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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太浩道院开学日。
太浩道院的寒假——没错它就叫寒假,这个词可一点都不现代——雷打不动,每年腊月十七开始,正月十九结束。
冷清一个多月的道院,迅速热闹起来。
接引大人的假期也同步结束。上官云手里端着一只精美的瓷茶壶,笑眯眯站在道院大门口,在一众属下的陪同下,履行自己的职责。
同时也是享受权利:经过他身边的道院弟子,都要向他行礼!
接引,绝不等于门卫大爷。
接引负责把守门户、接纳道院弟子、引导来宾事宜,然而“接引”这个职位本身属于管理者,手下有一大票下属供驱使,这些“小弟”才是具体负责干活的。
甚至连朝廷委任的,被顾无忧敲了一竹杠的中年人,负责报名事宜期间,都直属接引领导。
否则的话,上官云怎么可能创建家族?
当然和朝廷大员没法比,更别指望和道院的先生们平起平坐——道院的每位先生,均为太浩宗的正式修士。
实际上也不比道院弟子尊贵。要知道,能进入道院学习的个个天赋优秀,一部分会成为太浩宗正式弟子,也就是修士,最差的也能入朝为官,前途光明一片。
学生们给上官云行礼,是道院的院规。
上官云可不敢拿大,虽然碍于规矩不能还礼,可也全程笑脸相迎、点头示意。不说混个脸熟以后说不定就是人脉情分,好歹别无缘无故得罪人对不对。
巳时末(上午十一点左右),学生们基本入院完毕。
上官云命属下各司其职,自己进入值房休息。
刚坐下没多久,一个老头儿踱步走进来,笑呵呵的对上官云抱拳行礼:“上官兄,多日不见了。”
上官云翻翻眼皮:“四天前腆着脸到我家蹭饭的,莫非不是你西门松?”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老头儿西门松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哥哥真羡慕你,学生放假你也爱来不来,不像我,还得苦哈哈守着手下那群惫懒货,生怕他们偷奸耍滑。”
上官云得意洋洋:“那是老夫会用人。”
西门松:“得了吧,那是因为学生放假、先生们也回了山,没人会来道院拜访,你的手下便是偷懒也没事。老夫就不一样了,拂尘拂尘,三天不打扫就没法看了。”
西门松,太浩道院“拂尘”。
和接引类似,拂尘也是一个管理职位,手下率领一批小弟。具体职责是……洒扫清洁。
西门松也是一个家族的家主,不过比上官家就差远了,毕竟他可没那么“好运”,有太浩宗长老级人物上门做客。
上官云和西门松地位相当,接引、拂尘绝无直接竞争关系,因此两人交情很好。
两人闲扯了几句。
西门松忽然话题一转:“你老小子口风挺紧呐。”
上官云:“什么意思?”
西门松:“哥哥以前提议咱两家结个亲,你一口回绝,说什么你那孙女主意大,你做不了她的主。你可从没说过,她早有婚约在身。”
上官云这才恍然大悟。
这么快被外人知道并不奇怪,各大家族都憋着看别人家笑话,成天挖掘小道消息呢。
上官云:“那你肯定也知道了,我那孙女婿从小失踪,杳无音讯,你让我怎么说?倘若我真拿这个理由拒绝你,你又要怀疑我找借口了。”
西门松点头:“倒也是。”
豪门家族好面子,也没好到上官云这种程度。
拿孙女,还是有意培养为下任家主的孙女的婚姻大事、一生幸福买面子,还能更无耻点吗?
顾无忧出现前,倘若上官云大张旗鼓宣传婚约,不仅换不来敬佩,还会被其它家族嘲笑有病、假仁假义。正主儿不见这么多年,相当于死亡,这是铁了心让孙女守活寡?
中土可没什么从一而终的说法。
相反,无论太浩皇朝,还是皇朝创建前的中土,都提倡夫亡改嫁,因为相对于广阔的疆域,中土人口实在太少了。
西门松咂巴一下嘴:“你这老东西做事向来高深莫测,以前能请到马真人做客,到如今大伙儿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一次显然也并非守诺那么简单,你那孙女婿竟点亮六颗星辰……告诉老哥,你事先怕是早有预料吧?”
上官云果断否认:“绝无此事。”
西门松:“凭咱哥俩的交情,你也藏着掖着?”
上官云:“无忧三岁便被人拐走,我不可能知道他的天赋根基如何。再者说点亮六颗也没啥了不起吧?道院可没少收过点亮七颗、八颗的天才。”
西门松:“可你孙女婿已经十九岁了!”
上官云笑而不语。
十九岁的“大龄青年”一举点亮六颗星辰意味着什么,直接领导报名负责人的上官接引,当然比管清洁工的西门拂尘更门清。
西门松满脸羡慕:“这次你上官家真要出修士喽。”
“八字没一撇的事……”上官云摆摆手,接着纠正道,“况且就算真成了,那也是老顾家出修士,老家伙你可别乱说,无忧不是上门女婿。”
西门松:“和我还装啥?都一样。”
上官云又一次笑笑不说话。
他当然知道都一样,否则前些天顾无忧点亮六颗星,他兴奋个什么劲?
一旦顾无忧做了修士,他是不是上官家的人真不重要,只要他和上官怡结成夫妻,对上官家来讲区别不大,都能保证上官家屹立不倒。而这份保证的时限很长,绝非仅仅一代,因为修士的寿命动辄数百岁。
唯一令人头疼的,是顾无忧拒绝这门婚事。
上官云不信,那些家伙连顾无忧的年纪都打听出来了,这更劲爆的信息他们会一无所知。
果然,只听西门松说道:“听说给你上官云做孙女婿,那小子还不乐意?”
上官云气定神闲:“年轻人脸皮薄罢了。”
西门松:“甭管脸皮薄还是另有原因,老弟你得看紧点了。我听说好几个家族都憋着抢呢,人家的适龄女子可更年轻,比怡儿优势更大。”
上官云:“至于吗?无忧可还没入门。”
西门松:“入门再抢就晚了,这道理你比我懂。”
上官云:“我们有婚约。”
西门松乐了:“你老小子不至于如此幼稚吧?”
上官云第三次笑而不语。
老夫犯不着慌,婚约你们不在乎,马真人出面要求信守的婚约呢?虽然马真人的本意是另一回事,可正因如此,马真人优先考虑的便不是顾无忧的意愿,而是自己的面子。
……
上官府。
酒鬼上官轾提着个瓦罐,溜达到二儿子上官睿住处,刚要迈步进院,只听里面传出一阵喝骂声,接着便是鸡飞狗跳。上官轩缩了缩脖子,决定先看看风色再说。
做愣头青的爹也很有压力呐!
因为上官睿犯了浑,是连亲爹都敢揍的。
过了片刻,一个下人拖着两条血淋淋的断腿,艰难的爬到院门口,抬头看见上官轾,嘶声道:“轾少爷救我……”
上官轾耸肩:“不敢……不对!无能为力。”
下人只好默默继续往外爬。
这时上官睿走了过来,看到父亲先是一愣,随即无所谓的笑了笑,对地上爬行的下人说道:“对,就这样爬出府,找大夫帮你治腿,你能做到的,本少爷看好你哦。”
上官睿身后的几个随从噤若寒蝉。
下人一路留下两行血迹,看得上官轾眼皮直跳、欲言又止。他就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看人杀鸡都害怕。
上官睿:“爹你想说啥?”
上官轾:“为父……”
上官睿:“最烦那些劝我大度的人了,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爹你肯定不是那种混蛋对吧?”
上官轾:“呃当然不是!我是想问你,伤好了没?”
上官睿闻言顿时眼冒凶光,紧走几步靠近爬行下人,抬腿就是一脚。那下人惨叫一声,两只手没命的划拉,愣是爬出了小跑的速度。
上官轾被吓得够呛。
我也没问啥呀,怎么突然就爆炸了?
“早就好了,屁事没有。”上官睿指了指正在玩命逃离的下人,“那混蛋就死活不信,非让我喝药,居心叵测,该死!对了爹,你手里提的啥?”
上官轾把瓦罐往后一藏:“是……酒,对,是酒!”
上官睿点头:“让人做几个菜,咱爷俩喝点。”
上官轾正色道:“开玩笑,为父向来嗜酒如命的,到我手里的酒哪有别人的份?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没你啥事。”
上官睿迷惑:“那您来找我干嘛?”
上官轾:“给你展示一下酒中豪杰的风采。”
说着他将瓦罐打开,抱起来吨吨吨一口气就灌了下去。婆娘亲手为儿子熬制的汤药果然够劲道,上官轾被苦得呲牙咧嘴,眼泪汪汪。
上官睿:“闻着明明是药嘛……”
上官轾:“药酒!”
上官睿翻个白眼:“爹,我是愣头青不是白痴,酒和药还是能分清的好吧。你给我送药大不了我不喝,又不会揍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上官轾心说,我信鬼也不信愣头青啊。
他把瓦罐往地上一摔,率先往里走:“脑子不好就别乱猜,哪有什么药?就算送,我也是送酒,酒能治百病我会乱说!走吧进屋,为父找你有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