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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刘秀和众人在南宫的破屋中美美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风停了,雨住了,衣服也干了。众人说笑着正准备上路,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响。众人从窗户看出去,顿时众口噤声,脸色大变。
只见一队人马正疾行而来,大约有数百人众,一边行走一边张望。走在前面的士兵突然望向这边,一刹那间,刘秀竟觉一阵慌乱,仿佛被他们看见了一般。回头见众人也都是满脸惊恐,再转头已看见几名士兵已向破屋走来。
众人站在刘秀身后,从破烂的窗户望出去,大队人马越来越近。众人开始骚动,要跑已是不及了。而且外面刚刚下过雨,路面湿滑,一出去必会是一场激战。但如果等他们包围了屋子,只怕更是凶险。
刘秀从破窗户前慢慢退了几步,所有人都跟着后退下来。刘秀见地面上生火的痕迹已经被清理掉了,又见屋角后面还有一个房间,虽然不大,但足以挤下这群逃难的人。刘秀犹豫着是该躲藏一下还是该直接杀出去?
邓禹和冯异不约而同地在刘秀跟前耳语道:“先躲小屋里,再相机行事。”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躲也躲不过,干脆杀出去!”铫期一脸着急地望着刘秀。众人各自拿好武器,看看刘秀,又看看破落的窗户。窗外的士兵正一点点接近屋子。
刘秀见过来的只是几名士兵,决定冒险,从容指了指屋后的小房间,低声道:“如果能躲过去就好,躲不过去我们再决一死战。”
众人慌忙挤进小屋,屋里一下腾起细细的灰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突然响起“吱吱”之声,从角落里窜出了几只老鼠,窜到了外面的屋子。邓禹又从地上抓起两把灰从门口撒到外面的地板上,完全掩盖了生火的痕迹,又向空中抛出一把灰尘,房中顿时尘烟迷蒙。
里屋很昏暗,房门已经破烂不堪,上面尽是霉迹斑斑。刘秀将破门打开一道缝,正好可以看见外面。
众人挤成一团。虽然一个个手握武器,铁血铮铮,但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依然能感觉到彼此紧张的呼吸,还有随着气息流荡的灰尘。
有人在用兵器敲打窗户。
有人在远处喊:“怎么样?”
“好像没人。”
“抓紧时间,快!”
有人在踹房门。
“咦……”
“有没有人?”
“没人!”
“估计他们刚走?”
外面响起撞击窗户和窗户落地的声音。
“妈呀!”就听到老鼠在房中跑动的声息。
“大司马!”
“大司马!”
刘秀吓了一跳,不知外面的人是不是在喊自己,心中一惊,以为外面的人看见了自己,所有人都惊呆了。刘秀的心怦怦直跳,握在剑柄上的手已开始冒汗。刘秀转头,看见铫期满眼怒火,正紧紧握住了长戟,随时就要跳将出来。刘秀对众人连连摆头。
那人喊了两声见并无回应忙转身而去。
“快!”外面的声音很急
“没人。”
“快撤!”
紧接着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阵阵风声。
人人都是大大出一口气,“真是太惊险了。”
“我以为被发现了,差点就想跳出来了。”
“他们使诈!”
“他们再不走,就是没有被发现,我也想出来和他们拼了,实在憋得难受了。”
众人大笑。忽然马蹄声又起。
大家不约而同从已经没有窗框的窗户望出去,只见大队的人马从远处而来,比方才的队伍更盛。急促的马蹄踏起了泥浆,远远看去,像踩在灰黄色的雾气上一样。
众人惊愕不语,怔怔地看着这队急行的人马,心中更加慌乱。但见这些人竟没有在意这个破屋,一直顺着大路往前急行。
“他们好像有目标。”
“不是我们。”
“估计是在追刚才那一队人马。”
“嗯,看来是两支队伍?”
刘秀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队伍逐渐走远,这才转头对大家道:“不管他们是谁,我们得立马离开这里。”
“往哪走?”
“我们一路南下,总有追兵,恐怕河北全境都已经知道我们在往南逃。我们现在不能继续南行,必须迂回辗转,不能让敌人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称是。
刘秀一行人穿过唐阳和信都(河北冀县)之间,折向东北方向前进。第二日,到了下博(河北深县),天气渐好,地面湿滑,空气依然清冷,时有薄雾流动。行不多时,从薄雾中看见村落的轮廓,还有鸡犬之声。众人忙停住脚,不敢前进。
大家议论纷纷,毫无头绪。刘秀心中也是一片迷茫,不知往何处是好?忽见旁边有一位白衣老人路过。刘秀上前作揖,正要说话,老人突然笑容满面地对众人道:“各位不要气馁,此去东南八十里是信都郡,信都郡还效忠着长安。”
众人一惊,不知老人何时所至,也不知老人所言何意,各自相视,不敢相信。刘秀正要仔细询问,却见老人已转身离去。
有人道:“不知这老人是不是信口胡说。”
“他怎么会知道信都效忠长安呢?会不会是王朗的人?”
“难道有诈?”
“看他仙风道骨,不像是坏人,倒像是神仙。”
“现在装神弄鬼的人太多了。”
刘秀道:“不用再议,我们且往信都去。”不管怎样,有目标总比没有目标好。就算信都真归降了王朗,到时再作计议也不迟。
14-6
快近信都城时,刘秀正要派人前去打探,忽见城门打开,一群人马出来。众人大惊,回身想跑已然不及。众人纷纷握住武器,准备战斗。却听来人远远叫道:“大司马。”
刘秀认出当先一人竟是在昆阳与自己冒死请兵的任光。刘秀悬着的心顿时踏实下来,对众人笑道:“果然是我们汉朝的将军。”众人不禁开怀大笑。
任光率信都守将李忠、万修等人上前迎住刘秀。任光一把拉住刘秀,颤声道:“终于盼来您了。”刘秀也很激动,感慨道:“幸喜河北还有伯卿支撑。”
两人将各自随从相互引见。有的是老朋友,也有人是初相识,在此时此地相见,都是格外亲切,恍如亲人回家一般。
任光引着众人进入城中。城中街道上很多地方尚有积水,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一片亮光,但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迎接的人群,见到刘秀等人,俱是群情激奋,有人大声高呼:“大司马,大司马。”
“大司马万岁。”
人群都跟着高呼:“大司马万岁。”
刘秀不停向众人致意,又对任光感慨道:“伯卿忠勇有义,真是大汉忠良。”
“任光不才,日夜惶恐不安,唯怕自己难以坚守信都,一直派人四处找寻大司马,却始终没有寻到。没想到今日终于迎到您,真是老天不负啊,这下我可放心了。”任光又指着四周的百姓道:“信都百姓无不日夜盼望大司马,您来了,大家就都安心了。信都就交给您了!”
刘秀见信都百姓如此团结,不禁心中感动,现在有了一个落脚点,终于可以与王朗周旋了。刘秀对任光道:“信都百姓如此忠勇团结,全赖伯卿治理之力。”
任光道:“这是为官一方的职责所在。王朗窃贼派人来诱骗信都百姓,我们斩了他的使者,断了他的希望。”
刘秀笑道:“这个算命先生万万算不到信都还有他的克星。”
“他真正的克星现在才到信都。”
刘秀大笑。
安顿好众人,任光对刘秀道:“现在信都粮草充足,城内有三千兵马,我们还可在各县征兵。大司马可以以信都为基地,对王朗进行反击。”
刘秀沉吟未语,又听任光道:“除了信都,还有和成郡也忠于朝廷。和成太守邳彤如果知道大司马在信都,一定会亲自率兵前来会合,他的家眷也在信都。”
刘秀心中大喜,如此看来,也许河北尚有别的郡县忠于朝廷也未可知。不禁信心百倍,笑道:“有你们这样的将军,王朗小儿何愁不平。”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来报:“和成郡太守来见。”两人忙迎出去。只见邳彤走了进来,“和成郡太守邳彤拜见刘公。”
刘秀上前扶住邳彤。任光笑道:“伟君消息可真灵通啊,大司马刚到,你就来了。”伟君是邳彤的字。
邳彤道:“这几日,我派张万和尹绥带了骑兵四处寻找。上午有人报告说有一队人马去了信都,我猜想当是大司马,便赶紧率了两千骑兵来见刘公。”
刘秀一听来了两千骑兵,心中暗喜。见邳彤容光清绝,两颊青须,如画像一般,相貌不俗,笑道:“伟君真是天人,有你们相助,何愁乱贼不平。”
邳彤道:“邳彤愿随刘公荡平敌寇。”
14-7
更始二年(公元24年)二月,信都城的议事厅里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众人正为下一步行动争论不休。
有人主张趁着王朗新立不久,对他进行主动攻击。有人认为兵力太少,应该筹措兵力,等待时机。
一直追随刘秀的人经过一个多月的艰难逃亡,终于心安。但得知两郡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五千人,心中又有所担忧,不愿言战。有人提议让这两郡的兵马先护送刘秀返回长安,然后再从长安带大军来与王朗决战。
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一时议论不下,便都看着刘秀,等着刘秀说话。
刘秀知道大家已经厌倦了连续的逃亡,现在只想求得一时安定。但刘秀明白,一旦回到长安,自己是否还能带兵来战就是未知数了。而且自王朗称帝以来,长安没有一点反应,想必他们是做好让自己埋骨河北的打算。自己返回长安,必然再无复出机会。但刘秀不能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大家。
刘秀缓缓道:“长安之行,虽然有理,但并非长远之计。”又转向邳彤和任光道:“二位对河北形势比我们更熟悉,你们意下如何?”
邳彤站起来,眼光扫过众人道:“我邳彤不赞同用两郡兵马护送大司马回长安,这是完全无知的想法。”
众人俱是一怔。没想到邳彤反对得如此坚决,都吃惊地看着邳彤。
邳彤毫不在意众人吃惊的眼神,看向刘秀道:“天下百姓已经受苦多年,对汉朝的怀念,也非一日。在天下人眼里,汉朝依然如自己的家室,所以,更始帝在长安登基,天下无不响应。听说汉军进入长安时,关中百姓扫街相迎。天下在一夜之间便回到汉室,老百姓把汉朝庭看得如自己身家性命一样重要。正因为如此,王朗才能够假借汉朝的名义,纠结乌合之众,不到一月,便取得了燕赵之地。但他终究只是个骗子,并没有稳定的根基。如果以我们两郡的兵马,发动百姓来讨伐他,何愁不能胜利。如果我们放弃了对他的征讨,任由他发展,那么我们将不仅失去对河北的控制,还会失去百姓对朝廷的信赖,将来再要征讨,恐怕就很难了。那时再言汉室,恐怕就不知道是谁的汉室了。”
邳彤说得慷慨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邳彤顿了顿,朗声又道:“再说,如果你们指望两郡的兵马护送你们返回长安,这是痴人做梦,完全不可能实现。如果两郡兵马护送你们回长安,邯郸的势力就会日渐强盛,会威胁到信都与和成的安危,我们的官兵怎么会放弃自己的父母妻小而千里迢迢去护送一群亡命之徒呢。如果非要这样做,那你们还没有走出河北,这些官兵就一定会逃散一空。”
众人完全信服,纷纷表示赞同,都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表示歉意。
任光又道:“我知道大家担心兵力太少,无以对抗,大家可知道当初的昆阳之战?”任光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向刘秀,又扫视众人。然后缓缓道:“我任光有幸跟随大司马参加了昆阳之战。我虽然见识浅陋,但我相信,自古以来的伟大战役也不过如此。大司马以两万兵马击败了数十倍的敌人,天下人无不敬仰。不仅是因为大司马的英武神勇,更因为我们据有士气民心。现在我们两郡的官兵一直坚守城池,等待大司马前来,是愿与大司马一起共击敌贼,建立不朽功勋,而不是趋炎附势,追求一时的荣华,更不是为了送你们返回长安。”
任光看向王霸和臧宫道:“我记得两位将军当初也是追随大司马在昆阳一同激战王莽贼军。”
王霸和臧宫忙抱拳道:“惭愧惭愧,我们愿与信都同生死。”
众将也都为自己的想法而深感惭愧。
刘秀听得心中雪亮,笑道:“哪里需要同生死呢?我们是要与信都同生,与大汉王朝同生!”
众人会心大笑。听刘秀说得轻松,都不禁心中释然,豪气顿生。
刘秀道:“邳将军与任将军所言非常好,我们方才想的确实不够周全,我们必须留下。”众将领听刘秀自责,更觉惭愧。
刘秀又道:“我们不仅要留下,而且要主动出击,铲平王朗。至于兵力方面,目前确实有限,但只要打开局面,形势就会完全改变。很多郡县虽然名义上归降王朗,实际上存有观望之心。只要我们一战而胜,就会动摇敌人的信心,等我们连战连捷,就会打垮敌人的基础和士气,也就必然能扭转很多郡县的归附,那时便可彻底击垮邯郸。”
刘秀把未来的动向讲得简洁明晰。众人无不敬服,仿佛已经看见在邯郸城竖起了胜利的旗帜。
铫期问道:“可这兵力如何解决呢?”
刘秀问任光道:“听说城头子路和力子都的兵马距此不远?”城头子路和力子都是两支着名的义军,新朝时,东莱太守爰曾与济南太守刘诩一起在卢县的城头起义,人数最多时达到二十万众,名动一时。爰曾字子路,老百姓就把他们的义军叫城头子路,虽然爰曾已死,但大家依然还是那样称呼他们的队伍。力子都是新朝时的徐州牧,后来率军起义,人数有六七万人。这两支义军在刘玄称帝后都宣布归降朝廷。
任光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刘秀。
刘秀道:“如今这两支军队都归降了朝廷,他们人数众多,兵力强大,要不我们联合他们?”
任光忙道:“万万不可,我们现在虽然兵力少,但凭借大司马与众将领的能力,我们终究能由小变大,最终消灭王朗。如果与城头子路和力子都合作,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人目无法纪,管理松散,虽然还称为义军,但干的勾当却不是义军所为。请他们来只会带来祸害,而且请他们来后,我们就成为了小股军队,这把我们放在什么位置呢?他们人数虽众,却是既没有规矩又没有远大志向,成不了大事。”
任光最后几句让刘秀如坐针毡。刘秀想起了当初与大哥起事,就是因为兵力较弱而与绿林军合兵,最后竟使大哥被害,自己被排挤。从那时起,刘秀便暗下决心,无论处在怎样的困难境地,绝不与没有胸怀和信义的人合作。再大的困难终究可以克服,而没有胸怀和信义,再大的成功都没有根基,迟早会把所有努力埋葬。
刘秀道:“任将军说得对,只是我们现在招兵恐怕也不容易。”
“我们可以招奔命兵。”奔命兵是不给发饷但允许攻下一个地方后可以随意抢劫。奔命兵比其他士兵有更多的发财机会,所以,很多人都愿意作奔命兵,奔命兵打起仗来也格外勇猛。
在刘秀内心里,并不愿意招募奔命兵。
任光道:“我知道大司马治军严谨,爱惜百姓,不希望有奔命兵,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不用奔命兵,恐怕没有人愿意去打仗。我想可以招一批奔命兵,等局势渐好以后,我们再改编他们,那时也不用再招奔命兵了。”
刘秀点点头,他深知,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不可能只有理想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