了……所有人都在看呢,别冲动。”
“瑛儿,冷静!”
萧玖紧紧的拉住萧瑛的胳膊,皱眉,将人按住。
后者挣扎无果,依旧被萧玖按得死死的,气的满脸通红,委屈又无奈,红着眼睛跟萧玖告状,“阿兄,是他们先辱骂的我们。”
“他们还说我跟小六兄长是刁民,是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来的村夫……”
萧瑛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眼圈发红。
她第一次出远门来京都,就遇到这样故意找他们茬儿的人,感到棘手再所难免,不知如何应对,被人一激直接热血上头。
萧玖无奈,只叹自己将萧瑛保护的太好了些,因为单纯所以才好激。
“好了,阿兄知道了,不怪瑛儿。”
他柔声安抚她。
转过头来,看着罪魁祸首,此时那三人见周围人小声指着萧玖他们议论着什么,都在说些不好的话,犹如打了胜仗的将军,昂首挺胸,得意极了。
待到如今,就算他们不承认也不行了,萧玖沉声道,“招致南蛮人来此,确是我等无心之失。但君何以不向动手伤你之人发难,反将矛头对准我们?”
只见对面三人梗了一下。
萧玖再度开口道,“被伤者,我已向他们追回应得的赔偿,你们身上是轻伤。”
“不,”声音止住,萧玖眼眸微沉,视线从他们身上一遍遍扫过,回忆起先前在院中的场景,被伤之人中并未有他们。
话头一转,幽幽道,“应该说轻伤都算不上,顶多被人撞了一下。”
“尔等不依不饶,那南蛮人暂住的驿馆就在城中不远处,不如你等现去将撞你们之人找出来再教训一顿?”
只是这次要动手的是他们自己,萧玖却绝不会再插手。
你不是气不过吗,那就自己动手再教训一顿罪魁祸首好了,就看南蛮人有没有萧玖现在这好脾气了。
三人面红耳赤,萧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没有生气、没有紧张,甚是平静。
说白了,对方就是不敢,又觉得萧玖他们好欺负,便在吵架途中动了歪心思,想踩着他们博得一个好名声。
见三人支吾着,满脸心虚。
萧玖叹了口气,“君有气力何不对着外人使,反而浪费在自己人身上。”
“我们……我们分明是受了重伤,该算账之人一个也不会落下!”
一人维持着体面回嘴道,另外二人附和,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外强中干的假象,还有心虚。
瞧三人这身强体壮的样儿也不像是受了伤的,周围人的眼神慢慢变了,看他们的目光中透露着鄙夷。
萧玖却并不在乎对面之人是什么反应,又或者周围之人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甚至好心的对着对面三人落下一句,“既如此,祝尔等马到功成,尽快讨回公道。”
周围人纷纷笑起来,还讨回公道呢,看这三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不敢去寻那群南蛮人的晦气。
三人脸色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比他们先要动脚退走的是萧玖,他回身揉揉萧瑛的头发,又看向乐施,“走了,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说罢,他朝站在人群边缘的公孙胜点了下头,示意他们之后再聚。
后者也懂了萧玖的意思,回了个友好的笑。
撇到还站着不走的三人,哧笑一声,“欺软怕硬,小人行径。”
他不过是碍于身份不好出面,才没特意出手相帮,不过他也知道,萧玖可能并不希望自己出面来摆平这件事,不然恐怕此刻周围人的风向就真变成——萧玖三人仗势欺人,公孙少主包庇友人。
不过此该再发言倒也没什么,毕竟不少人都在哄笑嘲弄。
那三人实在没脸待下去了,立马退走出去。
萧瑛在他们背后乐道,“诶,你们跑什么呀,刚才不是很能说吗?咱们再接着来啊!”
“哼!胆小鬼!”
骂完又满脸笑意,心里想道,还是她小九哥哥厉害!
看着又变得乐颠颠的假小子、真姑娘,萧玖无奈,“瑛儿,穷寇莫追。”
说完,又教育了她一句,道,“是非在已,功过由人。千人千面,声声不同。”
如果太介意他人的话,最终苦的只能是自己,所以他人如何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明白是非对错就好。
这话叫围观的人中有一些人不好意思起来,亏他们先前还帮那三人说责过萧玖他们。
有人亏心,不动声色的溜走,也有人大大方方向萧玖他们行礼致歉。
萧瑛若有所思,其实早在那三人被萧玖说的哑口无言的时候,她就不气了,现下见先前说责他们的人又对着他们释放善意,更是将先前的不愉快放下。
“知道了,阿兄。我们回去吧。”
萧瑛开心的拉过萧玖的袖角,就要踏出门去,就听身后传来议馆侍从的声音。
“三位郎君请留步!”
来人急急追上来,萧玖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是叫他们?
等来人停在他们身前,将手中一枚方形木令递至萧玖跟前时,他们才确定自己没误会。
“这是今日清谈辩会的奖品,胜者可入千秋试与其余人等一较高下。”
周围无不有人表示惊讶,或惋惜或艳羡的看着好运的幸运儿萧玖。
萧玖却一愣,“我并未参与辩论。”
侍从恭敬的垂手答曰:“四方议馆并非登台之人才算作比试,方才阁下不就赢过那三人了吗?”
在场之人回过味儿来,原来是这样啊。
萧玖也明白了,不过赢一场就能赢得这千秋试的入场卷吗?
看着侍从手中捧着的令牌,又观周围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儿,萧玖觉得可能哪里与自己想象的不同。
“不必,我无意参加比试,你还是将其赠与他人吧。”
不说侍从惊了,馆内其余人等皆是一惊,这天大的好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