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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死就死吧,他又不是没死过。苏如晦想,死这种事儿多来几回就习惯了。
就是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相公让人甚为忧心。
桑持玉到底犯了什么错儿,颓废成如今这个模样?
他那些零落天涯的故人们,又都如何了?
迷迷糊糊睡着了,意识好像变成了淡淡的游丝,牵引着他回到往日清滟滟的春光,那是他无数次午夜深梦才能回去的往昔。这次梦到他十岁,还在白衣上人明若无手下当徒弟,还住在山清水秀的苎萝山不了斋。那时候他和桑持玉还不是敌人,他也还是个名门正派的好儿郎。
他师父医术卓绝,嘴巴又严,很多人若是得了什么不能见人的隐疾,就来不了斋治病。苏如晦十岁那年,澹台净找到他师父,让师父治一个人。
“嘘——”
苏如晦从草丛里探出脑袋,紧接着,他的身后又探出俩脑袋。圆脸杏子眼那个是他师妹周小粟,瓜子脸那个是江家十二小姐江雪芽。江雪芽在苎萝山一边看病一边学武,算他半个师姐。
“你说的神仙弟弟真的在这儿么?”江雪芽问,“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是啊,师哥,你别又是逗我们玩的。”周小粟说。
“谁逗你们玩儿,阿舅叩山,我开的大门,亲眼看见了的。”他又一次将手指竖在唇边,“嘘——我看看阿舅在不在。”
他四处望了一圈,笑道:“是‘迷迭阵’,用来藏人的,难怪咱们看不见。这星阵我前几天才学过,你俩等着吧,我去找人。”
不等两人同意,他扭头摸进了迷迭阵。在周小粟和江雪芽的视野里,他的背影扭曲了一下,瞬间消失不见了。苏如晦弓腰在树底下走,回头看,身后几棵老树周围埋了灵石,彼此之间交织着复杂的星线,就是它们结成了这“迷迭阵”。他蹑手蹑脚绕过奇形怪状巉岩巨石,进了一处冷冰冰的山洞。视野尽头有一张小石床,一个披着白斗篷的小孩儿双手抱着膝盖,靠墙坐着,那孤孤单单的模样,像一株遗世独立的小蘑菇。
苏如晦进入山洞,那小孩儿听见脚步声,扭头朝他望过来。乌黑的眼眸,清冽的眸光,毛绒兜帽底下的脸儿小小的,和钻了一天山林顶着满头树叶的苏如晦一点儿也不一样。刹那间,四目相对。
苏如晦好奇地靠近他,问:“我是苏如晦,你是谁?阿舅为什么把你藏起来?”
小孩儿不吭气,一声不响将他望着。
“你吃什么长大的?好漂亮呀。”苏如晦大着胆子戳戳他冷冰冰的脸庞,“一会儿江雪芽看见你一定会气死,她总说自己天下第一美。”
说了半天,小孩儿都没回应他,苏如晦挠挠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怕我?不要怕,我不是坏蛋的。我这人可好了,专门打坏蛋。那个送你来的人,叫澹台净的,昆仑秘宗的大掌宗,他是我阿舅,他小妹是我娘亲。你是他徒弟,咱俩算亲戚。”
他故意没说他爹是谁,世家子和黔首的地位判然分明,他怕这小弟弟知道他爹的身份就不和他玩儿了。他爹是黔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教书先生,因为长得漂亮被他娘相中,硬抢进边都宫城。
强扭的瓜不甜,苏如晦从坊间的小道消息得知,他爹娘是一对怨侣。更不幸的是,他娘生下他没多久就死于一场民乱。他爹穷困潦倒,背着还是小婴儿的他蹲在大树下教人认字,还摆摊卖过草鞋。澹台阿舅看不下去,把他领了来,托付给白衣上人明若无学艺。他爹时不时来探望他,每回都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三头木头小狗哄他开心。小狗里面还安了机关,屁股后头的线一拉,它们就会喀嗒喀嗒地跑起来嘿嘿叫。
其实他很想说长着三颗脑袋的小狗很恐怖,嘿嘿叫而不是汪汪叫的狗更恐怖。可谁让他是个懂事儿的小孩呢,他每次都装作很喜欢的样子收下。
他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喏,这是我的名字,苏如晦的苏,苏如晦的如晦。你叫什么名字?写给我看。”
苏如晦把树枝递给他,小孩儿没接,两手仍然抱着膝盖。
苏如晦以为小孩儿不愿意搭理他,有些失望,正准备收回手,却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
“玉儿。”小孩儿低低地说,“我叫玉儿。”
苏如晦眼睛一亮,“玉儿!这名字真好听。你等等我,我去把周小粟和江雪芽叫过来。”
他呼地一下就跑远了,玉儿茫茫然发了会儿呆,山洞口传来吵吵闹闹的声响,苏如晦领着两个小女娃进来了。那俩女娃看见玉儿,蝴蝶似的围上来,捧着脸蛋盯着他看。苏如晦很得意,道:“没骗你们吧,我就说他可好看了。”
“他生了什么病呀?每天都要待在这儿不能出去吗?”周小粟眼泪汪汪,“好可怜啊。”
“对啊,”苏如晦问玉儿,“我阿舅为什么要关你?”
玉儿的声音轻轻的,“他说因为我会害人。”
“害人?”苏如晦迷茫了。
江雪芽握拳,“我知道了!因为玉儿长得太漂亮了,大掌宗担心他变成祸水。”她气道,“玉儿,你别听他们胡说。你才不会害人,都是那些臭男人害人。他们害了人,就喜欢把过错推到咱们美女身上。”
“他是男的。”苏如晦插嘴提醒。
“就是就是,”周小粟跟着道,“以后我们带着你玩儿,让师哥灵石挖下来,傍晚我们送你回来,再贴回去,保管师父和阿舅发现不了。要是他们发现了……”
江雪芽接话:“你就说是苏如晦拐你出去玩儿的。”
她们叽叽喳喳说得起劲儿,没注意到玉儿不在听,他正垂着长而翘的睫羽,低头看地上的字。
苏如晦抗议:“你们真行,什么都推给我,上回一起偷银票,结果就我一个人跪祖师爷。”
没人搭理他,周小粟拍了拍掌,叫道:“让玉儿加入我们帮派吧!”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铺在石床上。右侧写着“神龙帮”,左边分别有帮主苏如晦,青龙堂堂主周小粟,赤龙堂堂主江雪芽,每个名字上面都摁了红通通的手印。其余诸如“帮主夫人”、“帮众”、“扫地奴仆”都是空白。
苏如晦给玉儿做介绍:“这是我创立的帮派,神龙帮。以后咱们神龙帮壮大了,你就和周小粟江雪芽一样,是神龙帮的元老。”
“我喜欢红色,所以我是赤龙堂堂主,小粟喜欢青色,所以她是青龙堂的。你喜欢什么颜色?我给你加上。”江雪芽说。
玉儿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没有喜欢的颜色?”周小粟低下脑袋,看见玉儿雪白的脚丫子,“呀,你没鞋子呀。没有鞋子怎么出去玩儿?外面好多小石子儿呢。”
“头发也没绾。”苏如晦说。他把自己发髻上的黑檀木簪拔下来,给玉儿绾了个丸子小髻。
江雪芽做了决定,“那就当帮主夫人好了,以后让苏如晦背着你走。他还得管你新衣裳,管你头面和脂粉,你要是想买啥,你就找苏如晦。这个发簪太土了,你以后让他给你买个金子打的。”
苏如晦翻了个白眼。
周小粟犹疑道:“可他是男的。”
“有什么关系?”江雪芽满不在乎,“我老爹有三个男妾。”
“男妾是什么?”玉儿轻轻绞起眉心,他精致的眉宇笼着烟雾一样的忧愁,一副很不解的样子。这模样太好看了,周小粟和江雪芽都晕乎了,百看不厌。
苏如晦叫道:“江雪芽你别瞎出主意,我才不要什么帮主夫人,我要小弟。”
“好吧,那就当小弟吧,反正苏如晦背你。”江雪芽下了决断,刷刷写上玉儿的名字,取出一盒小印泥,拉着玉儿的手摁了手印。
玉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切就都安排好了。而苏如晦早已习以为常,江雪芽和周小粟天天给他挖坑。没办法,小玉儿总得有人背,指望江雪芽和周小粟是不可能的。苏如晦在玉儿身前蹲下,玉儿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上了苏如晦的背。
苏如晦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往外跑,玉儿在他背上颠,春风吹下他的兜帽,拂起他乌黑的长发。后来苏如晦才知道,桑持玉那时候并不识字,他学会的头三个字,就是——苏、如、晦。
天蒙蒙亮,苏如晦醒了,穿好衣裳推开窗,便见桑持玉坐在窗外,脚边靠着木拐。桑持玉听见声响,侧过脸,静静望过来。乌黑的发乌黑的眸,和小时候一样漂亮。苏如晦忍不住想,他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你想见江雪芽么?”桑持玉问。
“啊?”苏如晦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你做梦,喊她的名字。”桑持玉说。
苏如晦的床就在窗边,不知道桑持玉搁这儿坐了多久,竟听见了苏如晦的梦话。
“……”苏如晦心虚地咳嗽了一声,这小子应该没听见别的梦话吧?
似乎是苏如晦看错了,桑持玉的眼神好像有几分黯淡。桑持玉挪开眼,避开他的目光,道:“今日回江家。”
“回江家?”苏如晦蹙眉想了想,按着俗礼,成亲三日当回门,他们这都成亲四五日了。江家也没派人来问,估计并不在乎这个废物幺子。不过回江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江家戒备森严,黑街的人不敢来找麻烦。
苏如晦点头,“行,回门。”
说不定还能打听打听师妹的消息。自从她嫁人,他困居昆仑,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周小粟了。
桑持玉垂下眼睫,不再回应什么。
果然,他明白,苏如晦心里一直念着江雪芽。
忽然间,苏如晦耳边响起“嘀”的一声。
嘀——
临时任务发布:寻找江雪芽
临时任务描述:与昔日故友许久不见,看看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临时任务时限:一天。
临时任务奖励:系统的崇拜和夸奖X1
苏如晦:???
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