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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侍卫沉默的听着,从来只一味的接收信息的自己这一回不知怎的,竟然开始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他知道乔松这句话中指代的意思,昨日时候马太守家报了白事的消息出来,死的是马太守家的千金小姐,同时她的身份还是孟百川的爱将小孟将军的未婚妻,以及京城名气十分响亮的书局越来书局的掌门人。
在马小姐的灵堂前,小孟将军很是大闹了一场,失仪的赶走了众多前来吊唁的各大官员的女眷和宾客,同时还强制性的带走了马小姐的棺椁。
这事情听着就离谱,却又有许多的年轻女眷为之落泪,纷纷觉得情有可原——这些大多都是一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真烂漫容易为了一则胡乱编写的话本落泪的小贵女们。
而在他们耳中的版本中,小孟将军除了从太守府中带走未婚妻的棺椁,还带走了闻家的二女儿。给出来的理由竟然是他怀疑是这个小千金设计害死了马小姐。
这一番离谱的推论当然不会被人采纳,因为所有的线索指向,都牢牢锁定到了陆佰常的身上,包括那位小千金,也是如此的一口咬定。
而害死马小姐这件事,就是被乔松定义为“把人命当做蝼蚁”的由来。但是对于影卫来说,陆佰常应该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把人命当做蝼蚁了。
视为蝼蚁,又不是一定会斩草除根,毕竟就算是人看到地上的蚂蚁,当下兴起的第一个念头也不会是一脚踩死,跟多的是出于一种为了解闷而进行的恶作剧,比如用树枝在蚂蚁前面制造障碍,在蚂蚁眼看着就要把粮食托进洞中的时候把饭粒拿走,然后看着蚂蚁惊慌失措继而哈哈大笑......
蚂蚁就是蚂蚁,戏弄蚂蚁并不会让人的心理产生愧疚,因为无人会和一只蚂蚁共情,也不会有人因为对方不能共情蚂蚁而觉得他毫无人性。但是如果这个人把其他人当做蝼蚁,从而产生戏耍、解闷以及看对方苦难为乐甚至觉得人命不过指尖一碾压......那么,对方就可说是不配为人了。
乔松说陆佰常害死马小姐的行为是视他人为蝼蚁,实际上,他在那之前,以洛阳纸女为要素,接连拉扯众多京城才子和文官下马同流合污,难道不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蝼蚁行为?
他自心中叹了一口气,从而确定了一件事情:君侯自从小乔大人那件事情之后,许多事情上,多少刻意隐瞒了一些内容。
虽然是好意,因为小乔大人需要静养,不可心绪起伏,不可大起大落,不可伤神.......而那陆佰常之前做过的那许多的蝼蚁行为,若是一一都叫小乔大人知道了,只怕小乔大人要气的半天吃不下饭去。
......不过也不要紧,光是那一点点的行为失格,都足够叫乔松盯住他,更何况,如今看来,这陆佰常不光是想要明哲保身,还甚至想要抓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当替罪羊......
闻家的二女儿.......尚未在京城贵女中出现名字,看来年纪应该很小,没有及笄。栽赃陷害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女,确实是“闯了祸事。”
若是乔松执意要盯着陆佰常,那么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君侯都不会叫小乔大人不高兴的。
......
廊下的空地上铺陈了一件月白色里衣,这件衣服是从楚云田的身上脱下来的,这衣服与寻常的里衣不同,上面有用同色的布头缝制了无数的小兜,每一个兜都有抽紧袋口的抽绳,能够让小兜紧紧收住,原本这小口袋是用来给楚云田随身携带一些药材的,亦或者是准备装一些药材的,如今那里头的药材全部被倒了出来,装了整整两百零八块尸骨。
大大小小,其中包括四十五颗牙齿。
大多都是年轻的人,除了一颗乳齿,经过推断,那乳齿的年龄应该不超过两岁。
红街中的欢场内有孩童的存在已经够叫人吃惊,却也远远没有这两百零八块尸骨来的惊心动魄。
楚云田还在继续的找,每一捧土都没放过,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的摩挲,不让指缝露过任何一点点的错漏。
许粥粥就守在廊下,看着那一袭衣裳,还要负责结果小孟将军那边清理干净的尸骨慢慢的放到口袋中去,系紧,再系紧,有的尸骨真的很小,就比如那一颗不到两岁的孩童的乳齿。
不同于在开封府任职的楚云田和见惯了沙场的小孟将军,对于从小就在现代社会成长的许粥粥来说,她实在是第一次面对人体骨骼这种东西,以前并非是没有在图片和影视资料中见过,可是对比眼前发生的一切,曾经所有的“见识”都成了纸上谈兵。
她想起以前和同学聊过,若是发生战争,自己会做些什么,她曾经十分天真的表示,自己大概可以去做个战地护士,别的虽然不会,可是止血包扎什么的还是可以胜任的。
直到她后来去看了一场电影。
那个电影以某个真实事件为蓝本,布局巨大,拍摄十分辛苦,镜头冲击力巨大,即便是这样,最后镜头中依然打出了“电影无法真实还原现实残忍”的字幕。
而许粥粥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电影中一颗冲击炮袭来之后,那原本一车的活人转眼变成的碎肉。那些碎肉就那样和仅存的断臂残肢一起充斥了整个班车,有的糊在车壁上,有的挂在扶手上,血淋淋的一幕成为了整部电影剧情变化的转折点。
没有任何的铺垫,也没有任何的预告,这就是现实改编的电影,而现实也是这样,毫无任何的铺垫也不会给人有心理准备的时间。
就像他们猝不及防就挖出第一块人骨的时候,借着是第二块,第三块......一直到第二百零八块。
当时小孟将军把托在手帕上的第一块尸骨递过来的时候,她的手是抖的,颤抖的很厉害,一度让小孟将军以为她要晕倒。
当然最后她没有晕倒,即便是浑身颤抖,脸色也白的令人担心,她还是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
天终于破晓。
一丝天光洒落在这院子的时候,楚云田从那坑里冒了出来。即便是那样微弱的天光也叫刚刚从地坑中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落下了眼泪,同时落泪的还有那盯着那一袭衣裳不动的许粥粥。
这眼前的月白衣裳,不知怎的,在这天光的青天的映照下,隐隐约约,透出了血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