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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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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暂停。

    鲜少人出人的小巷,地上积雪有一长排绣花鞋印,延伸到巷角。

    一道娇小的身影蹲在墙边,窸窸窣窣自言自语着,身旁还围了好几只兴奋摇尾的大猫小猫大狗小狈。

    “好不好吃?”佟念禧笑问,眼儿弯弯像月,心情跟小动物们一样好,这些小动物中,有不少是她曾经替它们疗过伤的。

    “吃慢点,不然会噎着唷!”她摸了摸几只吃包子,吃得狼吞虎咽的小猫儿,不忘告诫。

    “别打架别打架,我这里还有。”

    她从竹篮中拿出原本想留下当晚膳的三个包子,全都办成两半给它们,安抚了四、五只因抢夺食物,而差点互相咬起来的大小狈。

    佟念禧每日都可以从账房提领银子,作为一日的伙食费,自己出府买米生火煮饭或买外食。

    今天,她特地买了包子给这些流落在路上的小动物,她以前就有分乞讨来的食物给它们的习惯,现在有能力买好一点的食物,当然不吝啬与它们分享香喷喷的包子。

    不久,她抬头望见逐渐昏暗的天色。“我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不在意小动物身上的脏臭,佟念禧轮流摸过,加起大概有十来只大猫小猫大狗小狈的头,拎着竹篮起身,向小动物们话别,几只小狈还蹭了蹭她的腿,舍不得她离开的样子。

    “呵呵,我还会再来的,带包子来?”

    小动物们的尾巴摇得更快了!

    “好”她拉长音保证,朝小动物们挥手道别。

    竹篮空空如也,满脸巧笑的佟念禧,踏着轻盈的步伐往朔府走回去。

    一辆缓行的马车内,一双微眯的黑眸,夹带着不快,紧紧锁住走在路旁的佟念禧,车身早已驶过她身边。突然,清冷的男音从车内传出

    “停车。”

    “吁”驾车仆隶听见主子的命令,立即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爷,您有何吩咐?”

    车内没有声响,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仆隶觉得奇怪,正打算从前座跃下,就在此时,车门被打开了,半敞的车门,正好挡在一名少妇扮相的女子面前。

    “上车。”车内的男人简短地下令,有着让人不得不顺从的威严气势。

    “呃?”佟念禧定睛瞧见了睽违月余、日夜在脑海中刻画的朔扬天,只能愣愣地盯着他。

    他回来了!

    本以为嫁给他已经是今生今世最幸福的事,结果并不是。

    能伴在他身边、能看得见他、能听他说话,才是真正的幸福。

    原来,思念可以这么浓烈、可以帮她盼回他,她真的好想他

    “才离开设多久就忘了我?”朔扬天道,内容是戏谑的,声音是冷淡的,与平常的他没什么两样,不过,好像多了点压抑什么的。

    佟念禧飞快地摇摇头,似乎是想甩开不知为何,聚集在眼前的薄雾。

    “认得就上来!”他的口气有点不耐了。

    抓起裙子,她不敢耽误地爬上马车,坐在他的斜对角。

    “走。”等她坐定后,他下了声令,依然一样简短,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行。

    她不明白他忽然绷着睑生气的原因,不时地偷偷抬起半低的头望向他。

    “为何独自走在大街上?”他问,眼光扣住她偷瞄的眼,不准她继续来来回回低头抬头。

    “我是去买”啊!不能说!这是她和娘的约定。

    佟念禧猛地打住,心虚地别开眼,小脑袋拼命想挤出其他理由。

    “去、去买‘麦家布庄’看看”她改口。

    买?朔扬天瞥向空无一物的竹篮、她的表情,而她走的又是回家的方向,他轻易识破她失败的伪装,尤其是她一紧张就会出现的结巴。

    “现在一个卖多少银子?”他接着问。

    “那里一个包子两文银子,是最便宜的一摊。”

    她接着答。

    “你到布庄买包子?”

    呃被发现了。佟念禧呐呐无言。

    “一个人出门?”

    “嗯。”身边没半个人,要撒谎也没机会。

    “朔府夫人一个人出门、没人随侍,像不像话?”他把问题丢给她。

    “我独来独往惯了,是我不要他们跟的”

    朔扬天挑眉,佟念禧半垂的眼睫覆住半垂的眼,心虚的写照。

    “万一发生什么事,你要怎么办?”他的语调明显激动了点。

    “会发生什么事?”她以前走在街上,都没人理她。

    “你不知道女人单独出门很危险?”朔扬天咬牙。

    这妮子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她知不知道她的美貌、她的身段、以及她刚刚挂着的无害笑容,会引来多少登徒子的觊觎?

    她大概被别人骗去卖,也会乖乖替别人数银子!

    “会吗?”佟念禧侧头想了想,看见他有些铁青的俊酷面容,突然有种被呵护的感动。

    “若再独自出府,我便论处那些服侍你的失职下人。”他横眉撂下话。

    “喔对了,夫君,灵州牧场那边的情况还好么。”

    “看管毛皮货仓的人生火取暖,一个没注意酿成大火,幸好抢救得宜,损失并不大。”幸好平时都集合存放的货物,此次分门别类移人几个新落成的仓库存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好,所以你才能这么快赶回来。”佟念禧庆幸着。她听说京畿到灵州就快马来回一趟,至少也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

    跋回来朔扬天被这三个字攫住了全副心思。

    现在定神一想,才发现了自己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几乎是没日没夜“赶”回京城。以往,他从未这么急切地想回那个家,现在却

    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司徒易的一番话,还是因为想见她?

    “谢谢你。”她甜甜一笑,突然不怎么怕眼前这张老是冷冰冰的严肃面孔。

    “谢我什么?”看见如花般清艳的绚丽笑颜,加上心中的疑惑,朔扬天有半刻的不自在和着迷。

    “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妻。”她羞涩嘤咛,头更低了。

    朔扬天明显感觉心头一震,莫名的騒动在体内泛开,掩去了他的声音。

    回家的路上,惟有沉默,和投射在对方身上却又两相错开的热切视线。

    ***********

    此夜。

    朔扬天回来了,在姚桦预估的时间里,提前回到朔府。

    两个月未到,朔府里平静如常,看在姚桦的眼里,却是不安。

    朔扬天这么一回来,依他对佟念禧的重视程度,肯定会察觉出佟念禧所受到的不公平对待,这下,要佟念禧那扫把星离开肯定是难上加难。

    现在,只好由她使点劲,让佟念禧滚出朔府!

    朔扬天一回府就埋头在书房里,处理尚未检阅完的账簿,趁着他还未回房,姚桦首度亲自来找佟念禧,手上还端着一盅热汤。

    “娘?”佟念禧一开房门,讶异地看见敲门的是姚桦,知道姚桦不喜欢她喊娘,她的声音小如蚊呐。

    “我吩咐厨房熬了碗补汤给扬天,你趁热让他喝下。”姚桦端起和蔼的脸孔,把汤显交给佟念禧。

    “我会的,夫君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佟念禧微笑道。

    或许,夫君体会到娘的心意,母子两人就不会闹得那么僵了。

    “不,别让他知道是我拿来的!”姚桦看佟念禧面露疑惑,随即轻叹着补充,看似心酸。“唉!拿着我这张熟老脸去贴扬天的冷屁股,他这孩子就是这样,不轻易与人妥协,就算他知道也只是多余,说不定连汤都不喝了!谁吩咐的不都一样?让他喝下就好。”

    “说不定夫君知道了您的用心,会改变态度。”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冲突到底是什么,也只能帮着劝。

    “总之,你别多话,扬天若不喝,才是浪费了为娘的用心。”

    “嗯,我不会多说的。”人的相处还是慢慢来吧!

    虽然娘的亲切是针对夫君而不是她,她也觉得很开心了。

    ********

    不可以那样做的!

    盯着桌上冒热烟的汤盅,佟念禧硬是压下想以双手,去捧着温热汤盅的欲望,双手抓在裙侧。

    要是她用她冰冷的手去扶着碗,那么汤就凉得快了,不可以的!

    小时候,爹娘还未过世之前,一到雪天,娘亲知道她怕冷,常常亲自熬汤给她喝,她和爹娘便一起捧着热热的碗喝汤,比赛谁喝汤的声音最大,娘是个温柔的大家日秀,每回比赛都输给她和爹

    窗外雪花依然,她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将脸庞轻轻靠近蒸腾的热气里,佟念禧的眼,也给门得浮起一片氤氲水雾了。

    一进房,朔扬天便看到妻子一个人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碗出神,轻巧跃动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把她衬托得娇美异常,清灵得宛若仙子。

    “看就饱了?”他发觉他的妻子有这项本事。

    “呃夫君?”朔扬天出声,佟念禧才回过神来,俏脸微微飘红。

    他什么时候回房了?看她盯着这碗汤多久了?

    “饿就喝下去,然后上床。”他褪下外衣,接着是中衣、单衣,转眼已经露出精壮的上身。

    “不、不不是、是”现在才真正透过亮光看见他昂藏的身躯,佟念禧羞怯地痹篇眼,又开始结巴,小脸像颗刚蒸熟的红蛋。

    “不喝的话,别在半途喊饿,我不想停下来。”

    啊他露骨的话,当场又把红蛋丢人染缸里,迅速染得火红。

    初解人事的佟念禧,对这档亲密事还是毫无招架之力,看她害羞的红潮,一路从脸颊延伸到襟口,朔扬天属于男性的得意大放。

    “呼不是的这汤是、是要给夫君喝的。”轻喘了一口气,她才把话说完。

    “给我的?”

    没错,她重重地点头。

    “你吩咐的?”

    她没有点头,不过把头垂得很低很低。

    “你也喝一点,暖暖胃。”

    “我不饿,吃不下,夫君喝就好。”

    佟念禧笑笑地摇头,吞了吞口水。其实她的晚膳全给流浪的小动物了,空了一个晚上的肚子真的有点难受,不过饿肚子对她来说早就习惯了,无妨。

    朔扬天只当她害羞,单手抓起碗,三两下把汤灌入腹里。

    太好了!她明儿个就去跟娘说,夫君把汤全喝完了,娘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佟念禧满足地笑开,却在下一瞬间陷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同时,她也落人一副坚实的怀抱里。

    怎么了?什么都看不见!

    “夫君?!”

    佟念禧惊呼,小手害怕地主动攀住朔扬天的颈项。

    她被他抱着走了几步路,然后被放躺在床榻上,他结实的身子跟着覆上来,她这才明白他的好意

    他先拍熄了会令她羞赧的烛火。

    “你冷?”他从刚才她留在他颈项上的手得知,冰冰凉凉。

    “还、还好”随着他四处游移在她身上那双不安分的大手,反而愈来愈热钦

    “碰我,就不会冷了。”朔扬天粗值命令,抓起她的小手贴在他炽热的胸膛,想驱走她的寒意。

    结果

    她虽然羞涩,却很听话、很柔顺、很磨人!

    懊死!他满涨的欲望,说明了自己有多想念她的身子!

    朔扬天低首,就是给她一个炙烈扎实的热吻,热舌直闯她的檀口,与她羞涩的小舌相缠,勾挑着她的无措的脆弱,让她盈满他强悍的气息。

    “咕噜咕噜”似曾相识的声音,很不识相地从他们相贴的身躯间传出来。

    “不、饿?”那这是什么声音!朔扬天咬牙抬头,一方面是因为欲望被打断而恼,另一方面是因为她饿着肚子而气。

    般什么!他干嘛因为她有没有吃饱而生气!朔扬天阴霾的脸色,被自己的念头搅得更为冷鸷。

    佟念禧不希望惹他不愉快,她渴望碰触他,让他来温暖自己,一双纤纤莲臂主动环住他的颈项,拉下他

    “不需要停下来”紧张的气息轻吐如兰,缓缓拂在他耳边。

    朔扬天自喉咙深处闷吼一声,抛开乱如缠丝的思绪,一夜旖旋就此展开。

    *********

    好热

    唔头好沉

    晨曦初照,朔扬天皱眉翻身探向身旁,手一空,没有感觉到预期中的娇软,突如其来的空虚爬满他的知觉。

    撑开沉重的眼脸环视房内只有他,没有她。

    他坐起身,任锦被滑下至腰间,露出赤裸的上身,不冷,反而浑身发热。只手按住额穴,想抵抗不习惯的昏沉。

    一向健朗的他怎么会突然觉得虚弱?怎么了?

    一点小头晕还影响不了朔扬天的行动能力,穿妥衣物,他走到屋外,问了个丫环。“夫人呢?”

    “回爷的话,夫人在后院。”

    一大清早的,她在后院做什么?自回府后,他的直觉告诉他,她似乎有事瞒着他。

    太多纳闷,所以朔扬天不让人通报,直接举步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他找到想找的人儿,却看见那个纤瘦的人儿,在井边拉着粗麻绳,和井里的水桶奋战,而四下没有半个奴仆帮她。

    “在干什么?”朔扬天走到她身边,冷声问。

    “我在打水。”佟念禧咬着牙回答,没注意到身旁来了谁,依然使劲地把盛满井水的木桶,一寸一寸往上拉。

    “由你打,下人都跑去纳凉?”

    “也不是赫夫君?!”

    佟念禧总算意识到身边的人,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手上的绳子,就这么吓掉“涮扑通”一声,好不容易拉上一半的水桶,又笔直掉入井底,麻绳的力量擦过她之前伤口,愈合长了新肉的细嫩手心,她也差点连人带绳摔落井底。

    “啊!”幸好,朔扬天快手从她的纤腰一捞,将她圈在怀里。

    性命无虞,但手心传来的刺痛让佟念禧痛呼出声,她轻轻握住粉拳,双手颤抖地忍过这一波疼痛。

    “手打开,我看。”心脏似乎被辗过一回的朔扬天,发现不对劲,僵着嗓音令道。

    “我没事呃”轮不到她拒绝,他一把抓过她的右手,游开她蜷曲的指头,掌心上处处明显是新生皮肉的伤疤,正微微红肿、渗血。他眉目一拧,似乎有某物正无情鞭答他。

    “左手。

    “真的没事”

    她在他威胁的眼光下,只好怯怯地摊开左手掌心,一样的伤痕展现在他眼前。

    “怎么伤的?”他的语气有些森冷。

    “不、不、不小心跌跤的,已经好、好了!”她急急收回被他紧握的手,湮灭证据。

    朔扬天逡巡她慌张的神色,对她的刻意隐瞒很不悦。

    “夫君怎么会在这儿?”被盯得不自在,她找话题开口。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打水?”

    “我、我看夫君热得难受,似乎是染了风寒,所以我才来打些水想帮夫君擦拭一下手脚。这口井很特别,大概是井深,都没有结冰,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喔?嘿嘿”他的脸色绷得吓人,没有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佟念禧只好干笑。

    “这种事需要你做?”

    “我”他实在很会说话,简单一两句话又堵得她哑口无言。

    “你有事瞒我?”

    “没有!”回答得太快。

    “不准瞒我任何事,你忘了?”京城首富的夫人独自出府、夜里饿着肚子、现在又自己做粗重的工作,他料下人没胆忤逆主子,这一切都不寻常!

    “没忘”但是,只要对他好、对朔家好,她做什么都无怨无悔。

    “是不是‘她’要你做什么?”这里只有“那个人”敢这样对佟念禧,那好,会这么做就表示对佟念禧有所忌惮,事情发展得很顺利。

    “谁?”佟念禧不懂,下意识以手擦了擦裙衫,不小心弄疼了伤口,手心的刺疼让她轻蹙眉头。

    “疼就别再碰!”他低斥。

    朔扬天的表情不似生气,反而很像她以前,若知道小三儿顽皮自己溜出去玩,却满身是伤回来时,她总会训诫小三儿不可以再跑出去,语气虽然凶,目光却吓不了小三儿。因为那是,担心。

    “夫君担心我?”她轻声问,心口微微撼动着,声音也不平稳。

    担心?朔扬天被她一语打醒。

    这种把心悬在她身上、为她着急的心情,就是担心?

    不,他怎么可能自作多情的,去担心一个供他利用的女人!他可以对佟念禧有情,毕竟她是他的妻。

    但她只是个被利用者,他理所当然对她无心。

    朔扬天淡默以对,不回答。因为有情,所以不以否认来伤害她。因为无心,所以无可奉答。

    “夫君?”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然,就是这道轻轻软软的声音,每每硬生生地戳破他筑起的心防。

    “回房上葯。”头有点晕,朔扬天烦躁得不想多说,率先迈步离开后院。

    佟念禧有些困惑、有些欣喜,对于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却有此一茫然。

    夫妻,该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