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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刚过,华清斋的学生还未返程,但书阁内却经常见到一个身影起早贪黑,那就是被裴钰激得近日十分用功的阿笙。
午时,阿笙返回用膳,却见锦瑟正在院子里捣鼓着一口石锅。
自西州回来之后,斋内将阿笙腾挪到了更大的院子,这里夏日乘风歇凉,冬日烤火围炉都方便。
今日这鱼锅是裴怀之新请的厨子做的酸汤底,再加入番茄、菇类、豆腐等细细地熬,最后烫入纤薄的鱼片,远远的都能闻到香味,若不是华清斋的学生大多反了家,今日阿笙这一锅便能馋哭人。
阿笙刚坐下,锦瑟便将陈国来的信件递给了阿笙。
这是茉莉等人传回的。
日前,茉莉正式接到了西州的授封文书,由她代表西州与央国、陈国和宣国谈西州运船在三国设立口岸的事。
毕竟要往人家门前过,因此阿笙认为只有将东境诸国拉上同一条船,许以利益,这海上商道还能更加稳妥,因而向西州求了一份授封给茉莉。
之后茉莉便带着弄墨与央国、陈国和宣国商行司同时谈此事。
不出所料,央国与陈国都想作为牵头的一方,直接在谈判桌上吵了起来。
这两国虽然综合实力是央国最盛,但陈国王室近年的威望却更胜一筹,因此谁也不服谁,倒是宣国使臣见这场景,也不敢多话,与茉莉签了协议便先溜了。
如阿笙所料,因为央国与陈国谁都不服谁,最后谁都没能拿下所谓的话语权,倒是各自派了专人盯着行道建设,谨防对方偷摸着给自己使坏。
阿笙看到这里心情大好,白得了两个免费的劳工,有陈国与央国的使臣在,与粮商谈合作的时候便更能有底气了。
“不过,公主那边来说,即便咱们这般过了三国朝廷的眼,那些大的粮商也不怎么卖面子。”
毕竟路上的商道早已成熟,利益划分明确,而海上的这条路风险未知,利益不明,没人愿意冒险。
“咱们的人去窦氏却连个掌柜的都没见到,更别说主家的人了。”
阿笙也能理解这个情况,窦氏起家来源于先帝重农的政策,窦氏的产业蒙受天恩,自然不肯轻易与他国王室合作。
但东境农产多被大的粮商把持,若不能谈下一两个大的商户,阿笙他们可能要面临货物不够而运力过剩的情况,反倒要在漕运上赔钱。
阿笙轻轻靠在椅背上,长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去一趟帝京。”
锦瑟听到这话不仅提醒道:“院长可发话了,你现在的大论述还没写完之前不能离开。”
“一天也不行?”
锦瑟严正地摇了摇头。
阿笙有些泄气,她不太懂,易澜山他们的东西裴怀之是看都不看,净盯着自己。
“院长到底为什么老盯着我管?”
阿笙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
锦瑟闻此,道:“大概是看在九公子的份上。”
阿笙狐疑地看着锦瑟,“这关他什么事?”
这下轮到锦瑟莫名了,“你在裴氏是记在九公子名下的,自然关他的事。”
阿笙是第一次听闻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记在他名下?养女?这年纪也不对啊。”
“胡扯!”
阿笙被这一声吓到,转眼便见到裴怀之站在自己院外,指着自己的手被气得发抖,“是门生,门生!你当年进裴氏是由九公子作保入了裴氏名册的,不然你以为裴氏能容你四处蹦跶!”
阿笙听闻这话,十分诧异,又看向裴怀之,见他一脸懒得与自己辩说的模样,指了指自己,“门生?”
裴怀之就不明白了,这丫头性子这般难训,怎么就能得了裴氏家主门生的名号,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
想来当年裴钰也是念在她孤苦,怕没了依仗会受委屈才会点头。
阿笙知晓这名号大概是裴钰的权宜之计,作不得数,倒是没太在意,但见裴怀之气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再多话,而是故作乖巧问:“裴院首可是有事?”
裴怀之拿出一块玄铁打造的小令,递给了阿笙,“家主让人送来的,是广寒楼的小令。”
裴氏的瞰卫、陈国王室的乌雀和广寒楼的信鸦,若说信息通达,整个东境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三者的。
“家主为何会给我这个?”
“给你就收着,何必问那么多。”
阿笙看着手中的小令,想起此前遇上裴钰,难道是因为自己问题过多,显得无知?
念及此,瞬间她也不觉得这小令是一件多么令人欢喜的东西。
阿笙规规矩矩朝裴怀之见礼,而后问道:“院首,我可否去一趟帝京?保证三日就回来。”
说着又摇了摇手上的小令,“你看我得去办点事不是?”
裴怀之看她这副模样,哼笑了一声,道:“过几日你还得随袁成杰他们去帝京,现在就安心呆着吧。”
“嗯?”
“家主冠礼,族内决定,冠礼之后正式交接持家之权,因此邀诸子百家作见证,华清斋也要派人随喜观礼。”
阿笙微微一愣,此前遇上他丝毫没提此事。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礼教先生讲的话,央国男子冠礼之后便是人杰初成,可参政入仕,受纳门徒,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待裴怀之走了良久,阿笙方才喃喃自语般,道:“他要立冠了啊。”
入夜,央国帝宫灯火不歇。
轩帝尚未安寝,宫灯照亮了他手中的典籍,那便是裴钰带人译注的智者典籍。这套译本如今广传东境诸国,再一次彰显了央国文化底蕴之深。
但这广传的美谈之中,却无一人提及央国天家的恩德,倒是将轩帝在裴钰立功之时贬去偏远之地的事传扬了出去,被陈国的王室拿捏住了把柄,又在自家的戏剧当中嘲弄了一番。
这一次轩帝却是隐忍不发,今日便着人将这套译注拿来自己亲自看看,裴氏那令人折服的学识到底长什么样。
这一看便看到了深夜。
从前轩帝只觉先帝对于裴氏的忌惮未免过盛,裴钰在帝京宣讲之时,面对那般盛况他亦觉得是裴氏名声使然,今日得闻这本译注方才明白一二。
这书他越看内心渐渐有一股无名的恐慌骤然而起。
此子的才识、见解非寻常可比,他厚重的文化底蕴足以让他以合乎文法礼教的语言,说出颠覆朝政的话,以他的影响力和能力,若他站在天家这边便是万民归心,若他不站天家……
轩帝看着那典籍之上“仁德”二字,眼中透过一瞬的杀意。
此时,一人身着黑色长袍,兜帽覆盖住大半的面部,在辛栾的引领下自后殿入了皇极殿内。
轩帝远远地看着来人恭敬向自己行跪拜之礼,脸上带上了端和的笑。
“你怎么亲自来了?”
那人取下兜帽,正是裴清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