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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卿介葛下了早朝便被荀翊以春祭的名义叫到了磬书殿。
殿内晋国公与参知政事周携齐正在, 不便入内,戴庸于他倒了一盏茶,暂且让他稍候在殿侧的翼房之内。
他方将一盏茶慢悠悠喝完,便看见周携齐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见到他正喝茶, 冷笑一声:“太常寺卿可算悠闲,什么时候本官也想有个这么悠闲的日子。”
介葛端着茶碟嘿嘿一笑, 脸上挤出了层层褶子, 皮包骨似的, “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啊。下官能力差些,只能任这小官,和周大人不一样。”
周携齐被他不咸不淡的挤兑了一句, 嘴角抽了两下,拂袖离去。
再过片刻,晋国公由内出来, 与周携齐那般喜怒形于色不同,他倒是甚少能看出心境,即便在南部晒得发棕发黑,仍然能看出他年轻时相貌应当不错。
晋国公府发迹也是正赶上南部兵患, 由上代才得了封赏, 正是朝中的新贵,风头一时无两。
介葛规矩站起来冲晋国公行了个礼,晋国公只是匆匆点了下头, 自有番将士行举的利落含在其中。但介葛看得出,晋国公也是不悦的。
“介大人,这边。”戴庸由来到翼房,恭敬请着介葛。
介葛连忙跟他进了磬书殿。
“皇上。”介葛恭敬下拜。
他年纪已经不小,为官经历两代皇上,也算是亲眼目睹着磬书殿由一片繁华到如今处处威严的模样。
若是说起,也是两位皇上自有太多不同。
先皇心是软的,最怕谁都来求一求,也是活的,江山万里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看上一看。
而现今的皇上,清净冷淡,早先看着小可怜似的,实际刀枪剑戟全都扎不入,任你数十年为官之路见了无数牛鬼蛇神,也看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
大抵是一颗死了的心,早在年幼的时候便被打磨的没了生气。
荀翊敛眸看他,说道:“今年春祭,太常寺卿可有什么想法?”
介葛连忙将之前便想好的说出来:“往年春祭都是皇上带着朝臣务农亲工,今年除夕大雪,正是瑞景兆丰年之相。外苑早已准备安稳,就等皇上亲临了。”
荀翊没出声,这倒让介葛有些不知所措,往年皇上并不将心思放在这些祭礼之上,能简则简,如今可是有其他的想法?
“自朕登基,重农事工事,只为百姓能有份安乐。”荀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无甚感情似的,总给人一种他早已活了千百年,再看人间便觉得乏味的感觉。“如今朕倒想着应去春猎一番。”
这话透露出来的讯息就多了,往小了说便是皇上多了峥嵘之心,往大了说兴许就要将刀子送到军权上。
介葛不敢多想,但还是劝了劝:“皇上,春猎并非不可,只是如今朝局仍不算平稳,怕是有些人包藏祸心,借着春猎的时候行无法之事啊。”
尽冬的寒风不算和煦,由窗外刮了进来,将一侧的藏青色帷幕鼓的乱舞。殿内的熏香也摇摇晃晃,被挂的四散。
荀翊走到介葛面前,沉声说道:“朕倒是也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介葛闻言心中一动,沉沉点头:“是。微臣这便去安排。”
他曾亲眼看着荀翊坐上皇位,看着他由少年傀儡皇帝一步一步走来,劈龙椅,斩亲王,诛外戚,如今这几年稍稍安定了些,却也不能忘记他的胸怀和手段。
真龙自当有真龙的气魄。
“还有一事。”荀翊突然开口说道:“贵妃那儿,爱卿许久未见了吧。”
“寿宴上远远见过一次,但拙荆倒是时常进宫来,以免旁人猜测。皇上交托的事情微臣万不敢忘。”介葛不知皇上为何有此一问,连忙回道。
荀翊微微点了下头:“夫人倒是有心,贵妃这般身份进的介府,她也能毫无芥蒂。”
介葛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有些微颤:“皇上,微臣从未将那事儿与他人说过。外面都当贵妃是微臣亲生,拙荆那处只托说是外室生的。微臣只将这事情藏在心里,半点也不敢与旁人道。”
荀翊扶着介葛站起,“朕若是不信爱卿,当日也不会将他交托于你。朕记得容袖还在介府,也不知她过得如何,想必贵妃应当挂念的紧。”
介葛连忙说道:“微臣自然也不敢怠慢,回去就请容袖来见贵妃。”
荀翊微微点头,“爱卿辛苦。朕记得爱卿有个独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想过要进书阁?”
这便是皇上有意给安排闲差,介葛受宠若惊,连忙叩谢。
荀翊:“那春猎一事,朕便全权交托给爱卿了。”
“是。”介葛退下,走到翼房的时候抹了把汗,见戴庸在一旁,不由得问道:“贵妃那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皇上以往都不问的。”
戴庸清了下嗓子:“介大人,这是皇上和贵妃之间的事儿,奴才哪里知道。但有句话,皇上既然提到了夫人,想来应是有些缘故。皇上向来对臣子宽厚,念着大人家中独子,可皇上想着咱们,咱们总也得将皇上揣在心里吧。”
“那是自然。”介葛应道。
待介葛回到府邸,将介夫人叫出来一问,这才知道这是介夫人去宫里找了贵妃说道儿子的差事,登时气的牙痒痒。
“你你你!你这岂不是害我?!”介葛怒道:“贵妃是何人?你也敢去找她说道这些东西?!”
介夫人眼睛一翻,骂道:“还不是你不中用,旁人都往上爬,偏只有你坐在这太常寺卿的位置上这些年,动也不动。四品,在这京城里四品官员可是一抓一把!她既入了宫当了贵妃,自然应当为介家出力,旁的我也没求,只为儿子寻个差事又如何?她在外面的时候难道没吃你的俸禄?如今家里还要养着她那妹妹容袖,都是白养不成?”
介夫人一番抢白,介葛头阵阵发晕,却又不敢将贵妃和容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重重地喘了半天气,指着介夫人说道:“旁的我不管,这事儿如今皇上已经知道了。你道贵妃是盛宠,确实,贵妃将你做的事情说的事情全都说于皇上,你且看你那儿子之后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介夫人闻言也跟着怕了,她是想威胁威胁介贵妃,不过就是想给儿子寻个差事。她也打定了主意,如今宁选侍入宫正得了皇上喜欢,在这争宠的节骨眼上,贵妃是万万不能将这些事儿说于皇上招厌的。
可谁知她还真说了?说了也罢,皇上还真管了?
目光短浅且又毒坏之人,胆子向来也是最小,欺负眼前好欺负的,对着厉害之人便没了气势。
介夫人吓得一激灵,连忙说道:“那……那现今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介葛指着门外,“你速速进宫去与贵妃道歉,我不管你怎么求她,只得让她心里舒服了才行!”
当日下午,介贵妃迷迷糊糊便得了介夫人的百般讨好,态度和昨日判若两人。
她原本仍为这事儿烦心,容袖仍在介府她不能不管,也应当与皇上说。但……这说起来是后宫之事,岂能去给皇上添乱?
更何况介葛乃是当年为数不多帮着皇上的,正因为皇上信他,才将自己和容袖送了过去。这份君臣之间的信任,岂能因为介夫人而生芥蒂?
可就当她犹豫之时,介夫人突然就来了,还带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容袖一起。言语之间似是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
介贵妃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想到了宁姝,她昨日来时恰好遇到介夫人在,难不成是她将此事告诉了皇上?
介贵妃长出了一口气,一时倒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多事,还是该谢谢她,但这个人情自己便是欠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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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侍,选侍。赵美人预备带着那宫女往皇上那去了!”
柳非羽摆弄着昨日与宁姝一同做的香囊,又放到鼻前闻了闻,眉头蹙起:“去皇上那儿了?”
“是。”丫鬟回道,“方才他们来报的,估摸着打算趁着皇上在御花园的时候去说。”
柳非羽冷笑一声:“区区小事,也敢往皇上那处去捅,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她站起身,将香囊妥善收到袖囊里:“我记得咱们院子里有些初绽的白梅?玉兰是不是也快了?”
丫鬟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说,只木讷点了点头,回道:“是。”
柳非羽朝殿外走去:“那应当请姝……宁选侍来走一趟。”
丫鬟见她往外走,连忙跟上:“选侍这是要去哪儿?”
柳非羽回头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去做好人啊。”
“做好人?”丫鬟说道:“选侍可是要去皇上那儿帮宁选侍说话?”
“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何要将你这么蠢的丫鬟送来,这还要我教你不成?”柳非羽摇了摇头,“当然是去介贵妃那儿。贵妃最厌恶宫斗,赵美人如今盯着宁选侍下手,居心不良!恰好被我撞上。我不是要帮宁选侍,而是为了借着这赵美人得介贵妃的青眼。如今皇上、太后都喜欢宁选侍,帮她说话就是给自己面子,且也能让宁选侍将我的好记住。”
丫鬟被绕的有些晕,问道:“可这说来说去也只是帮宁选侍开脱。”
柳非羽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宫斗一事,岂是你打我一个巴掌我就还你一个这么简单?今日你被人打,我替你打回去,之后有人欺负我,你需得身先士卒。宫里不讲究一朝一夕,讲究的是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