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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戈斯连先生的论调

作者:幸运的苏面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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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客?”

    “是的,先前在凡尔赛宫的好几千近臣、宫妇、扈从,结成个大队伍,现在都跟在国王和王后身后,来到这座宫殿了——对了,你对巴黎如此不了解,你一定是从省里来的吧?”那老人说到这,脸上立刻浮现不经意的傲慢来。

    巴黎人称呼外省的,就叫“省里来的”。

    “是的,是从南方波尔多来的,我未婚妻是诺曼底鲁昂人。”

    那老人家立即郑重脱帽敬礼,布格连和艾蕾还礼。

    原来这位叫戈斯连,便是杜伊勒里宫的建筑师,兼档案管理员,OTg2NTc=然后他说起这事情的原委来,就是如数家珍了:“你听着,我来给你说一说,这是对历史的不长说明,建筑总是和历史依靠在一起的。正如你清楚地知道的那样,杜伊勒里宫在凯瑟琳.美第奇时代还是国王宫殿,就和卢浮宫差不多,可从路易十四建起凡尔赛后,它就失去了这样的作用,宫廷离开之后,演员、艺术家、科学家先是挤满了卢浮宫,然后住不下的也到杜伊勒里宫来了,再后来更多‘住客’来了,比如玩扑克牌把宅邸输掉的达官贵人,被丈夫抛弃的贵妇,为国致残的荣军军官,还有领取退休年金的人,都来了。就像蚁群般蹲在这座宫殿里,没有厨房的开始霸占邻居的房间,一位住客锯掉楼梯不希望邻居穿过自己住宅,还有住客掀掉屋顶,为了光线充足亮堂。在无休止的吵骂声里,筑起了新的栅栏,打通了数不清的走廊,还增修了形形色色的阁楼、储藏室和地窖,杜伊勒里宫成了座六层楼的小城市,被各种各样吵闹的住客占领了,再加上周围盖起来的店铺、马厩还有仓库,唉!现在国王和王后的队伍回来了,先前王后散步时就惊奇发现,到处都是人,全都是她的邻居,可王宫怎能有这么多市井邻居呢!所以被释放的瑞士禁军,用长戟和火枪,开始迁出这些住客了,你听,宫殿四周是不是充满了叫骂的声音?全是这群住客们发出来的,这是最后的反抗了......现在进来的,是什么人呢?”

    说到这里,戈斯连耸耸肩膀,然后布格连和艾蕾看到了,他先前在凡尔赛镜厅内看到过这群人,刺绣衣服,长筒丝袜,银扣皮鞋,假发和脂粉,满脸假笑,还有成车成车搬运来的物什——雕塑、家具、窗帘和毯子,更别说还有古古怪怪的茶具、餐具、化妆品、书籍、衣服等等等等。

    他们,还有花枝招展,顶着夸张发型(甚至有海螺、森林及多桅帆船造型的),穿着十几厘米乃至二十多厘米高跟木屐的宫妇们,这群人都来到了巴黎中心,然后用看乡巴佬和穷汉的眼神,和巴黎的市民们近距离接触起来。

    戈斯连先生就数起来:“我们的君主已经习惯了若干世纪所建立起来的排场,他称之为‘秩序’、‘仪典’,我就不说在阿谀奉承里成长起来的,来自奥地利那年轻、美妙又任性的王后了,她简直拥有一支军队,编制让人瞠目结舌,有的职称叫‘王妃身边的少年侍从’,还有什么让人费解的‘在王后壁炉边值班的女仆’,光是这些还不够,还有‘国王的主要近侍’、‘国王的次要近侍’还有‘国王的一般近侍’,‘国王的内廷御膳官’,‘国王的烤菜厨师’,‘供奉国王的高脚大酒杯职员’,‘给国王做冰淇淋的人’等等,更别说还有王室内数量说不清的医生、理发师、餐室侍役、御马监等......”

    “以前巴黎人还不算了解,对吧?”看着杜伊勒里宫一片红男绿女和金碧辉煌的艾蕾问到。

    “对,凡尔赛不在巴黎,所以瞒过了许多人的眼睛,就算以前有江浙湖汉北舆论的批评,但俗话说眼见为实。现在就是这样啦!”戈斯连先生说着,指着广场上到处都是,神色明显不算高兴的人群,“在普通民众和诚实的布尔乔亚眼里,怎么看待处在市中心的杜伊勒里宫的这一切呢?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呢,因为杜伊勒里宫只容纳了这群王室仆役里的一小部分,将来宫廷花样繁多的管理机构不得不在卡罗塞尔大街,在圣奥诺雷大街,在多芬大街,在旺多姆广场,租赁下更多的房子。唉,巴黎人会亲眼看到这一百多年来,是谁在压迫他们,是谁在喝他们的血,榨取他们的乳汁,吞食他们的面包。也就是说,巴黎人会明白谁是谁是在眼前忽然迁进他们粮仓的高甘大(<巨人传>的主角),把属于他们的粮食吞得一干二净。”

    “也就是说,国王和王后认为这些排场和享受是平平无奇的,可让原本就对王室颇有微词的巴黎人,看到他俩所拥有的无益奴仆时,会加速埋葬旧制度残余的灰烬?”布格连感慨地问。

    “所以现在到处都是的表面和解全是虚幻的,无论是巴黎市政厅,还是国民会议,还是国民自卫军,都不能挽救危局。从面包师林德的被害,到现在杜伊勒里宫的大兴土木,漫延整个巴黎的饥馑,这些权力机构的所有企图都只会招致王室宫廷的怨恨,同时也让人民怨恨。索性加速吧,最后怕是会同归灭亡,巴黎的高杆路灯是他们最终归宿。”戈斯连叹息着,他站在原地摊摊手,十分落寞,他在杜伊勒里宫服役了几十年,从立场和感情上而言他是个保王党主义者,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和马拉这样的差不多,已预见到了旧制度彻底灭亡的命运了。

    “天房之中,各路来的神偶都在勾心斗角,那么就只等一位天启的先知,来把它们统统横扫干净好了!”熟知历史的戈斯连先生,突然说出这个典故来,让布格连和艾蕾都吃了惊,然后妹妹举起了手里的戏票,若有所思。

    “哥哥,也不知道你回没回到鲁昂,又在筹划着什么呢?”艾蕾想到。

    就在距离卡罗塞尔广场的不远处,国民制宪会议的会场上,群情汹涌着。

    内克尔的“爱国捐”政策再度完全破产——全国市镇的布尔乔亚们,就没有什么人如实申报自己的真实收入的,他们利用己方盘踞的各级自治议会,千方百计要把这个负担转嫁到农民的头上去,但农民早已不是曾经的农民了,他们在大恐慌和大暴动后已变得不甘沉默,不但不愿缴“爱国捐”,甚至连赎买封建权利的钱也拒绝出,到处都在骚动着。

    平日里辩才无碍的米拉波伯爵,面对其他议员的质询,说话都结巴了。

    “早知有今天的下场,就得爱惜自个的羽毛。”塔列朗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