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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夜色临幕,不同于周边昏暗哑黑的环境,合信府内张灯结彩,好似过年一般热闹。
忙碌一天的奴仆们,脸上没有一丁点的疲倦,似乎是被这活跃的气氛渲染,又似乎是因为晚上充足的美食和奖赏,下人们展现出比白天还要高涨的热情,庆祝着这座府邸的主人归来。
中泰院,会客大厅内。
灯火如白昼般亮堂,礼乐升平好生热闹。
赵岳坐居主位,身穿黑紫相间的蟒袍,宽大的衣袍仍然盖不住其挺拔宽阔的身形,面上虽染上些许沧桑,但却英俊依旧,沧桑之色更是为其增添一分独特的气质。
赵岳主位旁边,紧挨着的就是一个稍微偏小的案几,赵诗雨端坐其中,案几上美食陈立,汤羹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勾人味蕾。
剩下几大管事依次排开,座无虚席。值得一提的是,赵姬母子二人的位置被置于右排首位,与赵诗雨相对而坐。母子二人近些年来,头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盛宴,而且还是以“贵客”的身份,这让经受众位管事敬意的赵姬,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即便胡雪儿提前告知了其中缘由,赵姬心中也有些放不开,言谈举止也甚是拘束。反倒是小嬴政,对接连的褒扬之词淡然相对,既不微笑也不苦恼,面容始终保持着谦逊平淡,属实难得,引得在座的众人心底暗赞。
小嬴政的作态一一落入了赵岳的眼中,其大气淡然的表现让赵岳暗自点头,心中对赵诗雨的“眼光”很是满意。
家宴热闹不休,赵诗雨倚头听曲,微眯着眼很是享受。而下方众位管事已经打成一团,三三两两成群,喝酒的喝酒,吹牛的吹牛,气氛很是高涨。
赵岳看着这一和谐的场景,很是开心。自吴孙等人露出头面以来,合信府很少有机会像今日这般热热闹闹地吃顿安稳饭。
以往那些阴暗勾当太过废人心神,就连年夜也不得消停,更别说顾得上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如今反而沦落到要倚靠自己女儿的筹谋,这让赵岳既是心疼又是无奈。
再加上对赵涉一党的不甘心,赵岳心思郁结之下,手上酒樽频起,一旁侍立倒酒的侍女都有些忙不过来了,几番下来,赵岳的脸色渐渐透出微微红晕,醉意凸显。
赵岳这幅架势自然没逃过身边赵诗雨的眼,赵诗雨见自己父亲如此喝酒,必是心中有事,不免有些担忧,随即眼神制止了后面端酒的侍女。
侍女感受到小姐制止的眼神,自然不敢再给赵岳倒酒,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在这合信府里面,赵诗雨可是真正的无冕之王啊!上到赵偃公子下到平平管事,没一人敢惹,连自己的父亲赵岳都敢骂,还不许人还口,当真是恐怖如斯~~!
没人给倒酒,这闷酒自然是喝不下去了。
赵岳端起一樽饮尽之后,良久也不见有人倒酒,不由面露奇怪之色,转头望向身后侍立的侍女。被赵岳眼神一扫,侍女面色一紧,随即以飞快的速度瞟了一眼赵诗雨的方向,而后垂首不语。
赵岳看到这儿,心中一顿,也算是明白了啥情况。扭过头一瞧,果不其然!赵诗雨俏眉冷皱,水杏般温润的双眼盯着赵岳,眼底透露出些许担忧,似是在无声控诉。
赵岳一见,生怕女儿忧心,连忙讪笑两声,侧身靠近了些,小声说道:“莫担心,为父无事,只是心中感慨而已。”说完温和一笑,面上的颓废沧桑之气尽去。
见此,赵诗雨白了赵岳一眼,便不再搭理,转头欣赏厅内作舞的舞姬们。
被自个女儿白眼一翻,赵岳脸上微微有些尴尬,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赵岳这幅表情却逗得福伯和胡雪儿嘴角微扬,胡雪儿更是捂嘴浅笑起来。
不同于下面神经大条的管事们,胡雪儿的眼睛时不时就往赵岳的脸上瞅,方才赵岳的反常胡雪儿自然也尽收眼底,对此心里也很是担忧,不过好在有赵大小姐及时制止,胡雪儿也稍稍放下了心。
如今见赵岳这幅“怕女儿”的德行,不由忍俊不禁,浅笑出声。就连赵岳右手边的赵姬,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扬起嘴角,眉目含笑,只是顾忌自己客家的身份,苦苦忍耐才未出声。
大厅中央舞姬姿容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女人的柔美,伴乐的琴师乐手手法娴熟,声乐空灵入神,颇有大家之风。
厅内的其他人听得那是如痴如醉,但是赵诗雨已经从起初的回味中回过神来,舞姬们个个是舞姿轻灵、貌美如花,但是这乐师的伴乐却是有些单调,完全无法拟合现状,这让强迫症晚期的赵诗雨听得愈发难受。
正巧先前赵诗雨重生之前,有报过一个古典风韵培训班,并在里面“修炼”多时。
赵诗雨自觉在琴棋书画这块儿,自己是样样精通,如今换了身子可这往日记忆犹在,况且原身也是学过乐艺的,这让赵诗雨一时技痒,按捺不住抽抽的手,起身来到拨弹古筝的女乐师前,以一个资深宅男的速度,由上至下飞速地扫描了乐师那凸透有致的身段,而后收回贼眼,很有礼貌地一笑,轻声问道:“乐师,可否让我来小试一曲?”
这话问得乐师有些不知所措,就连演奏的声乐也停了下来,几人莫名地看着赵诗雨,有些迷茫。
随着乐声落下,现场的气氛戛然而止,在场的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地看向乐师班子,继而看到了秀美女乐师身边笑眯眯(色眯眯)的赵诗雨,一个个开始交头接耳,谈论事因。
“这怎么回事?小姐怎么在那里?莫非~~小姐喜欢……嘿嘿嘿~~”还是王永,这货正经起来虽说办事很靠谱,但是不正经起来也是一朵奇葩。看看,才喝了几壶酒,就开始龌龊起来。
“闭嘴!”福伯恶寒地看了王永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复而重重地说道:“小姐明明是看上那个乐师的手艺了,想收进清荷院闲来听听曲儿!”
“哦哦,还是福伯老谋深算啊!这都能看出来~~小弟佩服佩服!”王永一脸献媚地说道。而王永的马屁让福伯很是受用,抚须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哼!一群无知之人,小姐早年有学过乐艺,况且刚才小姐也说了,要借乐师手中古筝一用,小试一曲。哪里有你们想得这般肤浅。”胡雪儿是个明白人,实在是看不惯身边几人的互吹,出声辩讥道。
被胡雪儿此话一顶,几人面色一僵,福伯抚须的手硬生生拽下来数根白须,几人互相尴尬地笑笑,心中暗自腹诽:主上这刚一回来,雪儿管事的腰杆子就硬了不少啊~~
“……”底下一片哄闹之声,连大厅中央伴舞的舞姬们都停下来驻足观看。赵岳见此也扭过头看着女儿,好奇之心渐浓。
“乐师?”赵诗雨见美女乐师沉溺于自己的“颜值”无法自拔,只知道呆呆地看着自己,这让赵诗雨心中暗爽,心想自己的颜值连美女的魂儿都能稳稳勾住,看来以后的幸福生活无忧呀~~~
想到这儿,赵诗雨电眼一眯,眼底满是挑逗,小脸又靠近了一分,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复而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美女乐师见此,粉面一红,被赵诗雨的主动惊得目光躲闪,似是被吓着的小白兔,磕磕绊绊地说道:“小…小姐请自重,民女…卖艺不卖身的啊~~~!”
声音虽不是很响亮,但是在场的众人早已屏息以待,大厅内滴针可闻声,于是乎小美女乐师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厅室。
“轰隆”一声惊雷响在了众人心头,在场的无一不下巴着地,一个个被雷得外焦里嫩。
赵岳被吓得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去,连忙坐起身,抬手抹去一把冷汗,轻咳了两声,说道:“小雨啊,你这……”
话刚出口,就被黑着脸的赵诗雨凤眼一瞪,硬生生把赵岳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场面极其“凶残”。
“唉!”小嬴政见此场景,满头黑线,低头叹息一声,尤其是当看到自己的母亲一脸“敌意”地看着这个女乐师,嬴政顿觉自己的心更累了。
这时,美女乐师也知晓自己说错话了,在现场所有人半痴呆的注目礼下,红着个脸,微微低下自己脑袋。
另一边操着“埙”(一种乐器)的老乐师见此,一把拉过这个说错话的小女子,操着一口的地方口音,骂道:“妮个憨女子,瓜实实了是?主儿家是个好人家,肿么会对你有撒想法捏?”
老乐师看来是女乐师的父亲,在骂完了女儿之后,忙扭过脸朝着赵诗雨歉然一笑,老脸皱巴地像个历经风吹雨打的菊*花,憨笑地说道:“小鸡儿(小姐),遮(这)女子不懂四(事),小鸡儿(小姐)想用尽管用哈!”
说完又憨笑两声,随即扭头看向自己女儿,老脸立马一变,“凶神恶煞”地说道:“揍开(走开),么听啜(没听见)话么?”
在老乐师“凶恶”的眼神下,女乐师唯唯诺诺地退至其身后,而后老乐师奇迹般地换脸,又是一朵“老菊*花”面向赵诗雨,一脸的憨笑:“小鸡儿(小姐),恁(您)请!”
赵诗雨满脸无语地看着这一幕,眉毛拧成了一疙瘩。要不是看在这个老乐师这殷勤的态度和满脸的菊*花……呸,满脸的笑脸上,赵诗雨一度怀疑这老家伙是在骂自己,什么“小鸡儿”!逗呢不是!!!
不过既然女乐师已经让开了道,赵诗雨也就没再追究其“污蔑”自己声誉的事儿,嗯!
旋即坐于古筝前,妙手置于其上,轻拨细挑,感受着这一古风乐器的手感。
古筝又名秦筝,属于弹拨乐器,也是中国汉民族传统乐器中的筝乐器。它是中国独特的、最重要的民族乐器之一。筝的音色优美,音域宽广、演奏技巧丰富,具有相当强的表现力,因此它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它就盛行于陕西、甘肃一带,公元前二三七年李斯在他上书秦始皇时,曾描述了中国传统筝歌的生动场面:“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乎呜呜,快耳目者,真秦之声也。”
筝与琴形状相近,但与琴不同,筝乃一弦一音。琴因音域莫深仅五弦,但筝最早为二十五弦(另有说法为“瑟”),其声色宽广可以弹奏出不同的高音,且声色较于琴更加的响亮。
古琴音调较为低沉,旋律轻源缓流,音量较小,是以品其“韵”;而筝的旋律性极强,轻巧灵动,表现力更加的丰富,常者品其“心”。
后世赵诗雨学习的是常规规格的“二十一弦”古筝,虽然与面前的筝相较有差,但是在赵诗雨强大的灵魂加持下,才盏茶功夫,就已将面前的筝玩得颇为熟稔。
厅内的众人见事情回归“正轨”,一个个咂了咂嘴,屏息以待,准备欣赏自家小姐的演绎。当然前提是得忽略某些“麻瓜”眼中的那一丝丝失落,就比如王永!!
赵诗雨全身心沉浸于双手下的筝音之中,似乎这整个空间之内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十指翩然落下拨弄,轻弄慢捻,音色柔美轻灵,一曲“梁祝”翩然而至。
梁祝化蝶,这一凄婉、美丽的爱情故事,如今在赵诗雨的弹奏之下,细腻传神的音色绕梁三分,经久不散。
众人不知梁祝的凄美爱情故事,但是从赵诗雨作出的曲色之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场沁人肺腑的相爱之情,尤其是感性的女人,在场所有的女人尽都被这美妙的古筝之声带入了无尽的遐想之中,仿佛真实看到了这一凄美的故事,待一曲终了,所有的女性脸上都湿润两行,闭眼沉浸于这一曲中,久久不能忘怀。
赵诗雨睁开眼,感觉到周围寂静一片,抬首观察了一下,顿时面前的一幕将赵诗雨小小地惊了一下。
只见大厅中央的舞姬们尽都双手抱胸,眼含温润,含情脉脉地看着赵诗雨,如果赵诗雨是个英俊的少年郎,那不用怀疑,这帮女人立马就会一拥而上,把赵诗雨……
咳咳,赵诗雨赶紧将脑海中不健康的思想尽都摒弃,同时默念三遍清心咒,这才压下心中的火热。
不过其他人的崇拜之情,也让赵诗雨明白了过来,这次稍微有些高调了。看见赵岳愣愣地看着自己,赵诗雨心虚之下,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一笑脸,让赵岳眼中晶莹浮现。方才赵诗雨弹奏的时候,赵岳从刚开始的好奇,慢慢地变成惊讶,最后心神完完全全沉入其中,渐渐地,赵岳回想起了,自己与赵诗雨的母亲烟云相遇、别离时的场景。
这些美好而又苦涩的回忆,让赵岳的心神受到冲击,回想起往昔的岁月,赵岳的眸中水汽浮现,两眼愣愣地看着忘情弹奏的赵诗雨。
这个时候,赵诗雨抬眼看到了父亲,回以一笑,这一笑,让赵岳心目中已经有些不清晰的烟云形象骤然明亮起来,赵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和思念,思念亡妻的一发一颦一笑,眸中水汽凝结,缓缓垂落。
赵诗雨的反应就算是再迟钝,这个时候也明白自己的“佳作”带起了赵岳心中的伤痛,不由有些愧疚,抬步上前,正欲开口安慰。
这个时候,从门外传来了一阵阵洪亮的掌声,打断了赵诗雨的步伐,随后一声略显老态的声音传来。
“好好好,果真是好曲儿啊!”来人一连用了三个“好”字,以凸显赵诗雨方才的“倾心之作”。来人随声音而入,话音刚落便一步跨进大厅内,显出一个华服锦带,威势尽显的老者。
老者发须斑白,看起来年过半百有余,但不管是面目还是精气神都异常地旺盛。双眸精光四***神矍铄,令人不敢心生不敬。周身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气势在飘动,让他人一看就能明了,此人定是长居高位之人,非是凡间老叟。
不过眼下这位老者却是连连拍手,赞叹声不绝,就连脸色都激动得通红通红的。只见老者方一进门,就四下寻找奏曲之人,边找边问道:“此曲真乃绝妙,本君心折,只是不知哪位高人在此,可否一见?”
老者这一开口,在场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朝老者行礼,齐声问候:“见过平原君!”
没错,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老者,就是史上大名鼎鼎的“战国四公子”之一,赵国平原君赵胜。
赵胜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褒贬不一的人,有人说他“利令智昏”,贪图上党之郡,说服赵孝成王接收韩之上党,这才引发了后面数年的秦赵长平之战,使得赵国几十万人皆亡,邯郸也几乎灭于秦国铁骑之下,是以言其为祸国之恶相。
也有人说长平之战实非平原君之过,实乃两国国力相较的下场。秦据巴蜀关中两处战国粮仓,又历经商鞅变法、秦孝公改制,甲兵坚锐义士横出,征战连连得利,之后秦惠文王大举连横之策,扩疆拓土增强实力,秦国国力已不可以往日而语。
而反观赵国本土,地形崎岖饥荒干旱连年,本就不丰盈的粮产更加的困顿,虽说有赵武灵王、赵惠文王胡服改制、励精图治,但不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与秦国相差一截,如此下来秦赵的交锋几乎已成定局,又如何能怪于赵胜一人之身?
更何况之后的邯郸之战,平原君伐举义士,以自家府卒供奉充军,率赵国军民坚守邯郸,又请来魏国援军,这才彻底解了邯郸之围,战后就连白起都大赞赵胜的品行,将其比作卧薪尝胆之勾践。如此,才让这位平原君名列战国四公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