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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一场新的十字军征伐的时刻来到了,这场十字军征伐是为了实现普天之下的自由。”——1791年12月31日,吉伦特派领袖布里索在国民会议上的发言,煽动法国对欧陆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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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能理解路易十六的懊恼,如果说别的君王所犯的是“罪人之恶”,这位只能说是“庸人之恶”。
路易十六曾在御临国民制宪会议时说“朕不好礼仪排场”,这倒不是虚伪,这位波旁王朝的第五位君王,从来都是让后代历史学家感到最费解的,因为他和前代君王都截然不同,他沉默寡言,很少动怒,按老黎塞留公爵的说法,他身上没“父气”,即使是先前在凡尔赛宫廷内日夜侍奉过他的廷臣或神甫,也觉得这位难以接近,难以沟通,但此感觉绝非因路易十六高深莫测所致:原本他便是四兄弟里最不起眼的一位,他的弟弟普罗旺斯伯爵心思奸滑,可百密一疏,因某些不能说的炽热欲情而出逃失败,落得身首异处结局;小弟阿尔图瓦伯爵生性风流放荡,潇洒英俊,现在也是国外流亡贵族的领袖,但却没什么才能且负债累累,没人会把这位当作什么值得一提的对手。
路易十六呢,和两个弟弟比更缺乏存在感,也就是他长兄去世,王冠才悲剧性地传到他的头上,路易十六体态魁梧,但身躯却佝偻,按曾在凡尔赛宫见到他容貌的让.布格连描述:“三十多岁就长着肥厚的双下巴,但我觉得哪怕二十岁时陛下也是这副模样,脸上满是昏昏欲睡和不耐烦的表情,好像任何事都在打扰他似的。他在体貌优雅、灵动谄媚的廷臣队伍里,就像是个坏掉的钟表指针,缓慢而蹒跚。但我自始至终觉得,他不是个坏蛋。”
王宫女仆官让娜.康庞描绘得更到位:国王毫无高贵风度,他从来OTg2NTc=不擅长遮掩自己的态度,他老是被野心家和聪明人摆弄,但却和王宫仆役和园丁们相处非常融洽——国王也毫不重视衣着,无论他的发型师付出多大努力,国王头发还是因他的漫不经心而乱糟糟的。
路易十六的爱好也丝毫不符合臣民对一位国王的想像,如你们所见,“臣民”这个群体思绪很有意思,一方面他们都希望君王如路易十六这般忠厚隐忍;但他们又都没法容忍与这种性格伴随来的愚钝、麻木。当一个君王被认为是不聪明时,臣民就残忍地嘲笑他;但若一个君王是聪明,臣民又害怕他对自己会过分残忍。
路易十六痴迷于锁匠、石工、木工,他同样热衷于打猎,只要是天气好,他就和猎犬队流连于王宫四周的林苑中,这里的每条道路他都烂熟于心,为此不惜取消和外国大使的会晤,不惜缺席御前会议,哪怕是美洲有战事时也是如此。这样软弱的小罪恶,在臣民眼底可不得了,各种批评和谩骂不绝于耳,但若是那种有手腕随时能处死十万人的,或是心机歹毒睚眦必报的君王,臣民何曾敢骂他半分?譬如腓力四世或路易十一。同样的,从当王太子那日起路易十六就喜欢书斋生活,他可能是接受帝王教育最系统全面的一位波旁国王了,可他从来都没有学会过当名国王,他呆在书斋里完全是因为他对政务提不起来兴趣,作为个国王他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地步,可作为名学者他却成就不俗:精通英语、德语和意大利语,独自翻译了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阅读完了狄德罗的大部头《百科全书》,和喜欢模型、机械的普通人一样,他同样对地图着迷,法国地理每个地点特征他都记得清清楚楚,1783年他的巡游队伍从凡尔赛出发,直到瑟堡海港停下,沿路他完全不用向导,就能把所有地方给辨认出来,让人啧啧称奇。
事实和数据是最让路易十六上心的,这大概也能视为十八世纪的某种理性主义化身,他每次打猎都把他射中的或猎犬扑倒的鹿、熊、兔子、燕子等记录在册,十四年的打猎生涯,猎物数目高达二十万;他还有个清单,记录着所有宫廷侍从和猎犬看管员的名字,十四年下来精确无误,一个字母拼写的错误都找不出来;路易十六还有本《马匹手册》,里面记录着他十二岁起骑过的所有马匹的名字和详细信息,共128匹,还有路易十六所观测到的所有王家动园林里的动物,配有精美的手工画。
另外,和后世某些雄奇领袖喜欢在日记里剖析自己心迹再有意让后人研究,以充作“真实史料”不同,路易十六也有本私人日记,是他日常活动的忠实记录,其中打猎占据最重要的位置,但没任何地方出现过任何个人想法、情感的痕迹,就连巴士底狱被攻陷当天也是“无事发生”,这就让很多“日记研究家”极为头疼。
所以我们能公允地说,路易十六是个平庸的好人,比菲利克斯、江浙湖汉北塔列朗、米拉波、拉法耶特、丹东等都更好,其实法国臣民也普遍认可这点。他适合生活在各个时代,但除去革命时代;他也适合于一些岗位,但绝不适合国王这个岗位。路易十六的前任路易十五,臣民对其统治深感失望,没完没了的风流韵事,女人干政,国际外交和战争的惨败等等,所以大家更喜欢路易十六,当然这种喜欢不是敬畏,直到现在大部分民众还认为路易十六“对妻子忠诚,对宗教虔诚,从没桃色绯闻,不修边幅,自然亲切,很是可爱”,定位于“我们的善良又糊涂的国王,他是搞砸了些事,但他履行职责时还是非常努力的,我们依旧爱戴他”,罢黜国王这个念头,在大部分人心里,想都不曾想过。
路易十六曾经想拥抱革命,说来笑话,他的理由居然是“因为人民呼吁革命,我身为国王也该如此”,他在三级会议时曾短暂激烈抵抗了下革命,但攻陷巴士底狱后他突然又想开了,按照女仆长让娜.康庞的看法:“国王经常在对人民热爱驱使下,放弃原本正确的想法,病态地在自己判断和顾问意见间游移不定。”早年接受的教育,让路易十六始终有种基督徒责任感和家长制作风,他无比渴望得到人民的欣赏,哪怕是溢美之词,他登基时去兰斯大教堂得到民众的热烈欢迎,还有他去瑟堡途中,马车所经之处人民列队欢呼,这两个场景是他统治十四五年来最快乐的时刻,所以先前巴黎妇女冲击王宫时,他严令禁卫军不准开枪。
可现在路易十六却想逃离革命,去年巴黎饥民攻击凡尔赛,还有今年拉法耶特煽动沼泽区暴徒围攻杜伊勒里宫,这两件事对他打击极大,等到他的弟弟人头落地后,路易十六更是吓得噤若寒蝉,觉得呆在巴黎便是留在地狱。
“逃出去,王座可能倾覆;但留在巴黎,王室的命脉可能就残灭掉了。”对王后的担心,路易十六沉痛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