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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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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文德生在霍尔蒂的农村,那是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每到秋收时节,金黄的麦田便会覆盖整片山野。

    父亲在拉文德很小的时候就带他去田里干活,那会儿农夫辛苦地割着麦草,拉文德则在田边呆望着这群人。他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会哭。有时马车从身后走过,蹭到了拉文德的背,把他整个人挤进沟里。

    拉文德也不计较,踉踉跄跄爬回路边,继续呆望着父亲,时而冲天上的祥云看一眼,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发表意见。

    母亲是位老实的厨娘,在庄园里替地主做饭,晚上带些好吃的剩菜回家。说是剩菜,对拉文德而言简直是佳肴。但食物再美味,通常也只吃一点。

    “医生,他得了什么病?”没文化的母亲把村子里的医生请来给拉文德体检,她总觉得儿子不爱说话是件麻烦事儿。

    “依我看,他只是和其他孩子不同,”医生把听诊器取下说:“再多观察一阵吧,实在不行就带他出去走走,多见见世面也好!”

    母亲于是领着拉文德去庄园做饭,对从没出过村子的妇女来说,所谓世面就是这上百平米的豪宅。地主豪斯曾在霍尔蒂市中心做过银行家,退休后回到村子承包了万亩的良田,并且还拥有自己的军队。

    每周日下午,城里都会来些固定的朋友拜访豪斯先生,他们有的为避暑消夏,有的为庆祝生日,有的则无事不登三宝殿。总而言之,每到周末,宅子就会忙得不可开交。

    母亲再怎么说也做了十年的长工,在宅子里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他指挥手下的侍女为客人准备晚宴,拉文德则在厨房呆呆地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发表意见。

    “你在这儿站好,没事不要出来!”母亲警告拉文德,随后端着盘子走进餐厅。

    晚上的豪宅灯火通明,从数里外的山头都能看见它的繁华。农夫们提早休息,豪宅映衬着繁星,在漆黑的村子里像一团流火。

    客

    人与主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巨大的琉璃灯下好是热闹。拉文德把厨房的门拉开一条缝,眼珠子来回跟着母亲宽大的裙摆转动。

    此时此刻,或者说从出生到现在,拉文德的眼睛只是贪婪地看,看过以后就忘了。他脑子很笨,记不清东西,但就是爱看,父亲割草百看不厌,母亲做饭百看不厌。正当裙摆在客人的椅子间闪动,掠过一条金黄的马尾辫时,拉文德的眼珠不动了!

    马尾辫的主人侧着脸与邻座一位妇女交谈,她挺直身子,修长的脖颈显得格外苗条。一开一合的嘴唇好像说着神一般的语言,听不见也能理解当中的含义。

    拉文德在门边远远盯着女孩儿的背影,从今以后,他开始有了思想。

    晚宴结束时,拉文德才知道女孩儿名叫莉莉。豪斯先生在众人面前隆重地介绍她,说她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平时在城里上学,只有到假期才回来一趟。

    拉文德扯着母亲的裙摆问:“喂,喂,那姐姐几岁了?”

    “什么姐姐?”母亲不耐烦地说,俩儿人正颠簸在回家的马车上。

    “就是那个扎马尾辫的姐姐啊,就是那个豪斯先生的女儿啊!”拉文德着急地问,这份焦躁母亲以前从没见过。

    “你说莉莉啊,她比你大三岁!”

    拉文德赶紧把手张开,掰了掰自己的指头:“比我大三岁,那就是整十四啰!”

    只有漆黑的麦田能感受到拉文德的喜悦,他下定决心,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去宅子偷看这位美丽的姑娘。

    十天后,莉莉走了,丝毫没注意有拉文德这个人。拉文德则对莉莉朝思暮想,于是请自己最好的朋友布特.莱格教他认字。是的,长这么大,拉文德从不识字。别说村里没个正规的学校,霍尔蒂一半的人都是文盲。

    莱格的父亲是名赤脚老师,在乡野里义务奔走,为不上学的孩子普及知识。莱格因此跟父亲游历过不同的城镇,也读过几本书。拉文德先是分

    几天向莱格学习不同的字,然后再回家把这些字拼成他想要的句子,认认真真地写在纸上,寄给莉莉所在的学校。

    起初信并没人回,莱格每天早上都要去火车站。因为没邮差,寄来村里的信都会聚集在车站,等挨家挨户来取。

    拉文德的信不敢写长,倘若问太多字,难免会让莱格猜出他想写的东西,同时也怕莉莉察觉到自己的身份。

    拉文德知道他很笨很粗鲁,喜欢千金小姐这种事简直可望而不可即。但他还是每周坚持写一封,每封只写一句话,持续了整整一年。

    一年后的某天,他终于收到莉莉的回信,信封署名“白百合”。

    “薰衣草你好,我是白百合,很高兴收到你的信,希望以后常联系!”

    拉文德反复读着信里的话,为防止身份暴露,他给自己取名“薰衣草”。

    接下来,拉文德依旧每周寄出一封信,写的内容也开始五花八门。从原先的一句问候变成用各种笑话逗对方开心。莉莉时而不予理睬,时而两月才回一封。

    到了第二年的寒假,莉莉终于在信里开口说:“我周五回来,希望到时候能见你一面。”

    这可把拉文德彻底弄紧张了,他没想过这一天会到来。去年的假期他也在门缝里默默地看着莉莉,以为像这样就好,像这样看一辈子就好。

    拉文德赶紧叫莱格带他去市里买了件昂贵的礼服,为此他不惜花掉家里半年的积蓄。

    母亲发现拉文德偷了自己辛苦攒下的钱,气得直打哆嗦,边哭边打自己的儿子。拉文德用力推开母亲,执意向车站赶去,他和莉莉约定在那里碰面。

    拉文德不停用手整理着被母亲扯歪的衣领,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儿,想象莉莉见到他一定会笑出声来。因为不管他怎么打扮,还是有这样那样的地方不尽人意。

    火车缓缓靠近站台,拉文德手捧鲜花眺望着远处的轨道。突然,一声爆炸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