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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和将军离去之后,骆执秋随手设了个结界,把三人一鬼围在小小的院落里。
两人跟着阿妍进了屋,看到门后面站着的有些害怕,玩着手指的葛亮的魂魄。
柳毓珄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犀角簪,不是说只有燃烧生犀,人才能与鬼通嘛?
但是现在阿妍可以看到丈夫。
两人坐于上堂,阿妍牵着丈夫是手上前,朝两人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仙人,夫君从未有过伤人之事,若非要论伤人,他唯一伤到的就是我这个妻子,自他死后,一直长相思。”
骆执秋被她一汪深情触动,脸微微侧过一边。
“这是你跟他分别一年,第一次看到他吧?”柳毓珄淡淡道。
阿妍有些害怕,身子在微微颤抖,今日是她长相思念一年之后,第一次看到丈夫。
葛亮注意到妻子的害怕,他伸出手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可看到自己的手臂穿过她的身体,脸上露出尴尬的微笑。
阿妍见状,望他身边靠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宛如生前一般。
“阿妍,是我不好,害你年纪轻轻独自一人,你可以嫁给其他男子,只要他待你好即可。”
他知道面前这俩人过来是为了除掉自己,这一年来他躲避幽都弟子追捕,就是想多看阿妍一眼。
“阿亮,能够嫁给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阿妍笑靥如花,眼睛里却饱含泪珠。
柳毓珄轻轻敲了敲桌子,提醒二人注意下影响,毕竟自己还在场呢。
“你往前过来些。”柳毓珄对葛亮道。
她见二人终于不再腻腻歪歪,赶紧干正事。
葛亮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做。
柳毓珄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眉心点了一下,然后用这根食指在葛亮眉心点了下,他这一年的经历铺洒在几人面前:
外面下着小雨,阿妍一人站在窗台前发呆,葛亮跟妻子并肩而立;
有次晚上狂风大作,阿妍睡觉前忘记了关窗户,葛亮想把窗户关上,但怎么也关不上,只好自己站在窗户前,试图用身体挡根本挡不住的风;
那日有仙家路过,葛亮为了躲他,呆在狗窝里,被血盆大口的狗怼着脸叫了整整一夜;
某次阿妍在枇杷树下对月独酌,他坐于阿妍对面,共赏同一个月亮。
……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不是我中了邪。”阿妍兴奋道。
这一年她被人小声议论不正常,被父亲三番五次勒令回家,被痛入骨髓的思念折磨,原来她这一切都不是痴心妄念。
两人面对面跪着,执手相看,就像两人成亲那日,众人散去后,他们也是这么跪着,这么牵着彼此的手,祈求上天赐予他们长长久久的日子。
“人鬼殊途,该走的,不要留。”骆执秋惆怅道。
“敢问仙家为何今日我能看到阿亮?”阿妍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看向柳毓珄问道。
柳毓珄把簪子拔出来,示意道:“生犀燃之,人能与鬼通。”
“生犀。”阿妍小声重复着,沉思良久。
柳毓珄心里盘算着,既然葛亮一年眷恋人世不曾作恶,那么把他带回幽都即可,第一次出任务还真是轻松。
“我可否求两位一件事?”阿妍说完朝两人又拜了三拜。
“你说。”柳毓珄道。
“我想多跟他呆一段时间。”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满是神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阿妍。”葛亮轻轻唤着。
倒是骆执秋手微微一颤,感伤道:“你这又是何苦?”
“他在我身边一日,我便欢喜一日,这人生嘛,向来是欢愉少的。”阿妍道。
“你和他都会死的。”骆执秋无奈劝道。
“此生只求无憾。”阿妍朝他又拜了三拜,“还请仙人成全小女一片痴心。”
骆执秋手里的扇子来回摇晃,他在犹豫。当看到抬起头的阿妍,额上的鲜血和眼睛里的光时,那一刹,他心动了。
“好。不要吓到别人。”骆执秋道,“而且你要跟你父亲说好,此事就此了结。”
“多谢仙人。”
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的柳毓珄,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就被骆执秋一把抓住,迅速离开院落。
两人坐在一处矮矮的山坡上,不远处有熄灭的篝火,已过夜半,唱歌跳舞的年轻男女纷纷相约回家,两人只听到蛙鸣一片。
“师父,你俩刚才打什么哑迷呢?”柳毓珄赶紧问道。
但骆执秋并未回答她,而是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道:“你是不是好久没有见过人间的太阳了?”
怀里的人儿点点头。
她心想,既然阿妍承诺跟父亲和解,而且葛亮也不会伤害阿妍,那自己的任务总算圆满完成了。
而且她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郗徽说普通弟子看不到人间的太阳,她想试一试。
凯风自南而来,吹拂的人心思困,柳毓珄躺在松软的野草上,酣然入睡。
“我先睡一会儿,等太阳出来了叫我。”
“好。”
骆执秋见她睡着的熟睡的面容如同婴儿一样可爱,伸出手在她脸上微微刮了一下,被她伸开的手打掉。
脚底下的草,山间的风,旁边的人儿,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他心中觉得欢喜,抿着嘴微微笑着。
等到东方翻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正要把柳毓珄叫醒,却发现她本人早已醒来,嘴角还挂着哈拉。
他笑话她没一点女儿样。
她转到他身后,用他背后的锦缎华服擦嘴,然后满意的转到前面来,坐在他身旁,共赏朝阳霞光。
从旭日东升,到天光大亮,再到晒得人睁不开眼,她终于满意的回望背后的男子。
“你是不是用法术了?”
“什么法术?”
“郗徽说在幽都没有职级的弟子,是不能随意行走于人间的天光下的。”
骆执秋这才明白,他思索片刻,道:“或许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吧,我不能随意施法的。”
“你为什么要装我娘?”
许久没有听到他回话,柳毓珄睁大眼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原来他没有假扮阿娘的恶趣味。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认识阿娘,可阿娘又是谁呢?她疑虑道:“你认识我阿娘吗?”
“认识。”
“那她在哪儿?”柳毓珄急忙问道。
“她是我派去照顾你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养父在大漠中捡到你,一年后他重病,我害怕你孤苦无依被人欺凌,就令她装作是他的娘子。”
“她为啥不把我带到其他地方?”
柳毓珄想到自己小时候经常被人骂野种,叔叔婶婶也是为这个原因以她无资格继承为由,想要吞掉‘父亲’遗留的三亩薄田。
既然骆执秋要照顾自己,作为西海二皇子,让自己在高门大院里长大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那片大漠对你的身体有好处。”骆执秋淡淡道。
在柳毓珄未现世之前,那片沙漠虽然干旱,好歹还有些雨水。自从她出现后,一年到头下不了几滴雨,原本的居民渐渐搬离那里。
后来除了那个小村子一些不能动的老人,以及眷恋那片土地的人之外,方圆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
柳毓珄见他闪烁其词,想到今日能解决一个困惑足以,行事应徐徐图之,不可急于求成,等自己在幽都举足轻重,自然能搞清楚来龙去脉。
“那我们回去吧。”柳毓珄站起来道。
“你不饿吗?”
听他说饿,柳毓珄忽然想起来这次下山居然忘了件大事:应该把那一沓阳和纸拿出来卖的。
“你带钱了?”她随口问道。
骆执秋摇了摇头。
她有些失望,本来还想让骆执秋请自己大吃一顿,现在好了,只能喝东南风了。
忽然骆执秋从乾坤袖里拿出一沓纸来,得意道:“可以用这个换钱。”
她定睛一看,这正是自己藏起来的阳和纸。
“那是我的。”柳毓珄哀嚎。说着跳起来抢回去,以骆执秋的富贵出身,这一沓纸估计一顿饭都不够用。
“这明明是徒儿你孝敬为师的。”骆执秋嬉笑道。
可她再怎么跳也够不到,最后只得放弃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