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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盯着跂踵，肚子竟真的咕咕叫了两声。
——我不是妖吗，还会饿？
【跂踵是灵兽，吃了大补哦~】
大补？
能涨经验？
那还犹豫什么。
银色的月光穿透枝丫和树叶，落在他们的脚旁。
李存勖吐了口火点燃干柴，跂踵肉被简单处理后，架上树枝搭成的简单烧烤架。
烤肉香味扑鼻四溢，油花噼啪炸响，金黄剔透的油脂沿着肉块往下滴，落在篝火中，火星飞溅。
朱友恭尝了一口肥瘦相间的部位，啧啧惊奇道：
“没想到这怪鸟竟是猪肉味的，难道是因为有个猪尾巴？”
李存勖也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经验值涨了一千！宿主你发了！】
竟然能有一千？！
赶紧再吃一口。
【涨了500！】
再吃一口。
【涨了100】
直到他吃完手中的肉，经验值也不再涨了。
【已经不错了，宿主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升级四尾，就能再解锁一次化形形象了哦~】
在解锁一个形象，那是不是能把自己这张女人脸换了？
李存勖突然干劲儿十足。
吃到一半时，周围的草丛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动静。
李存勖警惕地看向草丛的方向。
朱友恭也注意到了，随手捞了一块小石子儿，扔向草丛。
只听“诶呦”一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从草丛里跑了出来。
小男孩衣着破烂满是补丁，却是圆领袍服的形制，不像是平民。
可他头发乱糟糟，小脸黑黑瘦瘦，看起来比流窜的难民还狼狈。
但这男孩的眼睛却格外清澈明亮，灵动地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是……”朱友恭觉得男孩有些面熟，可一时想不出具体是谁。
小男孩的目光定个在朱友恭的身旁，李存勖的面容上。
他嘴巴微微张开，被那张绝美惊艳的容貌惊得说不出话来。
朱友恭扬起假笑，抬手戳了戳李存勖的面颊，示意他赶紧戴上面具。
李存勖连忙拿出铁皮鬼面具，扣在脸上，遮住美貌容颜。
很好，现在他看起来是个纯汉子了。
小男孩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开口道：
“我……我是朱友珪，义兄认不出弟弟了吗？”
朱友珪？
这个男孩是朱友珪？
听起来是义父的孩子，可朱友恭真的没记住有这么一号人。
毕竟义父的孩子众多，除了嫡子朱友贞，和最年长的朱友文以外，其他人它都不曾留意过。
当然，朱友恭不会真的承认自己不认识他。
“原来是阿珪啊，你的模样变了，义兄一时没认出来。”
朱友珪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却忍着没落泪。
“义兄，城中大疫，朝廷无能坐视不理，阿爷又不在府内主持大局。
弟弟过得好苦，朱友贞仗着他是嫡子，欺负弟弟我，还把阿娘扔到偏僻的院落里，不给吃喝，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他哭诉的同时，还时不时斜眼看向李存勖的方向，显然没有忘记刚刚的惊鸿一瞥。
李存勖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过身子，红发披散在肩头，和火光朝相辉映，更显神秘。
“怎会如此？那你几日未进食了？“
朱友恭问道。
“整整一个月都没人送吃的，我每天从围墙的狗洞溜出来找吃的，才勉强和阿娘撑了下去……刚刚闻到香味，就忍不住过来了。
朱友珪解释道。
“没想到义兄正和这位……红头发的姐姐在野炊，弟弟冒昧打扰，实在唐突了……”
李存勖听到“姐姐”这两个字时，面具下的表情差点崩裂。
他这么高这么壮，不就是没有胡子嘛，为什么一个个都会错认性别？
朱友恭偷笑两声，懒得解释了，冲朱友珪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旁边做下。
“既然你饿了，就吃点吧，小心烫。”
说着，他把烤好肉串塞到了朱友珪手中。
朱友珪两眼放光，脏兮兮的小手迫不及待地接过烤肉，埋头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吃着吃着，他还不忘时不时抬眼看看一旁的李存勖。
那黝黑干瘦的面颊上竟浮现了一抹红晕
李存勖感受到他的目光，嘴角抽了抽，干脆起身对朱友恭说道：
“你带食物去看望他阿娘，我先回。”
他的声音粗粝雄厚，希望那个小男孩听到后能清醒一点。
他李存勖，是纯汉子。
不是姐姐！
要叫也是叫哥哥。
朱友恭偏不如他的意，起身拉住他的肩膀，笑道：
“鸟是你抓得，也是你烤的，功劳都在你，你怎么能先走一步呢？一起吧。”
朱友珪见那个“漂亮姐姐”要走，明亮的黑眸里划过一抹不舍。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像天上的仙人似的。
哪怕这红发姐姐看起来又高又壮，却也不影响姐姐的惊艳容貌。
他放下啃得只剩骨头的烤肉，跑到李存勖面前，抬高小脑袋，黑黑瘦瘦的身子弱不禁风，像个倔强坚强的小黑狼，这样眼巴巴地望着李存勖。
“红发姐姐，你也留下吧，阿娘一直想要找个姐妹说话呢。”
朱友珪瘪着小嘴，明亮的黑眸里闪动着耀眼的光。
“不是姐姐。”
李存勖忍无可忍，哪怕浪费经验值，也非要说明白这个问题。
“叫哥哥。”
朱友珪不愧是朱友贞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在性别认知这方面的判断方式一脉相承。
这么好看的姐姐，不可能是男的！
朱友珪小朋友十分倔强，硬着头皮大声叫道：
“姐姐难道讨厌我吗？非要这样拒绝我，我果然天生招人厌烦……阿爷讨厌我，阿娘也不爱我，为什么呜呜呜——”
说着说着，朱友珪哭了起来，在眼眶里蓄存已久的泪在此刻奔涌流下，压抑许久的痛苦一并爆发。
李存勖虽然苦恼于总被认错性别。
可他天性心软，见朱友珪伤心，也不再争执此事。
他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宿主，你自己也才十一岁】
——这个朱友珪看起来不到十岁，比我小。
“带路。”
李存勖服软，对朱友珪说道。
朱友珪瞬间抹干眼泪，笑得阳光灿烂，上前拉起李存勖的一只手，扯着他转身跑向王府的方向。
朱友恭看好戏似的两手抱胸，嘴角挂着浅笑，跟上他俩的脚步。
王府的偏院中。
此时，夜黑风高，夏末时的夜微凉，这偏僻的院落中更加冷清，冰冷的青砖铺成一无所有的空地，没有半点装饰，破旧的木门，开裂的土墙，尽显悲怆。
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带来一片死气沉沉。
“阿娘不知为何一直没力气，连床都下不了，一会儿热又一会儿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是太饿了吧……”
朱友珪边碎碎念，边准备开门。
李存勖听后，连忙抬手抓住朱友珪即将开门的手。
一时情急没控制力道，朱友珪闷哼一声，望着手腕的红印子，忍着疼问道：
“红发姐姐，有什么不对吗？”
李存勖狰狞的鬼面具在月色下格外阴森。
“你的阿娘可能染上瘟疫了。”
朱友恭替李存勖解释道。
李存勖松开朱友珪的手，微微颔首点头。
他刚刚就是因为这个猜想，才拦住朱友珪开门。
听朱友珪的描述，他阿娘八成是染上疫病了。
他们这样直接进去，很容易被传染。
“那怎么办……阿娘怎么会染上瘟疫，这里根本没有别人啊！”
朱友珪崩溃，泪痕满面，像一头失孤的小黑狼被遗落在无人的森林。
他只剩阿娘了，为什么老天还要夺走他唯一的亲人。
至于朱温，他只当没这个父亲。
“让我进去吧。”
说着，李存勖打开木门，孤身进入灰扑扑的屋内。
他现在是狐妖，不怕瘟疫，哪怕真的染上死了，也还剩两条命。
“姐姐你不用这样——小心染上疫病——”
朱友珪感动到说不出话，想阻拦，却被朱友恭打断。
“阿珪，你和我留在门外，他身份特殊不怕疫病，不必担心。”
朱友恭拉住他，没让他跟着进屋。
朱友珪犹豫着停留原地，可黑亮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木门，担忧不已。
李存勖随手关上木门，深入房间后，发现了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这女子身形消瘦，面色惨白憔悴，黄斑星星点点布满面颊，第一眼看上去绝对不是美人。
可细细一看，这女子的五官精致，脸型顺畅，不说是倾国倾城，至少是个小家碧玉的美女。
可如今却成了这幅形同枯槁的模样。
李存勖心有不忍。
他的阿娘也是这般如花的年纪，同样是妾室，阿爷对待阿娘就很体贴，从未缺衣少食，甚至关怀备至。
哪像朱温这猪头，对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妾室还这般苛刻。
连一个像样的住处都不给安排，住在这年久失修，连鬼都不想光顾的而院子里。
“你是谁？”
女子回过头，眼中满是疲惫。
但见来人是身形高壮的男子后，立刻吓得惊呼出声。
“妾不可见外男，你快离开，莫要被发现，连累妾身！”
李存勖思忖片刻，心里挣扎了一番后，抬起粗壮的臂膀，迅速摘下面具。
那张倾国倾城的祸国妖妃脸露了出来。
雪肤红唇，哪怕冷着一张脸，也眉目含情，勾人心魄。
“哎呦——这位妹妹，你为何要吓唬妾身呢？”
女子捂着心口，气若游丝道。
李存勖心中无奈，他本只是想试试摘下面具，看她是不是也会错认自己的性别。
果然，这里的人眼睛都有点瞎，不光小孩子不懂事，连大人都被迷惑，不分男女。
既然误会了，哪怕心里再别扭，为了方便行事只好忍耐。
“吃吧。”
李存勖把剩余的烤肉放在女子的床榻边。
烤肉表面泛着金灿灿油光，肉香扑鼻。
女子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实在忍不住饥饿，不顾形象地徒手拿起肉块，狼吞虎咽起来。
李存勖静等她吃完，收拾好残局，便转身想要离开。
女子叫住了他。
“请问妹妹，为何要帮妾身？”
李存勖听到“妹妹”两个字，浑身一冷，他脚步一顿，思考片刻，回眸微笑。
“人命关天。”
他不爱笑，可此刻，他想尽量安慰这名女子。
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命如草芥，身份低微不受宠爱就该死。
人命关天，这个道理多简单。
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想要救人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女子愣住了，泪光在疲惫的长眸里打转。
尽管眼前这位妹妹的别情古怪，似笑非笑的。
但她依旧很感动，难以置信……
她不过是油尽灯枯之人。
竟也有人觉得自己这“贱命”关天吗？
“哎——”
她叹息一声。
“妹妹究竟是何人，至少留个名字吧。”
李存勖犹豫了会儿，想起朱友恭之前给自己起的名字。
他答道：
“李三。”
说完，他快步离开此处，关上了木门。
女子皱着眉，心叹道：
李三这名字，一听就是假名，罢了，她不愿暴露身份，自己也不能强求。日后有机会定会报恩的。
屋外，夜黑月隐。
朱友珪激动地泪流满面，连声道谢。
他不觉得这位姐姐有什么特殊，一样是人，一不小心总会染上疫病的。
可姐姐却愿意冒着这样的风险，为阿娘送吃的。
他真的太感动了。
“不必谢。”
李存勖对朱友珪说道。
语气清冷，可他心中却暖融融的。
朱友恭见天色太晚，想拉着李存勖离开。
李存勖心里依旧担心他们母子二人，便犹豫着回头望了一眼。
朱友恭会意，上前对朱友珪说道：
“弟弟啊，今后有困难就来找义兄，我就住在府内。
你记住，尽量不要靠近你阿娘，小心染上疫病，等过段日子得到治瘟疫的良方后，你娘的病好了，就不会又事了。”
“阿娘的病真的能好吗？”
朱友珪问着朱友恭，眼睛却看向李存勖。
李存勖的鬼面具反射着冰冷的月光，骇人的獠牙惊悚阴戾。
“一定能。”
他说道。
朱友珪听后大受鼓舞，用力点了点头，挥着小手和他俩道别。
朱友珪舍不得这样好心的姐姐走，可是他一无所有，没什么能留下李存勖的。
若是自己能平安长大，定要努力习武学文，出人头地。
好好保护姐姐，就像保护自己的阿娘一样！
李存勖和朱友恭回到府内的住处。
此时已近卯时，黎明将近之时，夜色反而更加深黑沉闷。
李存勖摘下鬼面具，双手抱胸背靠墙壁，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色，一动不动。
他在思考，哪怕是东平王府内竟也有人差点饿死。
那普通百姓人家，是否活得更加痛苦艰难。
这个问题真傻。
犹记得鱼山尸骨成堆，兖州百姓粮草断绝。
大唐已经走向末路。
朱友恭好奇他为何不变会狐狸，走上前来，望了眼漆黑一片的窗外，问道：
“你在看什么？不变回狐狸休息吗”
“我在看大唐江山。”
李存勖回答道。
今天耗费了不少经验值说话，可是这句话他想亲口说出来。
“大唐江山摇摇欲坠，灭亡只在顷刻之间。”
“小狐妖，你想说什么？”
朱友恭扬起假笑，深黑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
“大唐还能延续，你信吗？”
李存勖回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星眸闪烁包含期望。
“哈哈——”
朱友恭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嗤笑两声后，挑眉道。
“延续？你不能指望百岁老人能再活百年。”
“……”
李存勖皱眉，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老了，就该死，这是天理。”
朱友恭收回笑容，目光冰冷危险，深黑的眸子里暗潮涌动，含着一抹极端强烈的恨意。
“大唐必须亡，难道有谁能逆天而行吗？”
李存勖纤长的睫毛颤抖，闭上双目，心头一颤。
他不忍看太宗转世走向反唐之路。
完蛋啊。
太宗转世朱友恭真的是个恨唐青年！
拯救大唐。
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