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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常言,上善若水。
焚香淼淼青烟起,道经声声入耳中。
孙秋眉好奇的打量着那水潭深处的青鱼,伸出的手指轻点在那水面之上,只见涟漪荡起翻滚于水面之上,惊扰的青鱼顿时摇晃着尾巴消失在了水潭更深处的地方,那片视线已经触及不到的深处。
他每日都会做着一些无趣的事情,至少在别人眼中看来是无趣的。
可道法二字,本就玄奥难以参透,正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大概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些的道,只是他们想要去表达和描述的道,是于他人大抵不同的。
“这就是你的道?”
李静儿瞥了一眼面色有些失措的孙秋眉,逐渐觉得这个小道童越来越好笑了起来。
自己才不过是入山几日光阴,那凤仙台孙家千人岂是自己能够一朝一夕看透的?不过眼前的这个小道童,他似乎对那道途二字并不看中,反倒是每日忙碌在红尘世事之中,看似碌碌无为,却总归是要比别人活的更加充实一些的。
那孙长生也不知去向,整日里忙碌的走在山中云道里。
李静儿走上前去想要攀谈一番,可那人却好似是一直在躲避着自己。
“二师父好似在找你呢。”
孙秋眉指了指那从远处气冲冲赶来的老道,有些好笑的看着后者满身的冷水。
好在山中还不算太冷,否则着一桶的冷水下去,定然是要那二师父给染了风寒,到时候又要死皮赖脸的去挤在自己的住处里,硬生生的霸占到明年开春天气变暖的时候。
可李静儿却并不觉得好笑,只是捏着鼻子生怕被后者给熏到。
“老道好心好意提点你一番,没想到你这个小姑娘家的下手如此不知轻重,真是枉费了老道的一番心意。想当初老道叱咤这道家之中,有多少的人为的我一句提点而跪拜三日不嫌辛苦?我……”
李静儿出声打断了这老道的话,恶声恶气的干呕了起来。
“得了吧,若不是秋眉儿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家伙一直在框我呢,我没有把你的舌头给割去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还找上门来自讨麻烦?看来我是得给你点颜色好生瞧一瞧了。”
那老道哆嗦了一下脸皮,皮笑肉不笑的扯着难看的笑容。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伸手弹出一只跳蚤。
孙秋眉吓得匆忙跳开,李静儿的脸色也是变得惨白了起来。
山中的冷风忽然卷起,吹的那老道不由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湿漉漉的道袍。
“老道我……”
孙长生不知何时走到几人身前,目光好奇的在老道身上打量着。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
孙秋眉捂嘴偷笑,看的那二师父吃瘪的样子,不由的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孙长生白眼一翻。
“我还有事要找静儿姑娘,你还是找个暖和的地方换下这身破烂的衣服吧,顺便喊几人替你烧一些的开水,好好的把你身上这股子泥臭味给洗了去。”
那老道翻了翻白眼不再纠缠,心中自然是明白也不好纠缠下去。
这小姑娘虽然是十分的入眼,可那老道也不过是把后者当做是后辈一样看待,倒也没有其他的心思。
反倒是这李静儿,山中几日的折腾下来,不少门中弟子都是吃了她那红鞭的苦头。
“看来你是想通了?”
李静儿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她抬起了下巴望着眼前这个犹豫不决的年轻道士,安静的等待着后者的答复。
可孙长生却是没有接话,心中盘算了许久之后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
“你若真的想要去一趟那真武大帝庙堂,倒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山中的那几个老怪物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怕他们还是不肯的,毕竟那真武大帝本是我道家一脉道祖,而那庙堂中的真武大帝像更是极为器重的,若是他们肯说一声好,我自然是没有他言。”
话语绕了半天,李静儿这才反应过来。
她满脸不耐烦和不满的撇着嘴,一指头戳在了孙秋眉的脸上。
小道童无奈的扯着笑容,不敢将自己的脸从李静儿的手中挪开,只能够贴了上去乐呵呵的假笑着。
“那好,你就带我去走一趟,我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你们孙家的本事,到底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们孙家的嘴皮子硬。”
凤仙台中三十六峰,其中这孙家自然是占得最高的一座。
太和山
这座被称之为灵气汇聚天地脉象之处,便是那凤仙台道家真武大帝像的庙堂之处。
山中铁索布满云雾之中,哗啦作响的铁索上铺着几块有些腐烂了的破木,山谷中的劲风不停从谷底冲上了云霄,手臂粗细的铁索更是被那厉刀一般的劲风吹得摇晃不停。
穿过眼前的这道铁索,便是那太和山的正峰。
孙长生止步在铁索拴着的巨大铁锥前,望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侧的少女。
后者的面色上带着浓浓的不安,倒也并不是因为太过惧怕眼前这座天险一般的铁索桥,只是那山中冷风呼啸着卷起大片的云气,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按在了这座看似高耸的山上,云光乍现而藏于雾气之后,若隐若现里给人一种海市蜃楼的错觉。
那种天地之间的一线威压,竟是让李静儿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是从未留意到,这山中还有如此的险要之处,即便是自己提剑壮胆,依旧还是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的冷气。
孙长生笑道,“这武平关本是太和山中最为险要的一处,山中裂谷深不见底,呼啸而起的罡风更是能够把人生生卷起。不过后来那天下第一的班老头,巧夺天工般将这两山之间扯起重达九百斤的铁锁,再以神工入土铸造十六丈铁柱,分别嵌入山中巨石里。”
李静儿看的吃惊,目光中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她忍不住的望向眼前这人,看着后者忽然的一步迈出,竟是以通天之境一般横渡那云霄之中,飞鹤轻鸣一声自那云雾里涌出。
道袍青衫人,自笑看天地。
只见那孙长生脚尖轻点在那飞鹤之上,整个的人一步踏出再点另一骑飞鹤上,其身影好似是云中青燕飞跃不停,眨眼之间便是见到他的人影已经是落在了对面的石道上。
一步迈出,竟是已有仙人般的神通!
罡风呼啸的厉害,那人似乎是说了些什么。
李静儿的面色有些的发白,不停的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山谷,她犹豫了许久,放才是狠下心一样的扯起了手中猩红长鞭,只见她几步跑出一跃而起,脚尖硬生生踏在了作响的铁锁上,借着那冲力整个人再次高高跃起,趁着身子还未被罡风吹的失去了平衡,手中长鞭便是呼啸打出,如红蛇一般缠绕在了那对面处的粗壮铁锥上。
若是常人看了,非要替她叫好一声不可。
这般灵巧的本事,当真是不多见了。
只是等到那李静儿安稳落在了那石道上,她的呼吸已经是忍不住的急促了起来,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惨白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的血色。
“不错,已经是江湖少有的轻功本事了。”
孙长生赞叹一句,却是被那李静儿狠狠地剐了一眼,只恨不得把系在腰上的两把佩剑一并塞入这人喉咙里。
她恨恨的想着,缓慢的调理着自己的呼吸。
双腿依旧忍不住的颤抖着,后背已是被汗水打湿。
“走吧,这里罡风太猛,若是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孙长生淡然一笑,并不在意那少女憎恨的表情,他只是迈开了脚步缓慢的朝前走去。自始至终都看不到他面孔上半分的炫耀神色。
可李静儿忍不住的回过头去,望向眼前逐渐浓郁起来的雾气。
她甚至是希望自己看错了,毕竟这个人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即便是他的身份和地位不同于常人!
他终究只是凡人!
李静儿沉默的快步跟了上去,忍不住的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人。
“有何好看的?”
袖中手指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孙长生忽然的开口闻到。
可李静儿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跟在他的一侧。
“你说自己能够演算天机,此话可是真的?”
孙长生点了点头,反问了一句,“你是定然不信的?”
李静儿忽然摇了摇头,有些期待一样的停下了脚步,认真的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道士,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你就替我演算一番,不必急于今日,等到我需要你帮我演算的时,你就粗略的帮我推演一番可好?”
孙长生苦笑起来。
“这天机二字,哪里来的随便?”
李静儿似是没有听到,大步迈出便是朝着那太和山山顶走去,她开心的抿着嘴角,小姑娘一样的羞红了脸颊。
她毕竟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于这些未曾食过的男女滋味依然是憧憬的很。
只是可惜的,她所想到的那个人,定然不会是眼前这个。
一入太和山
山中山道陡峭而且崎岖,脚下青石滚落深不见底的山谷中。
“快要到了……”
孙长生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开阔起来的巨大空地,那座看似是云中不起眼朱砂般的庙堂,泥瓦间的人影摆棋落子在那庙堂前,身后朱红木门中那尊隐约可见的真武大帝像散着骇人的气势。
他噤声的迈动着脚步,视线落在那手执白子的人影身上。
枯瘦的身躯有些伛偻,不过好在那双透着精光的双目还算有神,他捏着小巧的手指犹豫不定的望向眼前的棋局,一身泛黄的道袍已是有些破旧,可即便如此依旧是无法遮掩了他那一身的俗气。
并非一般的俗气,而是再不肯入世的脱俗之气。
“你这一子已经是犹豫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了。”
手执黑子的男子显然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他酌了一口腰间紫葫芦中的好酒,痛快的长吟了一声。
那满身的酒气里,却是一种肃然的剑意。
周身皆为剑道,此后而入剑道四十三年,自诞生之时起便是被成为天剑骨的大剑道承肩者,更是被江湖中人称之为堪比剑宗山第一人掌教莫龙虎的罕世奇才。
他以酒为伴,却不与剑为道。
可偏偏剑道便是格外眷顾这人。
“急什么,天色已是亮起,天色暗下还早。”
老人颇有几分心烦的喊了几句,忽然双目涌动精光般的执子落下,他本是不太会下棋的,只是山中岁月实在是无趣的很。
而恰巧的,眼前这个人也是个不懂棋的家伙。
孙长生安静站在一侧看的有些出神,可李静儿却是将视线落在那手持酒葫芦的男子身上,她仔细的打量着那人粗壮有力的十指,奇怪的人这人的掌心里没有任何的茧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年握剑的人。
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
“你在看我还是看我的酒葫芦?”
男子忽然抬起头咧嘴笑着,不停的晃动着手中的酒葫芦。
可李静儿却是撇过头去冷哼一声,不知为何的忽然心头涌动几分古怪的感觉,她的右手紧握着系在腰间的双刀,忍不住的咬紧了牙齿。
又是一枚棋子落局,只可惜大势已去。
“这人是?”
那老道忽然抬头瞥了一眼站在一侧的李静儿,却还未等孙长生开口便是掐指一算,有些意外的咂舌一声。
“此处本是问道的地方,李姑娘即是手持兵刃无心问道,又何必来叨扰老道呢?”
李静儿冷哼一声,差些便是忍不住一脚踢翻了他们的棋局。
“我想去的地方自是能去的,我不想去的地方也没人能够逼着我去。”
可那老道却是双眉紧蹙,又说道。
“这凤仙台,当真是李姑娘想来的?”
李静儿沉默的不再做声,眼神反而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老道。
他手中的棋子再也没有落下,反而是随手放入了那精致的木盒之中。
“不比了?”
男子咧着嘴笑着,满脸浪荡子的表情看的李静儿更加心烦。
她只恨不得一剑劈了那真武大帝像,好让这群永远都自以为是的家伙们闭嘴,再也不敢说些让人恼怒的措词。
“跟我来吧。”
那老道忽然伸手引路,两道白眉间锁着数不尽的愁容一般。
那些岁月留给他的皱纹却是真实的,即便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再眷恋红尘之中,可往事如烟里谁又敢说没有放荡过?
浪子剑心,本就众人所寻。
“去哪?”
李静儿警惕的出声问道。
“送你下山。”
老道晃晃悠悠的说道。
李静儿的面色彻底难看了下来,她一把握紧了系在腰上的双刀。
“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个家伙可真是有些的不近人情了,况且你们凤仙台上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老道狠狠的瞪了一眼眼前这个男子,不做声的迈步走入了那庙堂中。
天地二字,供奉已是足够。
可人毕竟是人,只供奉这天地,岂不是有些的……
“这家伙有些门道,听人说已经是能够羽化登仙寿命堪比那千年的王八了。”
男子咧着嘴笑了几声,面色有些古怪的望着眼前这个少女。
可后者却是没有做声,只是安静的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望向那庙堂中的老道。
“这凤仙台中,曾经起过一场大火,也就是那个时候,山中的一些东西便是消失不见了。”
孙长生忽然走上前去,面色肃穆的望向那尊真武大帝像。
“这些年里,我们凤仙台虽然看上去风光无限,可实际上的酸楚并不被更多人所知晓的。这天道二字本就不可捉摸,这些年里能够挑的起凤仙台天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那张家本事打算借着云王的身份来稳固自身,可他却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切都已经是被另一个人算入其中。”
李静儿想要开口问道是谁,只是当她望向那个老道的时候,就已经无须开口了。
“这人到底是谁?”
酒葫芦已空,人却还在。
男子抿了抿沾着酒渍的嘴角,视线慵懒的落在了这片云海之中。
“太一上清化天宫,云断滃江不老河。”
李静儿的面色一变,当即是忍不住的后退一步出去。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个被称作是天道当人道的老家伙,也是如今那江湖武评榜中少有的,不敢去妄自评断的人之一。
孙轩辕。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已经重现江湖了,怕是这风云再起里,又有无数的人要丧命其中了。十七年前我们几人将那大悲赋埋入焚岩谷中,本就是想着那些东西不要再重现江湖之中,可如今乱世当道小人做乱,也不知还有几人能够挑得起这天道大任……”
那老道自言自语的说着,手中香火立于那香炉之中。
他的左眼吃力的转动着,落在了那一侧摆着六张牌匾上。
其中四张已是换成了灰白的灵位,而剩余的七张也已经是破旧不堪。
“昔日的人都死了,我们苟活下来的这些啊,也大概已经走到尽头了。”
李静儿面色如同死灰一般,双目里充斥着浓浓的骇异。
“你知道这些人?”
男子忽然开口,却是看见少女摇了摇头。
他摸了几把自己的下巴,有些坏笑一样的呲着一口的黄牙。
“除了眼前这个被称之为天道一古的孙轩辕,那剑宗山老剑鬼,以及那西崎山中烂和尚皆是昔日里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他们以天道而行人事,可谓是江湖之中极为声明的存在。”
男子感叹的说着,浓密的眉毛下双眼中透着一股向往的神色。
可他满身的酒臭,哪里又能够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只可惜的是,岁月最不肯的,就是饶人。”
孙长生冷冷的说道。
他像是也害怕会老死一样,也或许是害怕眼前的这个人会老死。
但无论如何,总的有人先老死说声离别才行。
这是残忍的,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的。”
男子呲着一口黄牙呕了一股酒气,直逼得身侧二人皱眉后退。
“李逍遥……你……”
孙长生紧咬着牙恨不得将这人给一脚踢下山去,却是看着后者哈哈大笑倒背着手臂走下山去。
李逍遥?
李静儿喃喃的念叨着那人的名字,却不知为何的心头忽然多了一些温热。
“静儿姑娘,这凤仙台中已是没有了那《大悲赋》的影踪,且不说那云王会是如何反应,我想他应该也是知道着其中的厉害。不过师尊既然已经开口允诺,那么必然是完成这个诺言才是。”
李静儿不解的侧头疑惑。
那个老道允诺了什么?
自己怎么没有记得?
“天机无限,双月同天,三年后的双月之日便是那《大悲赋》现身之时。”
古轩辕狼狈而又疲倦的叹了口气,终究是呕出了一口浊血,望向那已经破了了的墓碑。
他忍不住的伸出手去,抹去那牌位上的尘灰。
用不了多久,这块枯木的排位就会被替换掉,用不了多久了。
“他这是?”
孙长生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有些不忍心的答道。
“妄自窥探天道,所以被天道惩戒。”
又是天道……
李静儿忍不住想着,这天道到底是何物?为何这些道家的人如此的执着其中?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那些未曾执着过天道,更不要提从未见识过天道的人,岂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
她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指,用力的将那双剑裹紧在了腰杆上。
只是她沉默的站在了原地,望着那个身影苍老下去的老道,紧皱着的眉头忽然的舒展了开来。
“天道?我倒是想要看看,这天道到底是要作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