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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禹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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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宫另一边的华阳殿,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华阳太后冷着脸,看着堂下跪着的芈珠,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冷然喝道:“谁让你去那沁芦殿了?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台下,芈珠一脸委屈,悲戚说道:“母后~自从那贱婢进宫,王上就再也没来看望过我跟蟜儿,这都是那贱婢的错,我也不过是小惩那贱婢一下,算不得什么啊~~”

    “愚蠢!!”华阳听闻此言,怒不可遏,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怒斥道:“那赵姬母子长年身在赵国,王上与他们母子分隔已久。如今方到咸阳,自然会引得王上多加关注,这不过是寻常之事。可你倒好,沉不住性子,白白落人口舌,当真是愚蠢至极!”

    “母后~~哪里有您说的那么严重。我看那贱婢还挺识趣的,谅她也不敢在王上面前多嘴!”芈珠对华阳的恼怒视若无睹,还噘嘴埋怨了句,满脸的不以为意。

    “哼!”华阳冷哼一声,冷声道:“你那些小把戏,就算是成了又能有什么用?能将他们母子驱逐出咸阳宫吗?若是不能,你此次所为又有何意义?反倒徒然给了他人把柄!!”

    “……”芈珠不言。见华阳阴冷着脸,芈珠也不敢再多嘴。

    这时,见芈珠一脸委屈,不发一言,华阳接着冷声道:“卑劣小计,无知至极!若是此次未被王上察觉还好,否则一旦被查到是你所为,不光无所建功,反而还让王上觉得你气量狭小无夫人之德行,白白让那赵姬将你比了下去,日后还怎么推你成大秦王后??”

    “那……那母后,现在该怎么办啊?”芈珠听闻事情后果,当下也有些慌神,不知该如何应对。

    “哼!等着!!”华阳又是一声冷哼:“等你叔父在国宴之上有所进展,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不过这段时间,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儿,少惹事。听到没有?!”

    “是……是母后。”芈珠弱弱回声。

    华阳横了眼芈珠,别开眼没再说话,心里头极不顺畅。

    殿内一时有些沉寂。

    “启禀太后,内侍令求见,说是带来了王上的口谕。”一宫女从外走了进来,向华阳禀明殿外情况。

    “……”华阳唇齿紧抿,瞪了芈珠一眼,随后端正坐姿,恢复太后威仪,淡然回道:“让他进来吧。”

    “喏!”宫女就此出到殿外。

    不多时,内侍令进到殿内,朝华阳拱手作揖,说道:“太后,王上口谕。”

    “讲!”华阳眉眼清淡,声色饱含威严。

    内侍令躬身一礼,轻声道:“传王上口谕,夫人芈珠乖张骄横,仗势欺人,逼迫赵夫人行下人之事,触犯宫规,还请太后责罚。”

    这话一出,芈珠脸色立马就变得煞白,娇躯颤抖,再无方才的盛气。

    堂上,华阳太后的脸上也不怎么光彩,现如今难看得很。

    毕竟内侍令说了,说芈珠性子乖张,还仗势欺人,那这是仗谁的势?还不是华阳太后的!

    故此,王上这波暗讽也是让华阳心里异常不满。

    不过,华阳也算是有心机有手段的女人,众人面前并未显露出异样,面不改心不跳,语气平稳,正色道:“我知道了,你回复王上,芈珠接下来会在自己的殿内思过,国宴之前都不会再出来了。”

    “喏!”内侍令听后应声一礼,退了下去。

    目送内侍令离去,华阳的脸色瞬间就阴了下来,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心中异常恼怒,瞥眼看向下面委屈害怕的芈珠,气不打一处来:“看看,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母后,芈珠错了~~”见此,芈珠也不敢犟嘴了,连忙认错。

    “哼!现在知道错了?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如今被王上告到我这里来了,这不是摆明了扇我的脸吗??!”华阳冷哼一声,一时气不过又训斥了几句。

    “……”芈珠心里害怕,更是无言。

    “回去,好好给我反省反省!”华阳瞪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呵斥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喏……”弱弱地应了一声,芈珠赶忙起身,行礼离开。

    华阳看着芈珠离去的背影,很是心累地摇了摇头,随即看着桌案上的竹简,目光逐渐冷彻。

    嬴政……超越帝王之霸者……看来,此子不是甘于平凡的主,能得先父看重,果真不是凡俗之子!

    不过,若是你坐不上那个位子,即便胸中有鸿鹄之志,也只能徒叹奈何!哼哼!!

    华阳太后的目光,渐渐变得阴冷,熏香烟雾缭绕,将华阳的面容雾得有些模糊,映衬着昏黄的烛光,阴寒诡魅,透出瘆人骨髓的凉意。

    …………

    宫外,嬴氏宗族驻地。

    嬴铁安排完夜间巡逻之事,留下夜晚当值的禁卫小队头领,就回到了家中,褪下甲衣,准备歇息。

    “父亲!孩儿求见。”屋外,传来嬴凡的求见声。

    “进来吧。”嬴铁坐在竹垫上,倒了碗半温的茶水,端起饮了一口。

    嬴凡听到回应,推门走了进来。

    “父亲。”来到跟前,嬴凡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

    “嗯!”嬴铁点头问道:“见到公子了?”

    “回父亲,见到了。”嬴铁问得认真,嬴凡也回得认真。

    “好!”嬴铁将手中的漆碗放下,表情肃然,正色道:“既然见到了,那就要时刻谨记,公子是我宗族日后效忠之人,你以后对公子不能有任何不忠不敬,哪怕身处死地也要保公子无恙,听明白了吗?”

    “喏!孩儿牢记,不论何时都要保护大哥!!”嬴凡板着脸,认真回道。

    “嗯!”嬴铁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大哥?”

    见父亲疑惑不解,嬴凡当下解释道:“父亲,今日公子硬要与我比斗拳脚,然后我就输了,公子就让我喊他大哥!”

    “……”嬴铁额头浮现出豆大的汗滴,心中也有些无奈。

    公子的年岁,应当才十岁。凡儿都已过十六,这……

    想着,嬴铁看了下一脸憨厚老实的嬴凡,突然有些感慨:自己方才的话貌似有些多余~~凡儿都被公子收服了,就算不说,也是一个效果……

    …………

    半月不到,嬴政在名士讲堂之上的表现,便传遍了咸阳周边。最终经由合信商会的暗中推动,更是散播到了秦国各郡。

    至此,上下秦人都知道了这位从邯郸为质归来的嫡公子,而在李斯的赞言下,嬴政的名声也逐渐在士人圈子里传颂。

    有名扬天下的大儒荀卿之徒赞赏,再加上嬴政早年修学于赵诗雨门下,这样的资历自然也引得士子追捧,更为嬴政的声望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过,就在嬴政显露名声的时候,又有一则流言传出,是关于嬴政母亲的出身。

    不过比之前者,这类只能人后议论的屑小之论不免有些俗套,难登大雅之堂。

    与此同时,正值冬至节令,王宫之内依制举办国宴,宗室宗亲士族朝臣,都在应邀之列。

    王宫之内,也准备着晚宴的章程与布置。

    蕲年宫,嬴族宗庙。

    宫殿之前的广场上,陈立着八尊四足大鼎,方正威严,古老的鼎身似乎见证了无数的岁月,沉淀出苍茫洪荒的气息。

    这时,子楚带着嬴政来到此地。

    “政儿,快看!”子楚指向殿前广场上分开布置的八尊鼎器,眼中闪动这炽热光芒,神情激动地说道:“这,便是历代秦王苦心经营所得,我秦人历尽鲜血所获,禹王九鼎!”

    “九鼎,乃是上古大禹携众神所铸,以此镇压华夏九州。九鼎,代表着天地,代表着江山,代表的是天下万民,更代表着我华夏正源!我秦国得此至宝,方是正统!既为正统,便要行天子之事,代周合并天下,一扫六合!”

    在子楚出声之际,空中微风拂过,这场中的八鼎仿佛传出了丝丝呜鸣,荡漾出古老厚重的威严,令人忍不住心沉其中。

    嬴政看着眼前,深深沉迷于这氛围当中,听着父王雄浑的声音,豪情顿生,有一种莫名的颤栗感自心底涌出,身在这几尊古鼎面前,天下仿佛触手可及。

    “嗯?”嬴政一脸激动,看着眼前的九鼎,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皱眉问道:“父王,既是禹王九鼎,为何这里只有八尊?”

    子楚听后,眉宇微皱,沉吟道:“六年前,先祖昭襄王派嬴摎灭西周,从周王畿之内得此九鼎,但在运回咸阳的途中,突逢变故,九鼎之一的豫州鼎没于泗水,故此只有八鼎。”

    “那为何不派人去打捞呢?”嬴政一脸疑惑地问道。

    见状,子楚神色有些凝重,皱眉说道:“太卜曾进言,九鼎乃是神物,为华夏至尊神器,镇压九州气运,故才能代表天下、江山。”

    “而秦国失一鼎,是因为时运不足以承受天下之重,故豫州鼎才会遗失。要是强行找回,恐有祸事发生,所以先祖并未下令打捞。”

    说到这里,子楚看了看嬴政,见其面有思忖,笑着说道:“或许秦国注定只能得此八鼎,不过这鬼神之说,为父从未苟同!我秦国,或许得不到这九鼎,但是天下,或早或晚,必将归于我大秦!这是秦国历代先王之愿,千万秦人之意志,也是为父之志!”

    “荀子曰: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九鼎,虽然尊崇,但对我秦国而言,天下,方是最终的归途!”

    霸气宣言飘荡在广场之上,虽不宏亮震耳,但却坚定不可摧折,亦如秦人心中一统天下的信念,无人可撼动。即便是这天,也不行!

    嬴政目光坚毅,神情肃穆,直视着子楚的眼底,正色道:“嬴政,绝不负秦人之志!”

    “好!”子楚重重地喊了声,眼底激动莫名。

    叹罢,子楚将手搭在嬴政的肩上,郑重道:“政儿,为父望你能继承这秦国之志,不负先祖期许,助我大秦完成这一夙愿,让天下万民看到一个安定祥和的盛世!”

    嬴政满脸坚定,重重地点头,无声回应了子楚。

    见此,子楚开怀一笑,指着这场中说道:“待你到及冠之年,为父便在这九鼎之地,亲手为你加冠!”

    “嗯!”嬴政嘴角微抿,笑着点头。

    “哈哈哈~走,国宴准备得差不多了,随父王一同去,认识认识我大秦的朝臣!”

    “喏!”

    …………

    举办国宴之地,历来都是静泉宫的副殿。

    较之朝议大殿,这副殿之内虽无华贵漆器、鼎铛玉石装点,但是殿内开朗宽阔,布局合理,正好适合举行国宴。

    此时,除了堂上的几张桌案都还空着,没人落座,下边的朝臣,却都已经来齐,正三五聚集,融洽交谈。

    右手方是宗室一族,安庆君嬴洪,禁卫统领嬴铁,大将嬴摎,以及各个宗室重臣,皆在此列。

    左手一方便是朝中其他臣子,廷尉长史冯去疾,大将蒙骜、王龁、麃公等,上卿吕不韦以及芈系诸人,也都在此列。

    大殿之上,虽然到处充斥着其乐融融的交谈声,但是却又各自围拢,派系分隔明显,颇有些暗流涌动的意味。

    这时,芈系当中有一人出声,吸引了周边人的注意力。

    “诸位,我怎么总觉得,今年的国宴有些不一样呢??”芈宸身边,一位身着官服的臣子,正左右逢源,吸引着旁边人的注意力。

    有人出声,整个殿内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就连对面的宗室众人当中,都有人看过来。

    “有什么不一样的?”在那人身边,另一人发问道。

    见有人回应,最初出声的那人又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这殿内多了个卑贱之人。”

    说着,那人还看了看正与蒙骜、冯去疾相谈的吕不韦。

    此言一出,那发声之人与周边的看客皆笑出了声,脸上充斥着傲慢与不屑,笑声当中尽是讥讽。

    见此,殿内气氛为之一肃,嘲笑的芈系以及旁系朝臣之间,气氛立马变得僵硬无比。

    旁立的侍者站得笔直,脸型肃然目不斜视,仿若一个个房柱,不受外物所扰。

    对此,吕不韦淡然笑之,还伸手拉住了旁边欲起身的蒙骜。见蒙骜等人一脸愤慨,吕不韦还笑着摇摇头,示意不要与之起冲突。

    这时,见吕不韦等人未有动作,芈系一脉笑得更是放肆,时不时指指点点,脸上的神情充满了轻蔑和鄙夷。

    “呵呵~~”这时,居于前位的芈宸,不屑地斜了眼吕不韦,语气阴阳怪气,说道:“往年国宴,所宴请的无不是朝中重臣,宗室族亲。怎么今年,连一个卑贱的商贾也能参与到其中了??这国宴何时成了阿猫阿狗也能进来的场地了??真是令人大倒胃口!”

    这话一出,旁边的芈系之人立马就追捧起来。

    “是啊是啊~~阳泉君所言极是!”

    “就是,这国宴乃是一年之大宴,岂是商贾贱民可进来的?”

    “偏偏那人还不自知!若是我,恐怕早就羞愧难当了~~哈哈哈!”

    “哈哈哈~~”

    一时之间,嘲言弄语更加激烈,一股脑奔向吕不韦,搅得这殿内形势愈发紧张。

    吕不韦是隶属王上一脉,这一脉的其他臣子,虽然有的与吕不韦并不熟悉,但见芈系如此讥讽,脸色也不好看。

    而像蒙骜、冯去疾几人,与吕不韦关系不错,此时更是怒不可遏。

    “嘭!”只听一声爆响,蒙骜拍案而起,须发怒张,张口喝道:“哪来的孙子在这儿喷粪?!”

    蒙骜一出面,身后其他的军中将领,都或多或少移过了目光,瞪视着叫得最欢的芈系一帮人。

    “你……蒙骜,你骂谁呢!”芈宸面皮涨红,怒视着蒙骜,恨声道。

    “哼!尔等心中自明!”蒙骜冷冷地出声。

    “你……行伍粗人,本君羞于与尔等争辩。”芈宸满脸羞怒,怒骂了一句,身边的芈系一派更是在一旁助攻,彻底点燃了这桶炸药。

    芈系一脉,秦王一脉,两伙朝臣怒目相视,针锋相对,将这大殿分割成两派。

    朝臣对面,宗室一脉稳稳当当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静静看着两两相峙的朝臣,没有人出声。

    就连为首的宗正嬴洪,也只是揣着手,在座位上老神在在,闭目养神。

    对于面前的僵势,亦如往常一般,宗室本着不插手、不参与的原则,两不相帮,漠然旁视。

    就在场中势态进一步恶化之前,侍者的通传声响起。

    “华阳太后,夏太后到!”

    声音一出,殿内臣子连忙各回各座,端正身子等候。

    不多时,就看到夏姬与华阳联袂而至,两人身后跟着赵姬、芈珠以及公子成蟜。

    等到了堂上,夏姬与华阳分坐在王座边上的两个空座,赵姬与芈珠、成蟜的座位分别置于两位太后之后。

    待两位太后坐定,底下宗室族亲以及朝臣立马拱手,俯身见礼道:“臣等见过太后,夫人,公子。”

    “都是我秦国重臣,快起身!”华阳一抬手,笑着回应。

    “谢太后!”臣子又是一礼,这才起身。

    “刚才我还在远处,都听见这殿内热闹得很,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这时,另一侧的夏太后出声,问向下方众人。

    见此,臣子一众无人出声,芈系与王族一脉的脸色都不怎么明朗,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夏太后。

    关键时刻,还是嬴洪出声笑道:“呵呵呵~今日国宴,是喜庆之日,臣下也就喧闹了几分,却不想惊扰到了太后,真是罪过罪过。”

    “我等惶恐!”见嬴洪出面,其他臣子都心里一松,连忙拱手告罪。

    见此,夏姬一时哑然,失声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问两句,想听个乐子,用不着这么紧张。”

    堂下,嬴洪笑着应是。

    而一旁的华阳,此时却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弟弟芈宸,顿时就了然: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此,华阳不愿在此深究,便出声道:“妹妹,朝堂之事,能有什么乐子?”

    说罢,还问嬴洪道:“宗正,可知王上去了哪里?”

    嬴洪看了眼华阳,淡然回道:“太后恕罪,嬴洪不知。”

    平平淡淡的语气,与方才对夏姬的态度判若两人,华阳心中微恼,却也不好发作,暗自气闷。

    这时,夏姬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来此之前,好像听到下人说,王上与政儿去蕲年宫了,想来也应该快到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殿内其他人听到此,心中皆暗自思量。

    华阳身后,芈珠的脸上就有些不自然,眼中遍布嫉恨之色。

    恰逢此时,侍者的通传声,让芈珠眼中的嫉恨,更浓重了几分。

    “王上,政公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