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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德骊山行宫的席面颇具安抚效果,为了向天家示好,又有几个世家送了家中嫡女入宫,圣心甚悦,赏赐不断。
言议阁屡次献计,皇帝又为阁中言官一一做了提拔。
倒是前朝后庭一片和乐。
今日一早,窦府后厨便繁忙不断,窦氏兄弟二人返回国学堂在即,因而今日两府之人都要陪着窦盛康与安氏一同用午膳。
席间,窦远胜与窦荣昌兄弟二人大谈骊山行宫期间所闻。
阿笙低眉顺眼地尝了几口蛋羹,这里面细细佐着肉糜和薯蓣泥,很好入口。
她听着窦氏兄弟在席间拾人牙慧的那些消息,真真假假,多的是炫耀的态度。
窦盛康对兄弟二人的话不予置评,倒是他二人的父亲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良久,见窦盛康放下了碗筷,阿笙方跟着放下了筷子,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清水,漱了漱口。
“外祖父,有件事想与您聊一聊。”
阿笙开口,窦盛康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去书房一趟。
阿笙起身,低身向安氏等长辈欠了欠身子,而后随着窦盛康离开了席间。
窦荣昌见此扁了扁嘴,“在家里这般拿腔作态,席间也不知多结识几个贵人。”
安氏扫了他一眼,窦荣昌却并未看到,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对面的窦晨曦亦放下了碗筷,声音缓缓。
“二哥哥倒是结识了不少贵人,但你可得合德公主亲自斟盏,可得裴五爷主动招呼?”
窦荣昌吃瘪,正欲反驳,却见窦晨曦带着两分得意道,“他们可都是二妹妹的朋友。”
有合德公主与裴五爷在这,窦荣昌那点值得他炫耀的人脉瞬间就寡淡了许多。
倒是窦远胜听得这话,谨慎地问道:“此话当真?”
“大哥哥若是不信可去问问二妹妹。”
傅荣华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意外,往日里,窦晨曦胆子小,与长辈的席面多是埋头,甚少开口。
总觉得跟阿笙走得近了,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傅荣华笑了笑。
见傅荣华笑了,薛娇娇的脸色便不甚好看了,但小辈之间的打趣,若是她们开口定然会遭训斥,因此也只能咽了这口气。
安氏见薛娇娇默不作声地将碗里的鱼肉戳得细碎,不由叹了口气。
书房之内,原本窦氏商号那边的掌事今日寻窦盛康有些要事要谈,但见阿笙跟着走了进来,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又退了出去,在外候着。
文仆立刻煮上了茶水,阿笙将人叫停,也遣了出去。
“何事如此慎重?”
待窦盛康在案几前坐下,阿笙复在一旁也坐了下来。
窦盛康看重礼节,但此时却并未阻止阿笙,他微凝着神色等着她的话。
“轩帝以军饷之事发难卫氏,合德公主想要接机收揽卫琏,将镇南军收为己用。”
窦盛康闻此神色变了变,他看向屋门的方向,朗声道:“全都去外院!”
屋外众人闻此,纷纷撤离。
待一阵脚步声后,他方才开口对阿笙道:“这与我窦氏何干?”
阿笙双手交叠在身前,打直了背脊,缓缓道:“皇帝欲收复镇南军,但显然卫琏并不愿意为其所用,他定然会另寻人选。”
窦盛康眉头微蹙,细细盘算着阿笙这话。
“今日一早我得到消息,帝宫内官去了安南关宣旨,言辞之间是将宁安侯府满门性命尚存之事归结于皇帝的仁慈,念在魏徵刚获功勋,不忍寒了军士的心。”
窦盛康省得阿笙的意思,“皇帝是想借此施恩?”
阿笙点了点头,“我猜轩帝是想在镇南军中培养自己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全家性命还在皇帝手中的魏徵。”
魏徵是窦氏定下的女婿,虽被抄了满门,如今能皇帝看重,对窦氏当是好事,但从阿笙的神色看,显然并非如此。
“魏徵如今孤身一人,宁安侯府往日的人脉散尽,若是当真投了皇帝,将来便是任人拿捏,待他与阿姊成婚后,连带着窦氏都会多了一个把柄。”
听闻这话,窦盛康眉头紧蹙。
阿笙知晓窦盛康定然又在思索着退婚一事,便转了话头。
“外祖父,如今合德公主看好卫琏,便需要解决军饷之事,她一个公主府哪里能供的上二十万大军常年的开销?”
“她既然要做此事便也不可能过朝廷的眼,让轩帝知晓,那么试问央国上下能拿出来这笔军饷的人家又有多少?”
窦盛康神色微眯,“你的意思是合德会来找窦氏要?”
阿笙听闻这话,浅浅笑了笑,“天家找您要的还少么?窦氏生意遍布央国,她随意拿捏着一环便能让您妥协。”
“再者,她是大公主,您还能去告她不成?即便闹到了轩帝面前,她一句替皇帝分忧,您说轩帝是信您,还是她?”
轩帝对于合德公主的信任非一日之功,也非一击能溃。
“再说轩帝这边,魏徵若要上位便须收拢军心。”
“如今镇南军最大的危机便是军饷之事,将士们在外受累,这点粮饷卫小公子都落实不到位,将士们如何想他?”
“他本就不如父兄的威望,若是此时魏徵拿出了粮饷,他又是军中校尉,对镇南军的熟识度胜过卫琏,这威望不就起来了么?”
阿笙说着倒是真的遇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他父女二人,一个拿着窦氏的钱招揽人心,一个捏着本该是窦氏的人拢权,二者对打,最终消耗的却是窦氏的资源。”
阿笙这般摊开了讲,窦盛康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笙看着窦盛康凝重的神情,不自觉地勾了勾嘴唇。
她知晓窦盛康本性是一个商人,商人图利。
天家多年来的利用在他心中早埋下不甘的种子,如今被阿笙翻了出来,这赔本的买卖让窦盛康如鲠在喉。
二十万大军的军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窦氏商行多久才能赚回这笔钱?
“我知道外祖父的难处,皇帝能允许窦氏手持如此大的财富,便是将您当作随取随用的钱袋子,这是咱们与天家的默契。”
阿笙这话说出来,窦盛康眉间的愁云不散。
“但难道窦氏一辈子都要这般任人利用么?”
窦盛康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阿笙,“你有别的想法?”
阿笙端持着谦和的笑,仿佛在说着街角的几毛钱生意一般。
“轩帝看上魏徵,合德看上卫琏,我想用一个局中局,借天家的势,做窦氏的恩情,同时扶持这两者,培养我窦氏的势力,让镇南军为我们所用。”
阿笙的话如席间的三两风,轻飘飘的,却撼动了巍峨的高山。
“反正都要花钱,这样花出去的钱才有最大的效益。”
窦盛康听闻阿笙这话,何其大胆,他重拍案几,怒问:“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阿笙却并未被他这番作势给吓到,依旧用清浅的语气道:“大哥哥与二哥哥还做着朝臣的梦,但外祖父,你我心中清楚,他二人若想走上仕途,除非与窦氏的家业撇开关系。”
“窦氏的子嗣既不能得权势,那将来这偌大的家业便如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阿笙起身,欠了欠身,道:“此事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去做,倘若事发,不会牵连窦氏,毕竟合德公主是知晓我这个人的手段。”
“只要您不认,最多失些钱财,皇帝可舍不得他的钱袋子。”
窦盛康静静地看着阿笙脸上清浅的笑,仿若看到了许多年前的窦知雪。
同样的聪慧,但阿笙的胆子却更大。
“你为何要做这么多?”
窦盛康端倪着阿笙的神情,凭她的本事,不需要窦氏的支持,亦能过得富足。
窦盛康做事谨慎,即便是自己的外孙女,若是阿笙自己的动机不能说服他,便不可能从窦氏拿走一个子。
阿笙微微扬了扬下巴,由着天光穿过自己带笑的眼。
“曾经有人告诉我,血脉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凝聚力,远超王权富贵。”
“我的身上也流着外祖父一样的血,我若想要安生的日子,首先窦氏就不能再如履薄冰地过下去。”
阿笙不由想起了裴钰离京之前的那日,在湖心岛上所说的话,他道裴氏能延绵至今,见证十多个王朝的起落,是因为裴氏看重血脉,远超君王。
那帝宫里坐着的是谁并不重要……
此番言语让窦盛康心中震撼非常,他从未想过这番话会一个自己曾经舍弃了的外孙女口中说出。
阿笙的能力与见识,远超家中那几个儿郎数倍。
“你想好了,你要谋算的可是天家。”
阿笙敛了敛眉目,此时她带笑的眼让窦盛康都不由心下生寒。
“谁说天家就利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