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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的识海清理起来倒也不怎么容易,??等给他把没用的东西都扔出去,已经入了夜。
宁修的小灵识飘在半空中像模像样地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趴到了宁不为的肩膀上。
小家伙的灵识也是暖烘烘的,像块会发热的棉花团子,??蹭了蹭宁不为的脖子。
宁不为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以后再敢乱塞东西自己解决。”
“啊呀~”宁修咧嘴一笑,??在他肩膀上翻了个身,??飘到半空用软乎乎的小脸贴宁不为的脸,??“啊~”
爹爹不生气~
灵识相触要比真身来得更虚浮,却又更加亲密,??小家伙连灵识都带着股奶味,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爹,大概是和小黄狗在一起时间长了,??探头探脑地用鼻子尖尖碰了喷宁不为的鼻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宁不为懒洋洋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指将他儿子的小灵识戳了个跟斗。
宁修笑着滚了两圈,??又手脚并用游过来,??用脑门碰了碰宁不为的鼻子,??又被他爹一戳戳出去老远,??整个棉花团子糊在了褚峻后背上。
褚峻刚把儿子的识海周围加固一圈标上封印,??免得谁都能进来逛一圈,后背就糊上了块奶团子,??伸手将儿子抱了起来。
宁修弯起眼睛乖巧地冲白白娘亲笑,“哎呀~”
娘亲疼不疼呀~
褚峻看向宁不为。
宁不为伸手摸了摸鼻子,??之前他没头没脑突然攥住人家手腕问伤口,??见褚峻避而不答,??还刺了他两句,多少是有些唐突。
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看那伤口不顺眼。
“过来。”褚峻神色难辨。
宁不为心道难不成他和他儿子玩闹都要挨训?他心中冷笑,大步走了过去,“干嘛?”
笑话,他堂堂魔头杀上千人都不带眨眼,褚峻现在要是再敢训他,他就不客气——
“留个标识。”褚峻掌心浮现出一个小巧的法阵来,“宁修的识海防御太弱,我设了个封印,除了你我旁人都进不来。”
“……好。”宁不为留了抹灵识印记在那小法阵上,又盯着那法阵看了几眼,“我加两笔?”
褚峻点头。
便见宁不为往那小法阵上加了个符,这法阵和标识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便是褚峻都找不到在何处。
褚峻眉梢微动,“你在我识海中留的便是此种标识?”
难怪他翻遍了整个识海都找不到。
宁不为刚加完符的手一僵,干笑道:“误会一场。”
虽然他之前确实是想对那个“老东西”下死手,打算先捞灵力再吞元神,不过后来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当机立断改口喊前辈也是喊得很顺口,他好像还给对方的肩膀上拍了个血符……嘶。
宁不为有点笑不出来了。
“啊~”宁修拽了拽褚峻的前襟,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小肚子,示意他自己饿了。
娘亲,糊糊~
“出去再说。”
灵识归位,外面天已经擦黑了。
宁修睁开眼睛才切实地体会到饥饿,小脸皱成了一团包子,“呜!”
糊糊!
宁不为从纳戒里翻了翻,“米糊呢?”
“最后一个格子第三层。”褚峻伸手将宁修从他怀里抱了过来。
“那个标识我可以进去消掉。”宁不为将米糊拿出来,顿了顿道:“如果你介意,也可以从外面……不过要麻烦些。”
“不必,留着吧。”褚峻伸手将碗递给他。
宁不为接过碗,看了他一眼,“不怕我下黑手?”
“什么黑手?”褚峻问。
宁不为盯着他看了半晌,戏谑一笑:“你觉得呢?”
“逼我做炉鼎?”褚峻语气淡定。
宁不为:“…………”
他就知道这姓褚的就算过了五百年也是个皮白馅黑的!
一炷香后,宁修终于吃上了糊糊,打了个饱嗝,看看爹爹又看看白白娘亲,纠结了一小会儿,决定要睡在白白娘亲怀里。
娘亲怀里又暖和又舒服,娘亲也很温柔安静,不像爹爹,每次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不是揪他头发就是戳他的肚肚,有时候还趁他睡着捏他的脸,让他流好多口水。
宁不为见儿子有了娘就忘了爹十分不满,戳了戳他的脸,“小没良心。”
“呀~”宁修困得眨了眨眼,小脸埋进了褚峻的袖子里,给他爹留了个屁股。
——
无时宗主峰。
“此事可当真?”褚临渊看向自己的大徒弟沈溪。
“褚信确实是这般同弟子说的。”沈溪拱手道:“只是褚信师弟年纪尚小惊吓过度,弟子也无法判断他说的真假,可若宁不为真的在无时宗,我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原叶峰之事尚未查清真正的凶手,可内门弟子遭同门屠戮,褚勿长老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宗内早已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连宗门大选也受到了影响。”褚白站出来道:“师尊,此事应当尽早解决。”
褚临渊踱着步子缓声道:“宁不为此前只是化神巅峰,与难书尊者等人在星落崖交手,讨不到什么好处,恐怕也是身受重伤,那青光同太尊交手还能逃脱,恐怕修为已经到了小乘期,应当不是宁不为……”
“师尊说得有道理,褚勿长老被杀时,包括弟子在内,有三位化神期的长老,还有一位合体初期的太上长老,却都没来得及反应,甚至没有察觉到一丝邪气,若宁不为修为高到如此地步,绝不可能只杀了褚勿。”沈溪推测道。
“若这青光不是宁不为,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褚白不解道:“操控褚信杀了同门弟子,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褚勿,莫不是同原叶峰有仇?”
褚临渊摇头,“恐怕是受了连累。”
“连累?”褚白皱起了眉。
“宁不为当年便是修炼邪术走火入魔误杀了宁家同宗的兄弟。”沈溪沉声道:“宁不为那般桀骜的性子断不会揭自己的伤疤,倒像是有人知道他在无时宗,借着褚信故意将当年的事情重演一遍……来挑衅他。”
“不错。”褚临渊面色有些凝重,“那小弟子可曾说宁不为藏身在何处?”
沈溪却有些犹疑,“他说宁不为现今在一见峰,景和太尊新招的两个杂役认了宁不为当爹。”
褚白顿时明白为何沈溪一开始就说褚信惊吓过度有可能是在胡言乱语了,景和太尊怎么可能放任一个魔头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且,宁不为出了名的冷血残暴,认两个杂役当儿子,怕不是脑子被镇魔塔砸坏了。
褚临渊显然也觉得这消息不怎么可靠,不过想得却比褚白要多一层,若真被那小弟子说中,宁不为在景和太尊手底下,他们反而更不用担心了。
“沈溪,原叶峰的事情便交由你,务必早日查清那青光的来历。”褚临渊道。
“是,师尊。”沈溪领命。
“万玄院来挑选弟子,褚白去协同各峰谷洞天福地,若人手不够,便让礼尚阁褚凌云帮你。”褚临渊看向褚白,“宗门大选刚刚开始,为公平起见,今年的新弟子一律不入万玄院。”
褚白和沈溪俱是愣了一下,褚白拱手道:“是,师尊。”
“好了,都下去吧。”褚临渊摆了摆手。
待沈溪和褚白下去,他面前便浮现出一道虚影来。
那虚影身着僧衣,眉宇间透着股悲天悯人的意味。
“你去了浮空境?”褚临渊掐指一算,皱起了眉。
“我那百羽徒儿死得蹊跷。”明桑禅师微微阖目。
“可曾查到什么?”褚临渊问。
明桑摇摇头,“找贫僧何事?”
“玲珑骨被盗至今毫无消息,崇正盟内已经有人坐不住了。”褚临渊道:“回春大阵在临江城重现,宁不为又在临江城和无时宗露了踪迹,恐怕很快就要开始第二轮绞杀。”
“玲珑骨在宁不为手中已经毋庸置疑。”褚临渊道:“他刚在无时宗露面,便被人盯上,来了出杀鸡儆猴,不仅如此,那人还从景和太尊手底下跑了。”
“如今小乘大能不过五指之数,无时宗景和太尊,万玄院郝诤院长,王家老祖王滨,藏海楼桑玄清,还有一位五百年来从未露面。”褚临渊道:“十八位太上长老合力推演都不曾推出此人是谁,难不成真是——”
“五百年前行远不足两百岁便已是小乘。”明桑抬起头不悲不喜地看了他一眼,“若他尚在,五百年够他飞升两轮了。”
褚临渊冷不丁被好友噎了一下,皱眉道:“若他故意压下修为呢?”
明桑也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那他可真是个混账。”
主峰宝殿之外。
“我听闻沈泽师弟惨死善功处,还请师姐节哀。”褚白冲沈溪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沈溪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劳师弟挂心。”
褚白笑道:“如今原叶峰人才凋敝,以后倒也省得师姐一个主峰的长老为他们操劳了。”
沈溪冷哼了一声:“听说你云中门那位至交好友闻鹤深铸成大错被除名废丹,倒也不需要你一个无时宗的天天和云中门不清不楚。”
褚白眸光微沉,笑道:“如此倒是多谢师姐挂念,只盼师姐能早些找到杀害褚勿长老的凶手,好在师尊面前再立一功,说不定以后这掌门之位就是师姐的了。”
“师弟放心,就算不是我,也落不到你头上。”沈溪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褚白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待沈溪的身影消失,御剑飞往了若谷峰。
若谷峰瀑布处,早已有人在等候。
“迟了一炷香。”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微微笑道。
“掌门临时有事吩咐。”褚白歉然,拱手道:“谢道友见谅。”
谢酒揣着袖子,赞赏道:“这若谷峰流瀑飞花,风景极好,多等些时候也无妨。”
褚白讪讪一笑。
“沈溪那弟弟遇害是宁不为所做,你可将此消息透露给她,引她去查。”谢酒不急不缓道。
“好。”褚白应下,试探道:“不知那青光可是尊上他老人家?”
谢酒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褚白道:“非是我多言,而是掌门派沈溪去查那青光的身份,我是否要掩护一二?”
“不必。”谢酒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不久之后这无时宗掌门之位就是你的,明白吗?”
褚白笑道:“那是自然。”
“闻鹤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莫要再步他后尘。”谢酒警告道:“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拖住褚峻,别让他离开无时宗半步。”
褚白苦笑道:“太尊他修为高深,若是想走,便是掌门都无法,我区区一个长老——”
“修为高深?”谢酒哂笑一声:“资质平平之辈而已。”
褚白心中一惊。
“宁不为会把孩子留给他,估计那两个杂役也会留在他身边,接近不了褚峻难道还接近不了杂役和孩子?”谢酒道:“他本就心魔未除,之前又挨了一掌,两次虚空之战已经快要将他那心魔引出来,修为也会受到禁锢……条件如此充分,若你还拖不住他,以后这掌门不做也罢。”
褚白沉吟片刻,“尊上他老人家……难道想引褚峻入魔?”
“这就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了。”谢酒沉声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褚峻和那个孩子都留不得。”
褚白点头,“是。”
——
宁不为调息完成,觉得体内的灵力又充沛了些,便用灵力捏了个串小球,领着去找儿子。
宁修跟褚峻住在他隔壁的房间,进去便看见宁修气呼呼地一脚蹬在褚峻的手上,“啊!”
不要!
这小子自打见了褚峻,便有“娘”不认爹,觉得他“娘”千好万好,恨不得黏在褚峻身上,宁不为酸了许久,还是头一次见他冲褚峻发脾气,挑眉道:“这是怎么了?”
褚峻看着又撒了一半的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肯喝药。”
宁不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才看向他不懂事的儿子,走过去接过褚峻手里的碗,“灌进去就行。”
褚峻不赞同道:“灌进去太苦,容易呛到。”
宁不为挑眉道:“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苦。”
“他还是个孩子。”褚峻不许他胡来。
“娇气。”宁不为低头看向他儿子,缜脸道:“再不喝就魂飞魄散了。”
“呃~”宁修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跟褚峻要抱抱。
“你别吓唬他。”褚峻伸手将儿子抱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宁不为只觉得他儿子欠揍,对褚峻道:“你别什么都惯着他。”
褚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转瞬即逝,等宁不为看向他依旧神色淡淡,“好。”
宁不为端着那碗药沉思片刻,打了个响指,那碗黑乎乎的药顿时化作了清甜的米糊,凑到宁修鼻子前扇了扇,眯起眼睛哄道:“你闻闻,是米糊。”
褚峻:“…………”
这诱|哄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像是要给儿子下毒。
宁修闻见糊糊的香味,耸了耸小鼻子,抻着脖子去看那碗。
宁不为给他喂了一勺,语气笃定道:“很香吧?”
宁修窝在他白白娘亲怀里,尝着味道不太对的糊糊,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却最终被他爹的表情迷惑,“啊~”
香香哒~
但,又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宁不为连哄带骗给他喂了几勺,宁修便死活不肯再吃了,控诉地瞪着宁不为,“啊!”
苦哒!
宁不为肃然道:“不是苦的,爹喝给你看。”
说完还真舀了一勺喝了,苦得差点吐出来,却还是面无表情道:“真甜。”
宁修狐疑地望着他。
“不信让你娘也喝一口。”宁不为煞费苦心地哄孩子,舀了一勺就递到了褚峻嘴边,宁修也跟着转头。
褚峻看着宁不为,神色难辨,“娘?”
“啊~”宁修听话的跟着喊。
娘亲~
宁不为一心虚,直接把勺子塞进了褚峻嘴里。
苦涩的药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褚峻面不改色地盯着宁不为,喉结微动,将药慢慢咽了下去。
宁不为眯了眯眼睛,强行将目光落到儿子身上,“看,你——另一个爹也喝了,甜的。”
宁修抬头看向褚峻。
褚峻垂眸道:“嗯,甜的。”
俩爹合伙心安理得地骗儿子,好歹让宁修喝下了小半碗药。
宁不为打架都没这么累过,将药碗往桌子一放,瘫在椅子上不动弹了。
褚峻捏了个诀将撒了药的衣袖清洗了一遍,给苦得泪汪汪的儿子喂了一小勺果浆,宁修顿时眼睛一亮。
宁不为瘫坐在椅子上闭眼仰着头休息,还不忘揶揄他,“合着我喂药你喂糖,好人你全做——唔。”
话没说完,唇边突然顺进来一股温热的甜意,宁不为猛地睁开了眼睛。
便见褚峻站在他身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将小勺从他嘴边收了回去,垂眸问:“甜吗?”
宁修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宁不为,学着他娘亲问,“啊?”
甜吗?
宁不为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果浆的甜味顺着舌尖蔓延,让他脑子有点发懵,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甜。”
褚峻不置可否,又给宁修喂了小半勺,抱着他去窗户边看外面的风景。
宁不为狐疑地盯着褚峻的背影。
难道他想起来了?
继而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管褚峻是不是想起来,他们之间都不可能,他断不会在一个人身上栽两次,遑论这个人还是褚峻。
“我先回去了。”宁不为觉得那果浆的甜味属实有些霸道,牢牢贴着唇齿不肯消散,恼人得很。
褚峻抱着宁修送他到门口。
宁不为突然转身问:“你可曾看见那青光的样貌?”
“未曾。”褚峻见他皱眉,又道:“我曾与宁行远切磋过,那人走的不是宁家的路数。”
宁不为一愣,“不是宁家的路数?”
“嗯,虽然原叶峰上的四象六合阵像宁行远的手笔,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褚峻道:“更像只想将你引过去。”
去原叶峰时宁不为修为全失,只能通过布阵的手法来推断,那些极其细微的差别却是难以辨别。
“那依你看——”宁不为说了一半又停下,“算了,你别掺和这些事。”
只要褚峻在,护下整个无时宗都不成问题,宁修留在褚峻这里比跟着他强上千百倍。
褚峻像是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你现在重伤刚愈,不宜大开大合动用灵力,对方来者不善,你该留下来好好闭关养伤,再做打算。”
宁不为闻言抱住胳膊往门框上一倚,不怀好意地笑道:“景和太尊,你既去了出关大典,便该知道我如今是什么人,现在还要留我在无时宗?”
褚峻微微蹙眉,想起大典上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十恶不赦之人,再看向宁不为,语气平淡,“知道你是什么人?”
宁不为伸出一只手,掌心冒出一团邪气四溢的黑雾,凑到他眼前一晃,“看见了吗?用那些魂飞魄散之人炼出来的。就算不提这个,我渡劫时的劫雷你也看见了。”
没有哪个正道修士的劫雷会这么阴邪。
褚峻面不改色地盯着他,“大道三千,各有各的道。”
宁不为道:“不怕我将你的无时宗搅得腥风血雨?”
“无时宗不是我的。”褚峻语气漠然,“修真界弱肉强食,不过是各凭本事。”
宁不为愣住,继而笑道:“若是无时宗那些人听见他们太尊这般说,怕不是要伤心欲绝。”
“宁乘风。”褚峻微微蹙眉,“你不想笑就别笑。”
宁不为脸上的笑容一滞,话里带刺,“景和太尊未免管得有些宽。”
“呀?”宁修从瞌睡里回过神来,察觉到爹爹和娘亲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疑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怎么了呀?
“呜~”宁修见他们都不理自己,泪汪汪地呜咽出声。
你们理理我呀~
宁不为沉默片刻,忽然勾了勾嘴角,“还有,我叫宁不为。”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褚峻看着他进了隔壁房间,低头看向快哭出来的儿子,帮他擦了擦口水。
“啊?”宁修不解地望着他。
“没事,他只是有些不开心。”褚峻低声道。
“啊~”宁修冲他吐了个口水泡泡。
褚峻笑了一下,又看向隔壁紧紧关着的门。
“总喜欢闹脾气。”
“啊?”宁修冲他娘亲吐舌头。
褚峻认真地回答他:“跟你不喜欢喝药是一样的。”
宁修听到“药”,小脸顿时皱成了小笼包。
——
褚信被带出来缚灵阵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伸手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沈师姐,掌门真的同意将我放了?”
沈溪点点头,“这件事情已经调查地很清楚,自然不会将你关着。”
褚信心中五味杂陈,“多谢师姐和师叔几人为我奔走。”
“这是应该的。”沈溪将他的佩剑递给他,“只是现如今原叶峰内门就剩了你自己,如今你撑不起一峰之任,若是要改投其他峰,我也可以代为引荐。”
褚信有些恍惚地看着那把剑,回溯之境中他神智全失砍向师兄弟时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他伸手接剑的动作一顿,握起拳道:“师姐,我还是……另选一把剑吧。”
沈溪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和惋惜,“无妨,改日我带你去藏剑峰。”
“多谢师姐。”褚信收回了手,又问:“宁不为可抓住了?”
沈溪想起褚临渊的吩咐,对他道:“此事事关重大,宗内长老自有定夺,你且安心上课,至于杀害你师父和师兄弟的凶手,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这意思便是不让他掺和这件事情。
褚信只能点头。
沈溪将他送到了新的住处,临走前叮嘱道:“若是听到些风言风语,不必放在心上,只要记得你问心无愧便好。”
褚信点点头,目沈溪离开。
他面色恹恹回到了新的弟子舍,却见自己的东西被人扔在了地上,目光一顿,皱眉道:“谁干的?”
屋子里其他的几个弟子皆是沉默不语,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褚信咬了咬牙,将被褥捡了起来。
“今晚你去哪里睡啊?”一个弟子小声问旁边的人。
“我跟李师弟说好同他挤一挤。”那弟子道:“我可不想半夜被人砍成碎块。”
“嘶……不行,我去同师兄好好说说,我也不要在这里睡。”
“长老真是的,让他去哪里不好,偏偏安排到咱们舍……”
“和他住一起嫌命长吗?亲师兄弟都下得去手。”
褚信背对着他们,沉默地铺好了床铺,转身走了出去。
“可算走了,真晦气。”
褚信低着头往前走,便听路过的人窃窃私语。
“是他吧?”
“谁啊?”
“原叶峰那个……杀了他亲师兄弟,听说还把他师父杀了。”
“什么!?这种人怎么还放出来?”
“人家有后台呗,他爹是掌门的弟子,谁敢动他啊……”
“呵,这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竟还有脸活在这世上,若我是他,早就自戕谢罪了!”
“嗐,你小点声,小心半夜被他提着剑砍成浆糊……”
“这是邪修了吧?”
“怎么没人来除了这祸害,还放出来害人……”
褚信越走越快,偏偏佩剑又没带在身上无法御剑,最后大步跑了起来。
等人声渐消,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来了什么地方,只见面前是一处断崖,神情郁郁坐在了崖边,被风吹得衣袖晃动。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褚信想,若是这人直接将他推下去,倒也好了。
却不想那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褚信有些惊讶的转头,却发现这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灵谷宗谢酒,在若谷峰做厨子。”那人眉眼温润,冲他笑了笑,“我常来此处看落日,今天正巧碰上了道友。”
褚信心情正差,可别人对他介绍自己,按礼节他也该说自己是何人,他犹豫半晌,道:“我是褚信。”
谢酒看起来好像并不认识他,伸手给他指了指天上的云,“看到那朵云了吗?”
褚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点了点头,“看见了。”
“你明天还能记得它长什么样吗?”谢酒问。
褚信点了点头,“自然。”
“一个月后呢?”谢酒又问。
褚信有些不确定起来,“应该?”
“那一年后呢?”谢酒问。
褚信摇了摇头。
“十年百年之后呢?”谢酒笑着看向他。
褚信有些茫然,却若有所思。
“这云也就存在这一时半刻。”谢酒微微一笑,“你却能活上百年千年,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看过这朵云。”
褚信扯了扯嘴角,“你认识我吧?”
“你喜欢和你师弟来吃我做的烤麻雀。”谢酒抬头看云,“每次都央我给你个大的。”
褚信想起褚智,眼眶一红,低下头去。
谢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既然掌门将你放出来,你便是无罪的,不必同自己过不去。”
褚信鼻子一酸,看着自己的手,“可我……亲手杀了他们。”
“你只是被坏人控制了。”谢酒温声道:“将把人的错误强加到自己身上,本身就是不明智的行为。”
褚信垂着头不说话,却听见旁边一阵悉娑声,紧接着手中便多了一半的烤麻雀。
“分你一半。”谢酒笑道:“不用谢。”
褚信吸了吸鼻子,闻见了香味,拿起来咬了一口,闷声道:“大家都嫌我晦气,你不怕吗?”
谢酒抬头看云,却伸手递给了他一块帕子,“你每次都会夸我做的东西好吃,我喜欢看你吃饭。”
褚信接过他的帕子,“我洗了还给你。”
谢酒转过头冲他笑道:“不必,送你了。”
两个人坐在悬崖边上看着太阳慢慢沉下去,只剩漫天彩霞,山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谢酒转头问他:“你明天还会来吗?”
褚信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谢酒道:“明日我带些坚果来,你要喝桃花酿吗?”
褚信慢慢点了点头。
谢酒冲他露出了个温柔的微笑。
——
几天后。
一见峰。
冯子章盘腿坐在石头上引着真气流动,苦着脸道:“还是不行。”
江一正拿着剑横劈下来,掀起阵微风,沮丧地垂下脑袋,“我也不会。”
“不会就找人教。”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冯子章抬头望去,顿时眼睛一亮,“爹?”
江一正也几步走到树下,抬头看宁不为,“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小山的魂魄稳定了吗?”
这几天宁不为和褚峻一直在给宁修暂时稳住神魂,试了不少办法,都没怎么踏出过院子。
“差不多了。”宁不为从树枝上坐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俩,“就你们这么闷头自己琢磨,十年八年也琢磨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爹你给我们指导一下?”冯子章抓了抓头发,苦恼道:“我总觉得差一点就能结丹了,但就是差那么一点儿。”
“我总是找不到用剑的窍门。”江一正抱着剑发愁,“可是爹你用的是刀。”
“我的修炼方法与你们不同,没必要跟我学。”宁不为毫不客气拒绝了他们,让他一个邪修指导,怕不是嫌自己走火入魔不够快。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院子,“知道里面那个是谁吗?”
“小山的娘——另一个爹?”江一正嘴快。
“景和太尊?”冯子章似懂非懂,不怎么确定道:“可景和太尊天纵奇才,我们资质平平,恐怕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谁跟你说他天纵奇才?”宁不为脸色有点古怪。
“啊?不是吗?”江一正茫然道:“那可是无时宗的太尊,上千岁的小乘大能。”
“他资质丙中,天机榜都没上过。”宁不为折了根树枝,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江一正惊讶道:“景和太尊资质才丙中!?”
冯子章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好震惊的。”宁不为转了转手里的树枝,一人一下敲在了脑门上,“修真界资质优异者凤毛麟角,资质、气运、道心……哪一样都不能缺,可既然身负灵根,那便称得上有资质,那些没有灵根的凡人,才叫没有资质,最后能飞升的,大多都是修士里面资质平平的那些人。”
“为什么啊?”江一正心头发热,却还是不解。
“天灵之体的天才,资质甲等的优异者本来就少,能活下来成功飞升的更少。”宁不为将那树枝一扔,“不过天才总是更有噱头……你们不用管这些事,只要记得踏踏实实修炼,多长几个心眼,在十七州能活下来才算你本事。”
冯子章和江一正听得似懂非懂,若有所觉。
宁不为怕这俩小傻子听不懂,特意说的很直白,“就像景和太尊,他一路稳扎稳打修到了小乘,从未收过徒弟。”
“爹你的意思是——”江一正惊讶地张了张嘴。
宁不为点了点头,“你们喊我声爹,那宁修便是你们弟弟,明白了吗?”
“明白了!”冯子章使劲点头,拽起江一正就走,“爹你放心!”
宁不为挑了挑眉,这俩小傻子终于聪明了一回。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现成的师父摆在跟前不知道用,自己在这儿埋头苦练,褚峻这水平便是随意给他们指点上两句,就好过他们苦修三年五载。
宁不为觉得自己这便宜爹为了儿女真是煞费苦心。
江一正跟在冯子章身后,疑惑道:“子章,你明白什么了?”
“爹刚才都说了,小山是咱弟弟,小山喊太尊什么?”冯子章问道。
“娘……还是爹?”江一正想起太尊那绝色的姿容,再和她爹那张邪肆霸道的脸一对比,妥妥是被欺负的那个,喃喃道:“还是喊娘吧。”
“咱爹那意思不就是让咱们去认亲么。”冯子章胸有成竹道。
江一正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是……是吗?”
冯子章目光坚定道:“绝对是,而且我瞧着咱爹对太尊好像有点那个意思。”
江一正满脸茫然,“有、有吗?”
自从知道宁不为是大魔头之后,她天天都在担心太尊一剑斩了她爹好替天行道。
“妹妹。”冯子章停下来,神色肃然地望着她,“你难道不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吗?”
江一正顿时眼眶发热,目光坚定道:“太尊以后就是我亲娘。”
如果太尊和她爹成了道侣,肯定就舍不得斩了她爹——虽然宁不为脾气不好,但江一正对她爹这张俊脸还是很有信心的。
冯子章拍了拍她的脑袋,“虽然但是,还是喊爹比较安全。”
那边两个人合计着怎么再认个爹,却不知道这边的爹正准备离开。
宁不为现在已经伤愈,且修为到了金丹初期,结婴化神是迟早的事情,而且他隐约能察觉自己的修炼速度快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
现在宁修有褚峻照顾,江一正和冯子章跟在褚峻身边哪怕只是做杂役都比跟在他身边有前途,亲崽子和便宜崽子都有了着落。
宁不为扫了眼自己的纳戒,一个朱雀刀柄,五块碎刀片,还有小半瓶玉灵丹和一把碎灵石,这就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了。
褚峻那躯壳里的碎刀,待他将其余碎刀找齐再回来取也不迟。
他要去给宁修去找彻底将神魂稳定住的方法,再找齐剩下的碎刀,顺便会一会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宁不为做事向来不拖沓,这时候正是宁修午睡,每次都很闹人,褚峻得哄许久才能哄睡,没心思注意周围。
小院子被打理得十分温馨,前两天他嫌这篱笆光秃秃的难看,褚峻不声不响地挪了株花藤,一晚上的时间就爬满了篱笆,竟也不怕冷,冬日里还兴致勃勃开了满院子的花,宁修每次都要闹着看上许久,再被褚峻勒令回屋。
脚下的传送阵收了最后一笔。
宁不为往褚峻和宁修在的房间看了一眼,伸手拍在了阵心,瞬间消失在了树上。
褚峻刚把儿子哄睡,突然感觉到周围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转头看向窗外。
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覆了满院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