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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阳府中。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傍晚时分,赵涉看着台下的两人,出声问道。
赵庸闻言,担忧地抬头,看了下冷着脸的赵涉,紧接着忧声道:“回禀主人,今日府外送来了消息。吴孙现在借着合信君的威慑,与各大商会共商同步,我伯阳府麾下的商会迫于此压力,已经是连连败退,甚至投入敌阵的也不在少数!长此以往,前景堪忧啊!”
赵庸刚一说完,一旁的老管事就接过了话头,紧跟着说道:“再者,府外的骁虎营也是难缠之处!这些时日以来,外面的下人因为往府内投射线报,已经被其惩治了数十人,邯郸城的暗线已经是消耗殆尽。而且据氏月先生遣人带回来的消息,就连我伯阳府在邯郸中的暗地线人,大多数都已经被吴孙给制住了,恐怕最后不是死就是投敌了!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可能会被外界孤立,难以得知信息啊!”
说完,老管事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眉宇郁结无法舒展。
“呼~!”赵涉长呼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盛极的怒火,咬牙切齿道:“邯郸城中的五大巨商,总共几人叛我?”
赵庸闻言,低沉着头,半晌才出言道:“自从前日传报,卫三举家反叛之后,剩下的四人,当天便投了吴孙……”
嘭!!一声震响,将赵庸吓得身子一颤。随后只听闻上面暴躁的怒骂声传来,就见赵涉怒形于色,暴怒道:“吴孙竖子!安敢欺我!!!”
暴怒的赵涉双眼血红,发须散乱,状若疯癫,台下的两人心胆战战,连忙跪地低头,不敢插话。
良久,赵涉才压下了心中无休止的怒火,刚平复了胸中激荡,下一刻心神一松,便瘫倒在了榻上。
“主人!!”赵庸和老管事见此,连忙上前搀扶,好不容易为赵涉撑起身子,就听到赵涉无力地说道:“眼下,我伯阳府算是栽在了吴孙的手上。我好恨,好悔!早知今日,我当日就应该杀了吴孙!也不会有今日的屈辱!”说罢,赵涉又是一番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主人切莫动气啊!”赵庸见此,连忙悲声劝解:“主人,事情还没有到那步田地!现在我伯阳府麾下的商会虽然叛离,但是……但是……”
赵庸本是想劝解赵涉一番,但是话一出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似乎就连自己也不相信有奇迹的发生,一时间有些语塞。
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赵庸的眼睛一亮,喜道:“但是主人的伯阳府并未……并未就此被世人遗忘!最起码主人与赵王相识,赵王定不会如此轻易便任由主人消沉,还有不到一月时间就要冬祭了,值此冬祭盛典,主人定能抓住机遇,重新崛起!”
“呵呵……”赵涉闻言,苦涩一笑,说道:“没那么简单!我司掌宗室商行,如今商会势力尽都被吴孙侵占,宗族那边也因我失德,封囚了伯阳府,如今的我不过是将落幕的残阳。即便是在冬祭盛典之上,获得王上的垂怜,也无甚大用!对于现在亲近王族、拥财如山、权势滔天的合信君,我不过是其手上的蝼蚁,难掌自己的生死……!”
赵庸和老管事闻言,一脸悲恸,不知如何出声相慰。良久,才见老管事艰难一笑,悲苦道:“可是主人,只要主人还活着,事态总会有转机的……”
“转机?呵呵……哪来的转机!”赵涉闻言,眼中灰暗之色更甚,无力地嗤笑了一声,随即感到有些心力交瘁,满脸疲惫地闭目。
“主人,氏月先生还在府中,是否……?”老管事此时,提起了府中一直奉养的那人。
闻言,赵涉双眼猛地睁开,眼中精光一闪,随后又迅速消散,恢复了方才的灰暗:“如今天下商会尽都被赵岳拉拢,即便是氏月,也无能为力!天一阁只掌刺探之事,这商道中事,他们如何能……”
说着说着,赵涉双目一亮,精芒四射,再也没了方才的颓然之色,朝着身旁的老管事问道:“氏月先生可还在府中?”
“在的!”老管事一脸笃定地回道:“自从范勇领兵封府后,氏月先生一直都在他的院内,没有出去过。”
“快,快将氏月先生请来!”赵涉闻言,连忙出声,一脸急切地道。随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妥,连忙起身道:“算了,我亲自去拜访氏月先生!”
说完便动身前往氏月的独院,准备求助于这位天一阁之人!身后两人连忙跟上赵涉的脚步,随之一道。
不一会儿,赵涉便来到了氏月的房门外,见屋内烛光闪烁,赵涉便出言朝着里面喊了声:“氏月先生可在?本君请见!”言语之间,还是以“本君”自居,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是个士人了。
稍后,就听见里屋传来了一声雄厚的男声:“伯阳君不必如此多礼,请进!”
闻言,赵涉面上一喜,随后扭身朝着身后两人说了句:“在这儿等着!”便进了屋。
屋内,一位青年男子,身形消瘦高挑,黄肤浓眉,国字脸之上浓密的八字胡,下颌还留有不长不短的山羊须,虽说发须浓密,但是配上脸型却很是协调,令人眼前一亮。
男子正一手持利锋长剑,一手拿起绢布细细地擦拭着剑身,看得出很是爱惜。
若是赵诗雨在此,看到此人的长相,定会出言感慨一声:这货绝壁是秦国的人!!这胡子留得,简直跟后世的兵马俑一个样儿了~~!!
赵涉见到这位,立马拱手一礼,客套道:“先生!”
“伯阳君不必如此!你于我有恩,有事相求但请开口,无须拘谨。请坐!”见赵涉如此执于礼节,擦剑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淡然说道。
长剑随着男子的动作没入了剑鞘,剑鞘之上,三颗闪烁的红玉,很是亮眼!
赵涉闻言,也不客气,端坐在了男子的面前,顿了顿声,张口说道:“氏月先生,上次通告天下商会,阁下帮了赵某的大忙,这才使得天下商会齐聚邯郸。虽说之后的情势差强人意,但是先生之恩,赵某当铭记在心!”
说着,赵涉挥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以示自己的感恩之情。而口中也没有再称自己为“本君”,而是改为“赵某”,做足了面子。
不过,对于赵涉这般动作和称谓,名为“氏月”的男子却是看也没看。只是淡声说道:“伯阳君言重了!这不过是我与伯阳君相定的信约,氏月只是回报伯阳君的恩德,伯阳君不必如此铭记于心!”
四年前,氏月伤重,在伯阳府中调养了数日,期间赵涉帮衬了不少。所以氏月为报赵涉的相救之恩,便与赵涉定下了一纸信约,后面无偿出手帮助赵涉三次,以偿还此次恩德!
而以氏月“天一阁”阁主的身份,自然是令赵涉心中郑重以待。所以这些年间,也只有每逢大事困境之时,才会劳烦到氏月。
第一次请氏月帮忙,是合信君反击赵涉之时。当时合信君因受到赵涉一方的暗中刺杀,麾下管事损失过半,更是难以招架赵涉一方的江湖势力。
不过随着合信君反应过来,设立了酒楼和百花楼吸引江湖游侠,一时间还真被其招募到了不少好手,再加上萧闫的功力大进,合信君便趁势发起了对赵涉一方的反击,两边俱都伤到了筋骨,伤亡惨重。
而随着赵先族老的支援,合信君一方更是势重,赵涉也是有些难以阻挡合信君的攻势,不得已使出了氏月这张底牌。
最后结果当然是令赵涉大喜。天一阁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赵涉麾下有了天一阁的加入,一时还有些反压合信君的势头。
而随后不久,两方似乎也冷静了下来,没有再爆发过大规模的刺杀事件,平静了下来。而氏月这个名字,也是从此被合信府上了心。
之后第二次,便是赵涉以及宗室一部分人因贪图合信酒楼的暴利,私下编纂了一本账册,经由氏月的天一阁,发布到了天下各地,使得各地商会俱都蜂拥而至,趁势捞一杯羹!
然后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赵涉的算盘打得挺好,借用天下商会之力来威压合信商会,以逼迫出合信酒楼的秘密。
不过,结局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赵诗雨异军突起,一天之内便整肃了天下商行,更是大出血了一番(在赵涉看来),满足了天下商行的利益心,从而相盟天下商会,将伯阳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令赵涉遭此大劫!
这两次动用氏月,效果都不是一般的好。虽说这次因为自己太过大意,使得伯阳府险遭覆灭,但是现在并非到最后时期,更何况还有一次机会,用得好了或许是翻盘之机!!
赵涉如实想到,然后双目放光,盯着面前的氏月,满脸期待地说道:“今日伯阳府之局,先生想来已经知晓了,还请先生指教!”
氏月闻言,轻笑了一声,说道:“伯阳君说笑了,氏月并非是商道奇人,天一阁也并不是经商之所。如今伯阳府深受天下商道排斥,处境艰险。如此一来,纵然氏月有心相助于伯阳君,也穷于拙计啊!”
赵涉闻言,面上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强打起精气神,强笑道:“无妨,天一阁的管制范畴赵某心中也是知晓。还请先生放心,赵某不会强求先生去做做不到的事情!既然今日赵某来此,便是想与先生商议一番!”
“敬闻伯阳君高见!”氏月一摊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如今伯阳府之困局,在于商道排压。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是因为这背后有人作祟,只要除去了这幕后之人,想必此劫便算是解了!”赵涉一脸兴奋,继续说道:“只要先生出手,助我除掉合信君以及赵诗雨,那此次危局自解!只要先生建功,赵某日后定当奉上万金,以酬谢先生之恩!”
氏月闻言,淡淡地看了吴孙一眼。见其脸上满是陷于美好想象中的兴奋,甚至还有些癫狂,便不动声色,为赵涉奉上了一盆“凉水”!
“此事,恐怕没有希望了!”氏月静静地看着赵涉,解释道:“合信府如今,已经是铁桶一片!其麾下暗卫统领萧闫,实力不凡,甚至我也不敢坦言胜之!而且据天一阁日前的打探消息来看,合信府上还住着一位剑术超绝的顶尖高手,此人实力已臻化境,身手冠绝天下,即便是天一阁所有杀手齐上,恐怕也无法建功!”
“这……这……”赵涉被这个消息震得是几近呆愣。对于氏月的这个消息,赵涉的心中显然难以接受。方才还一脸希冀的赵涉,瞬间又被打回了绝望的深渊!
“当然,如果伯阳君执意如此的话,天一阁也会信守承诺,与合信府相持到底!”见赵涉愣愣地不说话,氏月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算是唤醒了赵涉的魂儿。
相峙到底?这样一来又有何用呢!赵涉心中幽幽一叹。
本来想让氏月出手,就是因为此事只能动于一瞬,制敌于死地!方可解伯阳府之围!而且过程当中还能不漏马脚,不落旁人的口舌,要不然后患无穷!
若是与合信君面对面相持,那恐怕当天宗室的判决令就会下达伯阳府,赵涉本人也会被愤怒的宗室族老给处决掉!
见此,赵涉知道此事不可强求,所以只得放下,转而投向心中的第二目标。
“既然合信府无法深入,那太子府的掌府吴孙呢?”赵涉轻轻地问道。生怕自己会听到负面的消息,赵涉的脸上满是脆弱的希望,不堪一击!
氏月闻言,低眉想了想,便自信地说道:“太子府应该问题不大。如果伯阳君想致吴孙于死地的话,那应该不成问题。”
听到令人满意的答复,赵涉的脸色立马就开朗了不少,随即叮嘱道:“先生莫要轻视此行,还望慎重!吴孙虽然不会勇武,但是其身边有一个名为‘剑南’的侍卫,却是身手不凡!还望先生重视!”
“伯阳君不必劳心!即便是这个剑客身手不凡,若论暗中行刺,在下也不见得会失手!况且,若是事出突变,以在下的功底,在此人面前必不会漏了马脚。”氏月一脸自信地说道,给足了赵涉安全感。
“既然如此,那赵某也就放心了!此事,便拜托先生了!”赵涉闻言大喜,随后连忙拱手礼对,一副信任的模样。
“伯阳君勿忧!稍后在下会拟定一个计划,挑选最为合适的时间动手!”氏月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不过还请伯阳君确定,是否真是要让在下做此事!若是伯阳君确定,那约定的三件事便算是了结了。待此事完结,也就是我与伯阳君告别之时!”
赵涉闻言,面上抽动了下,随即定下神,认真道:“赵某心中已定,需要先生帮忙出手除掉吴孙!事成之后,当奉上万金以酬谢先生,而先生的去留赵某也绝不敢干涉,还请先生放心!”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氏月回道:“在齐国有消息传来,使赵之使团,前些天就已经从临淄出发,约莫五日便会到达邯郸。届时邯郸城卫的重心必会倾斜于此,到时候也会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先生既然有此筹谋,那赵某就定心了!”赵涉见此,开心地笑了笑,随即拱手道:“如此,便辛苦先生了!若先生无事,那赵某就退下了,不打扰先生筹划!”
“伯阳君留步!”这时,氏月出声叫住了赵涉,随即伸手从身旁的小箱柜当中,取出了一张绢帛,递到了赵涉的手中,说道:“上一次动用了天一阁的信息渠道,替君候通传假账目,已经算是大事了!所以这里的卷宗,还请伯阳君签核,以作为天一阁卷宗的归纳之用!”
“哦!此事无妨,赵某这就回去签核,待完成之后,便让下人给先生送来!”赵涉看了下,上面写得也确如氏月所言的那样,所以也就没有往心里去,径直便回了句。
虽说这张绢帛做得有些厚了……但是赵涉依然没有起疑心,只道是这天一阁的卷宗比较贵重,质量也就比之寻常要好。
见赵涉回话,氏月点了点头,随即便朝着赵涉一礼,轻声道:“如此,伯阳君请便,在下便不远送了!”
“先生自便,赵某告退。”说完,赵涉便退了出去。
氏月听着外面的动静,待确定赵涉已经走离了院子,随即宽了下身,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
…………
齐赵边境地带。
一队使团挂着齐国櫜旗,正紧赶慢赶,往邯郸的方向行去。
使团的队伍当中,两辆马车尤为显眼。而从其中一辆马车当中,传出了阵阵交谈之声。
“邹子,此行前往邯郸,想必会与赵国平原君一聚。邹子先前与平原君有旧,可否告知学生,这平原君是何等样人呢?”孔穿在马车内,满脸无聊地看了看外面千篇一律的环境,随后扭过身,对着邹衍发问。
而被其称之为“邹子”的邹衍,便是当今稷下学宫的著名讲师之一,也是阴阳家代表人物,主要代表作“五行学说”、“五德终始说”和“大九州说”。
而这位百家诸子之一的先贤,此时面对学子的发问,当即便回道:“平原君是赵国的王族公子,而且养士众多,名望渊博。等见到其人之后,万不可像往日在学宫那般轻浮,要恭谨对人!”
说罢还有些担忧,便说道:“平原君麾下能人异士颇多,我等此行是为了与赵国结盟,届时定不可与平原君起冲突,否则误了此行之大事,可就不好了!”
“邹子,学生省得!只是这赵国乡野蛮夷之地,尽承胡风,若是到时冲撞到了我儒家,那学生自然要小惩其一二,届时也不算是学生无礼吧!”说完,孔穿傲然一笑,显得很有“士子风骨”。
邹衍抬眼看了看此人,心中暗自一叹息。不知学宫此行派遣此人一道,会不会误事……
孔穿是孔子的六世孙,也自认是儒家的“正统”,再加上荀夫子身兼稷下学宫的博士祭酒,如今儒家的影响力也是与日俱增。
此行本来只钦点了鲁仲连和邹衍二人,当做齐国的臣子使赵,但是这孔穿上报了学宫,想一同来看看,而学宫又是儒家的一言堂,所以也便有了此次之行。
而孔穿的性格,以及往日在学宫之中的盛气,令邹衍心中很是担忧,担忧此行会有意外发生。目前齐国积弱,临近的燕国又多次伐齐,若是此次出使之行无果,那日后的齐国还真是……
“唉~~!”邹衍叹息一声,望着身边傲然兴起的孔穿,摇了摇头便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