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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李存勖怕朱友恭发现不对劲,不能亲自随葛从周前往兖州,只好托罗绍威注意葛从周的动向,有情况及时禀报。
他把玄马借给了葛从周,亲眼见葛从周马不停蹄奔向兖州的方向,这才放心,连忙变回小火狐,回到朱友恭那边。
此时,朱友恭还在熟睡中。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如同一条绚丽的光带,金光闪闪,映在他的眼下。
李存勖轻手轻脚地趴在朱友恭身侧,紧闭双目,开始装睡。
突然,一道黑影落在眼前,遮住了阳光,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光影变幻。
李存勖睁开冰蓝色的狐狸眼,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只扁毛畜生。
这是一只鹘。
浑身布满雪白的羽毛,白得不含一丝杂质。
好一只漂亮的白鹘!
李存勖和白鹘对视着,他眨了眨眼,白鹘也拍了拍翅膀,抬起了一只小爪子。
那健壮的鸟腿上正绑着一小卷纸,好像是封信件。
李存勖疑惑不解,他现在是狐狸的模样,谁能给他送信?
还用了这样少见的白鹘。
等等……
白鹘……
他记得唐太宗李世民就养过一只白鹘,名叫“将军”。
那只白鹘特别擅长溜须拍马,爱追逐猎物到主人殿前,再当面捕杀讨好主人,传说李世民将那宫殿命名“落雁殿”,就是因为这只白鹘的缘故。
白鹘将军还会送信,李世民写信给爱子李泰,从长安飞到洛阳,白鹘将军为他们往返送信。
难道太宗昨夜无聊,亲自抓了只白鹘当信使?
李存勖起身用爪子取下那卷纸。
白鹘扭过脑袋冷冷瞥了他一眼,便卜楞着翅膀飞走了。
小小白鹘竟如此气傲,李存勖无语。
打开纸条,只见上面的字迹漆黑,带着些许黑色粉末。
大概是太宗随手取篝火中的细树枝写下的这段字。
[抓住机会,拿下山东兖郓两镇及魏傅。
切记,必须亲自掌权。]
李存勖看完后,随口吐了火苗点燃了纸条,灰烬随风而落,无影无踪,以免朱友恭醒后发觉异常。
他又趴回一边,闭目沉思。
太宗让他夺权成为三镇主公。
他的想法也是如此,不过……太宗特意叮嘱,必须他自己控权。
难道他怕义兄李嗣昭其心有异吗?
义兄攻入兖州城,按理来说,兖州应归义兄,或是阿爷,毕竟攻城的军队是沙陀兵。
李存勖虽然是沙陀人,可年纪太小,还没有军功,也没继承王爵,若非三公子身份,不过一无所有,一介白身。
尽管他足够信任义兄,李嗣昭就算拿了兖州也不会背叛他,更不会背叛阿爷。
可太宗嘱咐,他照办就是。
今夜抽空去兖州城一趟,以他李克用之子,李存勖的身份拿下兖州大使之位!
这样一来,加上魏傅镇,以及罗绍威刚刚打下的郓州,他手下能有三镇之地。
西可遏制朱温在河南势力,北可联通河北诸镇,南可前往徐州与江南吴越贸易,东面是汪洋大海,可控制港口发展势力。
打下天下的基本盘已定,再等阿爷稳定三晋,朱温割据河南,东北面他和阿爷的势力包围朱温,西面是上都及凤翔,南方马殷钱镠等军阀势力虽割据一方,却无反唐称霸之心,如此这般,朱温便不敢轻举妄动。
脑海中思绪万千,等朝阳冉冉升起,高挂青空,朱友恭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他撑着疲惫的身躯坐了起来,浑身酸疼。
“咦?”
他怎么又躺地上了?
又是浑身酸疼,精神疲惫,望了眼身旁的小火狐。
小火狐倒是精神抖擞,瞪着双澄澈的蓝眼睛,与他对视。
透过那双眼睛,他看到了自己满脸倦容,眼下青黑,嘴唇干裂,嘴角还挂着一根杂草。
难不成自己竟有了梦游的毛病?
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落在他的肩头。
朱友恭抬手一摸,抓到了一只毛色纯白的白鹘。
“真漂亮。”
朱友恭不由赞叹道。
白鹘高傲地扬起鸟头,飞到一旁捉了只野兔,在朱友恭脚下当场捕杀。
野兔可怜地“嘤嘤”一声,命丧黄泉。
“竟如此通人性?”朱友恭感兴趣地勾起唇角,从怀中逃出小肉干,投食白鹘,顺便摸了摸白鹘的脑袋瓜,“既如此,你便跟着我吧。”
李存勖在一旁围观,莫名觉得有些郁闷。
【宿主你清醒点,你是人类,不是真的宠物,不会吃醋了吧?】
小黄鸡雄厚的大叔音在脑中炸响。
李存勖心中冷哼。
——那只白鹘顶多成个“将军”,我可是未来的大唐皇帝!
小黄鸡贱兮兮地戳穿。
【小屁孩,你就是嫉妒了,你不是小火狐吗,去卖个萌,肯定比扁毛畜生受宠啊~哈哈】
李存勖冷冷地瞪了白鹘一眼,扭过脸,独自郁闷。
那可是天可汗,他无脑崇拜一下也正常,谁还没个征战沙场一统天下的梦吗?
而李世民,正是历史中最完美的代表。
“看你这么威风凌凌,就叫‘将军’吧。”
朱友恭摸了摸白鹘尖锐的喙,笑道。
“当年唐太宗养了只白鹘将军,我看你也不遑多让啊,哈哈哈——”
朱友恭和白鹘互动了会儿,心情明朗,尽管依旧困倦疲惫,但好歹打起精神,能继续赶路了。
李存勖闷闷不乐,一爪拍飞白鹘,白鹘嗷得一声飞走了。
朱友恭目送白鹘飞远,没什么遗憾。
本就只是只略通人性的畜生,哪里有万能的小狐妖重要。
兖州城中,剩余的残兵和不舍离乡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口,迎接李嗣昭的沙陀援军入城。
李嗣昭骑着高头棕马,在一片欢声笑语的迎接中,进了城门。
“兖州军民为何如此热情?”
他心中疑惑,便脱口而出问了出来。
兖州城的守军队长在一旁陪同,便解释道:
“皆因将军是三郎神君的兄长,再来,沙陀军数次支援,我们心中感激,自然欢迎将军入城。”
李嗣昭憨厚的面容很是亲切,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那守军道:
“三郎神君?这是何方高人。”
守军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想到这位小英雄,他心中满是感激,可转念又想到沙陀三公子为守城而死,笑容中多了半分苦涩。
他轻叹一声,眼中含泪,说道:
“三郎神君正是将军的义弟,沙陀三公子李存勖,他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明明能逃,却与兖州军民一同坚守,最后落下城墙…而亡……”
说到最后,这位小队长已然泣不成声。
“守将康君立早早归降朱温,而后节度使朱瑾也南下逃亡,我们这些小兵小卒能坚守到如今,全靠三郎神君的庇佑啊——”
说是庇佑,其实是他们心中有了信仰,哪怕敌多我寡,也能发挥出超常的力量,坚守这残破之城。
周围的百姓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纷纷落泪,有的甚至冲着朝阳的方向下跪,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虔诚的祈祷。
“神君在天有灵,保佑我们退敌,可惜您走得太早,年纪轻轻就……”
“神君英年早逝,还没有后代可续香火,不过没关系,我们兖州百姓会日日奉香,只要兖州不倒,百年千年,香火永不断绝。”
“哎——当时敌人攻上城楼,还是神君救了我……”
“神君召唤天谴,又用仙术弄来很多好吃的肉当粮草,如此神通,怎为了我们这些凡人守城而死呢?”
“可惜……太可惜了……”
李嗣昭见满城哭声不绝,人人痛心疾首,思悼三郎,实在是叹为观止。
“三郎竟成了神君?”
尽管三郎习得仙术,可被一城百姓立庙封神,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人还在世便能享受香火,这功德不小啊。
李嗣昭深受感动,明眸中闪过一点光亮,顿时猛男落泪,俯首长叹,对百姓大声说道:
“你们放心,三郎还活着——我领兵救援兖州,也是受到三郎指示,大家不用悲伤,该庆祝才是!”
此话一出,城中悲伤的氛围一扫而空,军民一齐欢呼,簇拥着奔向城中的三郎神庙处,急着奉上香火,以表激动之情。
李嗣昭也赶个潮流,买了几支香,进了神庙,亲手插在了香坛上。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神像,只见其身形威武高大,双眼如鹰般锐利,额头上的的天眼被一块破布盖住。
这大概是百姓准备仓促,用二郎神的神像临时改的吧。
“等回了晋阳,我得找人雕一个和三郎一模一样的神像,这才好。”
李嗣昭为人实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此话一出,百姓竟争相从家中拿出了金银首饰,余钱布帛,带到了李嗣昭眼前。
其中一个老者作为代表,恭敬地对李嗣昭说道:
“这些东西是兖州军民的心意,金银可铸神像,布帛可做神袍,请将军代神君收下吧。”
李嗣昭心领好意,拒绝了众人的金银布帛。
他在兖州城暂时安营扎寨,期间派人去找葛从周的下落,这下没等到葛从周,反而等来了葛从周的老母亲。
只见罗绍威人高马大,映着热血朝阳,亲自驾着马车,通报身份后,城门闸一开,便扬起马鞭,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兖州城。
“这是葛从周的老母亲,主公治好了她的不治之症,先安置在兖州城中,葛从周自会主动现身。”
兖州城府中,罗绍威扶着驼背的葛母坐在堂中木榻,他站在一旁,手舞足蹈地介绍道。
李嗣昭想法很简单,既然这是三郎提前计划好的,他照做便是。
“老人家,您莫怕,先在府中歇息,晚辈给你找几个婢子聊天解闷。”
李嗣昭扬起憨厚的笑容,葛母见了倍感亲切,心中的那点紧张也消弭了。
两个年轻貌美的婢女听吩咐到了葛母身旁,与她聊天解闷。
“老奶奶,您可不知道,沙陀三公子是一位神君!”
其中一名婢女满眼崇拜,双手握拳放在心头,激动得声音发抖。
“我知道,他用神通治好了我的病啊,是老朽的大恩人——”
葛母也同样激动,笑中含泪。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
另一个婢女身形消瘦,眉目含情,哭唧唧地用帕子抹着泪。
“三郎生的太晚,奴没机会了~~”
葛母拍了拍这位多情婢女的肩,柔声道:
“你别伤心,三公子看起来有十岁出头了,再过两年也能收几个丫头入房,到时候你也没老,还有机会的。”
葛母只是随口一提,可这位婢女却当真了。
“真的吗?若是神君能来兖州做大使,我再好好保养,说不定真的能……”
说着,这位多情体弱的婢女羞红了脸,抬手遮住了脸。
葛母指着她笑出了声,一旁的婢女也捂着嘴娇笑了起来。
可惜,李存勖年幼不懂事,用厄运攻击自损八百,“此生不举”的debuff估计很难消除。
落花有情,流水无能为力啊。
此时,被大姐姐“明恋”的李存勖,正在一艘船上,浮浮沉沉,在浩荡的黄河水中行向对岸。
“等到了黄河对岸,就会路过兖州城。葛将军莫要让义父失望啊……这大唐的命数该尽了……”
朱友恭背靠桅杆,打了个哈切,困得精神恍惚自说自话着。
李存勖格外嚣张地站在朱友恭的肩头,尾巴高高竖起,一双锐利的狐狸眼远眺黄河水岸,颇有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
——太宗转世还想着他的那个猪义父啊。
【宿主,这都是命,太宗跳入轮回的时候没留心,转世了个反唐青年,那也没办法喽~】
朱友恭哈切连天,懒得把小火狐撵下去,就任由他站在头顶吧。
反正这是个小祖宗,复仇和复活父母都要指望它。
朗声滔天,卷起命运重重。
多少人为了自己的命,烧香拜佛,乐此不疲。
而新晋“神君”三郎,其庙宇在兖州城正中心,香客络绎不绝,日夜不息。
葛母跪在神像前,虔诚地上了一炷香,口中喃喃道:
“三郎神君,保佑吾儿一切顺利,莫要跟着朱温贼人了……跟着神君护佑大唐基业才是光宗耀祖之事……”
那两名婢女说了不少李存勖的好话,恨不得把李存勖吹成李世民,或刘秀那样的英雄人物。
葛母的思想受时代所限,一介女流,相夫教子没什么见识,听着听着就信了真,暗中决定以后不拜佛像,只拜三郎神君李存勖。
封建迷信的时代,果然还是装神弄鬼易得人心。
另一边,葛从周骑着系统出品的玄马,一路狂奔到了兖州城下。
再次来到兖州,竟不是为了攻城,他心叹一声,感慨万分。
尽管李存勖向他保证阿娘完好无损,可至亲身在敌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安心。
毕竟那沙陀小子年纪轻轻,却像个冷面阎王似的,笑起来渗人,不笑更骇人。
不容小觑。
城门楼上的牙兵见了他,连忙通报了李嗣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