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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白厅边的一幢楼房里,被临时成立的“国王工厂调查委员会”的办公室中,戴着假发的政府职员,工厂主的助理书记,还有穿着长袍的法官们,坐在各自位置上,于桌面上哗啦哗啦地翻阅着卷宗,镜片后的眼睛时不时抬起来,扫视着桌子所围中央的地面,带着傲慢和冷漠。
地面上,站着几个人。
中央位置的是位看起来教养良好的绅士,他即是乔纳斯.汉韦先生,曾在英俄贸易里发过财,但他非常善良,救助伦敦城里最卑贱贫穷的家庭,还资助过效忠派黑人难民乘船去塞拉利昂寻找生机。
汉韦先前在救男孩子,他请求伦敦禁止让穷人家的男孩从事扫除高烟囱的危险工作,这工作每年都要夺取许多孩子的命。
现在他则在救女孩子,他牵着位骨瘦如柴、衣衫破破烂烂的女孩,女孩眼神怯生生的,浑身发抖,她仅有十岁大,名叫爱伦.胡顿。
“爱伦在曼彻斯特棉纺织厂里,已经是工作两年的老员工了,先OTg2NTc=生们。”乔纳斯先生对着委员会陈述着爱伦的遭遇,“但她同时还是个受虐待的童工,不,确切的说,是童奴。”
委员长立刻敲打着小槌,正告乔纳斯注意措辞,因为大不列颠已经废除了奴隶制。
可乔纳斯先生的声音却因愤怒而提高:“在文牍里确实已经不存在奴隶制这样的词汇,可在现实里,爱伦.胡顿从八岁时就于埃克尔斯纺纱厂里工作,爱伦——你说,你在厂里做的是什么工作?”
爱伦抬起头发乱蓬蓬的脑袋,说:“给‘骡子’的喉咙打结。”
这话的意思是,爱伦是个在纺纱的骡机里修理和重新缠绕框架内断线的童工,由于断线经常发生,每分钟都有几次,而她每次只有几秒来完成任务。
“不然的话,在我旁边的这位监工,威廉.斯旺顿先生就会殴打她江浙湖汉北,一位三十二岁的壮汉,对这样个小女孩拳脚相加!”乔纳斯先生激愤无比,将爱伦的头发给分开,挽起她的袖子,向委员会展示累累的青肿伤痕。
然而委员会里的诸位,表情依旧冷漠麻木,好像在看着件被玩坏的玩具。
斯旺顿先生双手插着口袋,发生猫头鹰般的笑声,似乎对此司空见惯,“工厂里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如果断线清理的不及时,机器就会停摆,那样老板的损失就大了,犯错的孩子理应付出高昂的代价,这样他们才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这就是你一周内固定殴打爱伦.胡顿两次的理由!”乔纳斯先生再也忍受不住,他对委员会说,“这是个怎样极度的贫困和剥削?一周工作六天,每天至少十二个小时,妇女、儿童和男人填满机器、操作机器、修理机器、监督机器,他们打开包装结实的棉花包,把成堆棉花喂入梳棉机里,来回推动沉重的骡机,像爱伦这样的女童还得要把断头的纱线重新捆扎在一起......看吧诸位,每一分钟的时间,每一码的空间,每一只眼睛,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本该色彩纷呈的头脑,没一个创造性的思想和灵魂,都在专注于这高度压力的工作......”
“乔纳斯先生,我得提醒您,您之所以是个富裕的绅士,有钱有闲替穷人奔走呐喊,正是因曼彻斯特这样的城市里数不清冒着黑烟的工厂,制造出全世界都需要的商品,然后才有了贸易,您才能于其中分一杯羹......”
“我不要求蒸汽机的煤炭停止燃烧,我并非个卢德主义者,但我想请国家注意,那就是大不列颠的孩童正在受苦,再不济也该采取法国诺曼底的‘高丹—马洛姆’工厂模式,我们英国的工厂简直就是黑色撒旦的巢穴。”乔纳斯.汉韦的呼吁,被不断的槌子声和质疑声打断。
委员会开始念起了法律文牍,“爱伦.胡顿进入埃克尔斯纺纱厂里劳作,无论是聘用还是对其体罚,都是合法合理的。国家法律有义务保证,让越来越多的劳动力脱离懒散和游荡,强制性地使其进入各色工厂,填充劳动力的缺口。”而后委员会就询问一同来的,爱伦的母亲玛丽.胡顿。
玛丽头发枯黄,同样瘦得可怕,两个眼袋仿佛流干了泪水,眼神已然空洞愚钝。
委员会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爱伦的父亲呢?
答曰:他也是个织工,他和我离婚了,支付爱伦的抚养费到八岁期满后,就再也没寄送过一个便士来。
那您现在是单身吗,女士?
答曰:是的,我是个手工纺织工,几乎只是勉强谋生,所以我必须把爱伦送进工厂,这样能增加点收入。
爱伦进工厂时就领取薪水吗?
答曰:不是,爱伦经历五个月的无薪劳动。
委员会窃窃私语番,就解释说这不违法,因大不列颠关乎学徒的法律就是这样,然后他们就问爱伦的工作时间。
答曰:早上五点半开始,晚上八点钟结束,期间两次休息,一顿早餐,一顿午餐,她的车间共二十五人,其中只有三名是成年人。
“对不起,斯旺顿先生......乔纳斯先生指控你,说你曾将爱伦关进禁闭室一日一夜......能辩解下吗?”
“那是她偷了个苹果。”斯旺顿耸耸肩膀,轻描淡写。
“既然这孩子有偷窃罪,那还能说什么呢?”委员会表示理解。
乔纳斯.汉韦表示不理解。
“对了。”翻书页的声音再度响起,“乔纳斯先生还指控您,在某月某日将一个十六磅重的铁圈挂在爱伦.胡顿的脖子上,让她在工厂里走动,乔纳斯先生认为这是虐待。”
“她和其他童工打架,这是种必要的惩戒,我是这样认为的。”斯旺顿回答说。
“既然这孩子捣乱,也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委员会接着对乔纳斯.汉韦说,“按照大不列颠<仆役法>,是爱伦.胡顿多次违反雇主的劳动协议,原本她该送到矫正所去从事苦力三个月,但仁慈的雇主却继续让她留在厂里,我们很费解,您为什么要为个多次违法劣迹斑斑的低贱孩子,来嘲弄英国的法律呢?试想,如果我们为这样的孩子去惩处尽职尽责的斯旺顿先生的话,体面而正直的绅士们会如何看待这个国家?”
“她不能再留在厂里,这样她绝对是活不到十二岁的。”乔纳斯先生情绪激动起来,“她会在贫穷和虐待里死去,和其他死亡的棉纺工人一样,重重叠叠,埋葬在曼彻斯特的‘圣迈克尔旗帜’乱葬岗中。”说着乔纳斯就列出了触目惊心的数据,“斯旺顿所在的工厂,在近三年所招募的七百八十名学徒童工里,有一百一十九人逃跑,六十五人死亡,九十六人伤残而被遣返,求求你们,哪怕只救助爱伦这一个女孩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别让她在十几岁时就死去,她只想活命而您们却在奢谈道德,工业化难道就是个埋葬死者的过程吗?”
“乔纳斯先生,这叫爱伦的女孩只是个不可信任的臭名昭著的骗子,您不该对她抱有不合时宜的同情。”委员会则报以嘲笑,然后他们又问玛丽.胡顿,是否自愿让女儿留在工厂里。
“是的,我,我赞成斯旺顿先生对她适当的体罚,家庭迫切需要爱伦的工资......对的,只有用皮带和棍棒才能纠正我女儿,她一直都是个想逃跑的坏孩子,老是调皮捣蛋,她还用她那张丑脸恐吓过工厂会计皮尔森先生过,经常说些不适当的语言冲撞大人,我真是苦恼极了,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乔纳斯先生,求求你别让我为难了。”爱伦的母亲语无伦次地说,但她意思很明显,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女儿的工作。
最终,乔纳斯黯然地离开了委员会的办公室,一切都没有结果,广场笼罩在肮脏的雾气里,监工斯旺顿吹着口哨,玛丽、爱伦母女摇晃着佝偻的身躯,像两只畜牲般被无形的锁链牵着,跟在其后,慢慢消失在浓雾里,好像在吞噬生命灵魂的雾气。
远处矗立着幢漂亮的建筑,曼彻斯特赖兰兹图书馆,衣着得体的青少年在内里进进出出,在那里他们能读到牛顿、阿克莱特或者其他什么大人物的奇闻异事,或者这图书馆的捐赠者赖兰兹先生本人就是个大棉纺业主,“但没有任何图书馆或学校会以爱伦.胡顿的名字来命名。大不列颠的商船满布四海,大不列颠的工业品畅销全球,大不列颠的产业主积累了骇人的财富,它雄心勃勃地想要统治世界。但这一切,和爱伦.胡顿们有什么关系呢?机器正带来种更为可怕的奴隶制。”
“法国人,违背了先前和我国签署的密约,他们不但进占了比利时,还让本国商船公然在斯海尔德河上航行,要知道哪怕哈布斯堡统治这条河流七十五年,也从来没放开过自由航行权!让外交大臣格伦维尔男爵传召法国大使肖芙兰伯爵,必须要就此事进行严正交涉。”唐宁街里,皮特首相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