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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马车的速度慢下来。
恰好旁侧就是巨大的杜伊勒里宫花园广场,带着浓郁的十七世纪太阳王风格,气势宏伟,中央是巨大的喷泉,两面道路是四排榆树,花圃绿化是一直直来直去的纯几何对称风格,代表着上个世纪的统一和专制主义意识,当然巴黎人都是喜爱傍晚散步的,花园靠着皇室大道的人行道上满是情侣——男子大部分是骑马,护送着乘车的女士,来到此处,有的并肩而行,有的则坐在长凳上亲昵交谈,也有不少人在花园广场旁边的咖啡馆找寻着可口饮料,这是巴黎不同于世界的风景线,因为其他国家女性堂而皇之在晚上出门散步的很少,如果一个贵妇或貌似贵妇的亲切告诉你,“周五来花园找我”的话,那么请不要误会,她不是在自家花园等您,而多数是在这里。
因为人太多,马车也一时被拥堵起来,即便这条皇家大道设置铁门,不让底层百姓进来,又在道路中央每隔段就安置了回车路,但前来消遣的人还是太多。
“夫人不知道是否有雅兴,去广场绿地上散步?”
“不用麻烦了,菲利克斯。”赫尔维修斯夫人婉言拒绝了自己的好意邀请,但她很快解释说:“巴黎真正的人物,极少会在这里散步,一百年前还不是这样,但现在你看到的那些衣着艳丽时髦,宛若贵妇人或大家闺秀的,其实不是高级的夏娃,就是来兜揽生意的女商店店员。”
菲利克斯便看了看,似乎确实这样,那些花枝招展的广场女人们,姿态明显不是和固定男伴散步来的,而是提着小手袋,摇动香扇,到处和人攀谈,于是菲利克斯急忙向夫人道歉,刚才不该提出这样唐突的要求,不然夫人下车,便要和这群“花费自己半年的薪资,省吃俭用,买身价值五六百里弗尔的华丽衣裙来抬高身价”(赫尔维修斯夫人随后语)的可怜人群为伍了。
“不,不用指责这些这群人,他们介于普罗和布尔乔亚间,焦虑地渴求提高自己的成色,当然更爱慕虚荣,实际上法国人都爱慕虚荣,依靠虚荣就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夫人娓娓道来,然后她好像陷于了回忆当中,不过这情况没持续很久,她便温婉地问菲利克斯,“回到刚才的话题,诀窍是什么?如何在巴黎三年赚取五十万里弗尔?”
“三年五十万......你们夫妻的套路都一模一样吗?”菲利克斯暗想到。
可夫人自顾自说下去,“很简单,你能借贷给王室就好。连王后都不需要,借贷给哪位亲王、命妇或者王太弟都行,你借给他五十万里弗尔,不要说七厘八厘的利息,哪怕收取百分之十五,都依旧会有人来向你借,三年后他就得还给你七十万里弗尔,他会挖空心思从王室御库里弄来钱还的,如果不行他还可以卖地产,或者‘卖儿鬻女’的,如果这样还还不上,王室便出面,来保这些可爱的宝宝,王室多害怕亲王、公爵债台高筑信誉破产啊!王室作为补偿,会把高级官职,或者把权力让渡给你,烟草税、酒税、通行税、入市税等等,或者路桥工程、彩票发售等等,就这样一个市镇一个市镇,甚至一个省份一个省份,割让给你来承包,这样不出五年,别说五十万本金,哪怕赚五百万里弗尔也不在话下。”
“所以......”
“所以像卡耶维多家族,在里昂城办丝织或棉纺工厂,那也确实是来钱的门路,可光靠这个还不足以让他家在圣路易岛拥有最奢华的公馆,他当然也靠这种方式控制住宫廷,把握更高级的权力。又如我刚才所说的郎贝尔公馆,菲利你知道最早的主人郎贝尔兄弟是靠什么发财,买下这个公馆的吗?靠的就是三十年战争,这对兄弟给法王的战争经费贷款,光吃息钱就赚到了源源不绝,无法装进棺材的金子,反正富饶丰足的法兰西总会替他俩付账的。”
原来如此,这批金融家是不会喜欢搞实业的,莫要说工业,连重农主义他们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他们最想做的,便是靠钱生钱,依附或者说操弄住法国的王室和政府,鼓励贵族的骄奢淫逸,畅快地通过高利贷吸血就好。
巴贝夫当初说得一点都不错。
此刻,马车已驶出香榭丽舍大道,开始向帕西区而去。
“可是夫人,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能拥有可以借贷给亲王、公爵的五十万里弗尔?也即是说第一桶金。”
听到菲利克斯的困惑,赫尔维修斯夫人先是愣了下,接着笑得前仰后合,接着她微微喘着香兰,托腮靠在座椅靠垫上,望着菲利克斯:“金子,当然靠交换啊!你得仔细琢磨,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换到一桶金子的?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青春、美貌、爱情、知识、才学,哪怕是尊严、良知、健康,或者说是生命,能用来交换的财物就这样多,都可以摆在秤盘上掂量掂量。”
菲利克斯有点痛苦,他双手扶住脸颊叹息不已,对夫人坦承:“我现在思绪很混乱,我的庇护人,我完全没有任何诋毁您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番谈话对于我这样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来说,有些过于残酷,或者说过于诱惑了......”
“不,这很正常菲利,年轻的大学生,谁不想踏入上流,又有谁不想弄个貌若天仙的女人?等到真的困于自己的现实等级,那就晚矣,那便代表你承认了自己是无力改变人生的,菲利你甘心以后只娶个乡村公证人的女儿?你怀表里的那位漂亮少女,才应该是你的妻子啊。”
至此,双方都觉得该是亮牌面的时候了。
稍微沉默会儿,菲利克斯缓缓对赫尔维修斯夫人袒露心迹:“靠刻苦攻读,成为注册律师,然后替人包揽诉讼,我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有五十万里弗尔......我的女主人,我不想这样愚昧无知地奋斗下去,但我很惶恐,您刚才说了那么多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我不清楚用我的忠诚,是否能......”
话还没说完,菲利克斯只觉得自己的大腿处,传来阵强烈酥麻的暖流:
对面坐着的夫人,挑起繁复洁白的裙边,露出浅灰色的丝质吊带袜,匀称优美的小腿包覆其中,绷直的高跟鞋上镶嵌的钻石发着光,让菲利克斯有点眩晕。
“二十岁大学生的忠诚......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夫人陡然加大了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