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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十四章 草木黄落雁南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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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刚离开这里,又回到这里。好像这次重生后,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地方了。

    绿萍熟悉的打量起这件病房。依旧是漫天的白色,满目都是干净。这个房间比原来自己那个多了个陪护病床,是自己坚持要留在这里,舜娟也拗不过她,最终还是让她陪在了身边。两个床中间的小桌上还放着雨珊顺手在院门口买的葡萄,颗颗晶莹莹的洗干净放在盘子里。

    对面墙上是一幅仿版的洛德·莱顿的《缠毛线》,年轻的母亲坐在凳子上,姿态优美的绕着毛线,小女儿全神贯注的配合着母亲,扭动着身体,一脸稚气的样子。用古典手法来描绘的这幅作品会给人线条的僵硬感,但缠绕在母女之间的亲情却可以让目见者感受到温暖。

    窗户大大的开在左边墙上,不像上次她的房间直接对着院子,这里对着的是街市。极目远眺,整个城市的热闹似乎现在才开始。车水马龙,灯火霓虹,目不暇接的衣香鬓影的饮食男女,琳琅满目的货架上的珠光宝气。一点都不像自己成长的那个地方,郎朗天日之下的荣光,到了夜幕里却比谁都萧凉。白日里最是繁华的大道上,只有几盏灯光昏黄的照映着,偶尔几辆车过,只有车行声和蝉鸣相应成欢。

    床上舜娟平和的安睡着,只是眉头永远的紧蹙。好像自从李清化身的绿萍来到这里,就不见她松弛过这个地方。她原是饱满柔和的脸庞在这些日子里已经消瘦很多,两颊的暗影凸显,只是日日的衣装还佯顾着精细,想是在外人面前也要强撑几分面子,给两个女儿挣几分良评。

    其实那些碎语闲言的,就算她成天闷在家的闲人,也听了不少。无外乎就是花匠和厨子闲絮叨,说说这家里的是非。大户人家,哪里会没事非。以前不过说说先生今天又晚归,怕是在外面有小了。这段日子,见到她们姐俩的矛盾日益激显,话头就变成了两姊妹争一个男人的故事。要是真的绿萍还在,会难过吧。只是来的是自己这个外人,反倒是觉得好像就是,拜拜听了他们编排的一场戏。不过这话传到舜娟的耳朵里,操心的又会是她了。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想想下午紫菱、汪展鹏说到的费云帆,这里面的问题症结到底在哪?难道真要去找他问个清楚?撕破脸了,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呢?来到这里,就没安生过,这大户人家的内斗,真分分不比那些公司里面的支支脉脉九曲十八弯来得简单。

    放下枕头,把身子埋到被子里去。斜斜的瞥一眼窗外,孤月半弦。

    早上舜娟醒的时候绿萍还在睡着,轻轻叩响护士的应急按钮,招来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还睡眼惺忪的跑过来,急急的气都没喘匀。做个噤声的姿势,指指绿萍还在熟睡的样子,小护士很快就明白了。安静的帮她换了瓶点滴,挺机灵的大眼睛咕噜噜转来转去,似乎想问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不。

    舜娟摇摇头,早餐张妈等下会送过来,她只想知道昨天检查后的详细病因,这头疼困扰了她十几年,也没查出个特别的头疼脑热出来。现在突然这头能疼得让自己恨不得只差没把它取下来才好,肯定是有了很多变故。

    直接从床上下了身子,扶着点滴的架子就往门外走。

    楼道里还没有很多人,平时看起来拥挤狭窄的地方,今儿就她一个人走着。那些白袍子的医生也不见几个。恍惚间看看挂在楼梯间的电子时钟,赫然还停在七点半,一大清早的,大家还没上班呢。

    回到病房里,正巧看见绿萍起来,支着脑袋朦朦胧胧的在四处找她的身影。可爱得就像小时候,绿萍病了,只会缠着她,离开一会就哭着闹着要妈妈,搅得展鹏头疼得可以,怎么也想不明白平素最是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一病起来就换了个人似的。

    这次车祸后,绿萍的性子倒见比以前更安稳了些,一坐下就可以是一天,以前虽然是乖巧的淑女样样,临到要闲着就巴不得到舞蹈室里多跳搭几下,青春飞舞的样子谁看了都觉得是个精灵。现在不能跳舞了,连个生气都少了点。昨儿好不容易让雨珊给哄出了门,回到家却是又见了那么一场,要她该怎么办才好啊!

    在门口见着舜娟的身影,绿萍才安下心。晚上睡得太迟,好像被梦给魇住了,迷迷茫茫只知道梦里和场景似乎是跟舜娟有关,她缠绵病榻上,憔悴沧桑,哀哀戚戚的唤着绿萍的名字,她站在一旁,想帮着应两声,却怎么也出不了声,生生见她越叫越凄楚,她在一旁赔得泪朦胧。醒的时候,枕边还触着一片水湿,只怕是梦里流的泪真就到了枕头上,这合是要多伤心啊!真不像自己的作风,早上一睁眼,却不见了身边的人,惊得连把梦里的感情全带了出来,慌慌张张就要四处找人。

    “妈妈,你一大早的到哪里去了,我起来不见你人,吓得我的瞌睡都惊走了!”语意里的娇嗔说出来后吓了她一大跳。

    舜娟一步一步小心的走到床边,放好了点滴架子,才笑着说:“就是起来四处走走,看能不能见着医生问问清楚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心的试探了句:“这么早,医生都还没来吧?”

    “嗯,就是说呢。这么大早的,我也是起来糊涂了。”舜娟的声音不像江南女子一般软软诺诺,反而有北方女子的明朗大气,铿锵里总会让人忽视她也是个柔弱的女子。这下病里,反倒是少了平时的那份硬气,慢慢的声音舒缓,配上这略显苍白的面容,只会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真是不明白,汪展鹏为什么会看上沈随心而抛弃舜娟。论及出身样貌姿容气度,舜娟是样样都比随心强,难道真是当不得一个爱字?当初又何必苦苦求亲,求得舜娟一家都颔首答应,才娶得美人归。娶到了又不珍惜,见到沈随心又巴巴的缠上去,还埋怨着和舜娟的不是爱情。可怜舜娟带着两个女儿,深爱着这个男人还不得不求其回首相待,这份凄楚,这个骄傲的女子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舜娟见她又开始走神,也没说话,静静的坐在床头,看着窗外。

    时间不多久,门口传来了雨珊的声音,似乎还有旁人。

    雨珊大大咧咧的推开门,随后走进来一清秀女子,模样见起来比舜娟小不了多少,自是沾染些许风霜,像是有过些辛苦日子的。走近了看,比远观更显秀气,清清淡淡的江南仕女,像是从那烟雨的画卷里走出来,不沾半点尘埃,虽比不上舜娟的精致典雅,却也是一妙人。

    “绿萍姐,我阿姨来看汪妈妈了啦!”雨珊笑嘻嘻的扑到绿萍床上,黏在她身边。“我把你跟我说得事情都跟阿姨讲了,阿姨说要见见你和汪妈妈,说是难得遇到个这么通透的人,大家一定要认识认识!”

    见着绿萍打量的目光,沈随心也不恼,温柔的笑着,任她打量。

    舜娟一见她的模样,就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小画家。原来事隔多年,这个天天来到家里的小雨珊竟是她的侄女,也真是挡不住的缘分。难怪汪展鹏每回回到家,就算雨珊见到他总爱给他找点刺,也是好脾气的忍让着。原来是故人的亲眷。想必是早就遇见了吧。

    舜娟是个通透人,见她只是温温浅浅的笑着,也不插雨珊的话,待雨珊说完,才悠悠的说:“舜娟姐姐,咱们是别来无恙吧?哦,不对……”话毕,似是想到身处的地方,露出个歉然的笑容,“这么多年,见着姐姐我还是不会说话。罢了,不说这扫兴的。今天是特地来看看姐姐,也是想叙叙咱们的旧情啊!”

    “咦?”雨珊满脸都是疑惑,“阿姨,你和汪妈妈认识的吗?怎么我跟你说了那么久,你都不告诉我啊!……”也似是忆起什么,突然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哦,是我太笨了,你认识汪伯父,怎么会不认识汪妈妈呢……”

    舜娟脸上神色并不见得好看,语气也没了以往的亲近意思:“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的么?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风采依旧,难怪最近我们家那位总是公事繁忙。想必,肯定是繁忙到您家里去了吧?”

    雨珊一听她这话,忙想解释,看绿萍只是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抓着她的手,大眼无辜的看着舜娟和沈随心,嘴巴开开合合几遍,不敢说话。

    “姐姐这话说的。难道还是怪我当年做错了事吗?”沈随心神色不变,依旧是笑着:“姐姐,人不可能在一条路上栽倒两次。我当年是跌得那么凄惨,如若不是姐姐把我逼得警醒,只怕现在还是个依靠他人而活小妇人了!我是真心想感谢姐姐的!”

    “感谢我?”舜娟不信任她,语气还是生硬着,“当初若不是我,你是可以和他双宿双栖的,那时候你好像还怀了孩子吧!怎么这下子倒是感谢起我来了?”

    听到‘孩子’二字,绿萍注意到随心下意识就看了看雨珊,心下了然,见舜娟也是看到了她的那个眼神,顺势也是看着雨珊若有所思。

    沈随心的语气就有了些慌张,“什么孩子啊!我都还没结婚呢,怎么会有孩子,想是姐姐记错了吧?”

    舜娟不答她这句,反问道:“你这次来看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除了到我这里示威,还有什么目的?如果没有,那人也见到了,你可以走了吧!”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是真心来探望你的!”沈随心坐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用力得仿佛是要使劲证明自己的青白:“姐姐,我当年的事情是年少不懂事。咱们都是走过这么多年的人,难道还会不懂事吗?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是真的放下了,想认你这个姐姐!”

    舜娟的样子还有些迟疑,倒是一旁的绿萍有些高兴的唤了声:“随心阿姨。我听雨珊也说了你很久了。她呀,每次都说自己有一个天底下最善良最美丽的阿姨了!恨不得你就是她妈妈才好。呵呵……这下见到真人,才知道雨珊这喜欢说大话的丫头,这次没有夸大其实哦!”

    “我哪有说大话啊!我每句话说的都是真的!”雨珊不满的咬着嘴巴,大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