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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阳光照耀着吴城千家万户,清水河闪耀着碎金般的灼热光芒。
离开墨家后,她还是做起了茶坊的生意。
每到日暮时分,她总是站在码头,在斜阳余辉里眺望远处海平线上缓缓驶来的商船,盼望能看到属于墨驰华的那一艘。
她的身影日渐单薄,脸颊消瘦下去,左脸侧的伤疤更显突兀,为了不吓到茶坊里为数不多的客人,她总是戴着半块面具,白色瓷面用金线精雕细刻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
闲来无事时,或在茶坊里独坐,或在雅室里唱歌,或在岸边伫立,仿佛遗世独立般生长在自己的世界里,心底里好像总是藏着秘密,静默的眼神叫人捉摸不透。
渐渐的,吴城码头有一位神秘的茶坊老板娘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每日慕名而来的茶客也日益多了起来。
她变得忙碌起来,闲暇时间越来越少,只是仍会在不经意的时刻猛地想起过往,想起还未归家的人。
这一日,是七月初七,天气意外褪去了酷烈,刮起了大风,空中隐约有惊雷之声,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七月初七,是墨驰华曾亲笔写在红笺上的大婚吉日。
段遇洳垂眸看着这张已经被她看了太多次,变得有些褪色了的红笺,唇边不由绽开一抹讥嘲般的笑意。
“驰华,我们终究......还是,无缘啊......”
一滴泪滑落眼角,红笺随风飘远,在空中滞留一会儿,落入水中。
此时,墨府。
灯火通明,议事厅中挤满了人。
端坐主位之上的,却是莫名消失一月之久而又在今夜突然出现的家主墨驰华。
他垂眸俯视坐在两侧的墨家各房主事人,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如漆黑夜色,深不见底,默不作声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离自己最近的二伯父墨为敬脸上。
墨为敬尚在疑惑为何家主一回家就忙不迭召集众人,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感到头顶一道目光压下来,不由惊了一下,抬眸看去,却见墨驰华严肃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他略一思索,便猜到那件事必定是被家主知晓了,不由屏住了呼吸,沉思对策。
夜晚的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议事厅桌上的蜡烛被吹得跳跃了几下。
墨驰华沉沉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我此次召集各位,乃为一事,”在所有人疑惑目光中,他抬手一指墨为敬,“二伯父墨为敬,违背祖训,勾结外人,意图谋害家主,篡夺家主之位。”
墨为敬眉毛一皱,面上神色不改,“家主此话无凭无据,可谓空穴来风。”
墨为庸随后冷哼一声,“家主出海一趟,不知这一月墨家大小事都是你二伯父在主持,怎么这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兴师问罪?难道是怕你二伯父不肯归还位子?”
墨为齐忽然磕了一下茶杯,扬声道,“家主啊,你得把你二伯父的罪状列出证据来,我们这些叔叔伯伯才能替你做主啊。”
此话说得轻蔑,显然是认为墨驰华无中生有。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看来家主和三位大家长的争执要再次上演了。
墨驰华没有说话,抬眸看了一眼蕙之,蕙之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很快,一个商人打扮的矮胖男子被押了上来,跪在墨驰华脚下,那人抬起脸来,下巴上一粒拇指大的黑痣,眼神在屋内好奇似的四处飘,看见墨驰华,目光畏缩了一下,又顺着他的目光瞟向墨为敬,然后像是被按住了七寸的蛇,把头埋了下去,再也不敢四处看。
墨为庸率先道,“这人是谁?你提他上来是何意?”
墨驰华挑眉,微微一笑,“大伯父稍安勿躁,且听我说说这一趟南下之行所遇趣事,我自会告知你此人是谁,我又为何认定二伯父包藏祸心。”
议事厅安静下来,墨驰华喝了口茶,慢慢开口。
“我为了寻找遗世奇珍风华永延镜剩下的半块镜面,乘船南下,历半月,遇海上飓风,商船搁浅在一处荒岛,船员死伤过半,我带着剩余船员在荒岛艰难求生,又过了十余日,粮食淡水皆所剩无几,大家坐困荒岛进退无门之时,一道灵光自山顶飞落……”
说到这里,墨驰华看了眼众人的脸色,挑眉一笑,“各位别不信,我没说错,那确实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灵光,从这团灵光之中走出一只单足神鸟,周身青羽流光溢彩,斑斓炫目,不仅如此,这只神鸟通人语。它告诉我,此岛乃西王母所居仙岛,因设有结界,故而荒草杂生,它还说,它乃西王母坐骑,名为毕方,它知晓我此来所求为何,特奉西王母之命奉上那半面风华永延镜。我问它西王母为何要轻易赠送神物,它答,此镜通灵,非西王母赠之,乃其择主而栖。”
想不到家主竟有这般奇遇,众人听罢,心下叹道,我墨家蒙神灵护佑,必能世代绵延。
墨驰华说到此处,眸色微沉,像是想到什么事,唇角扬起一缕似是而非的微笑。
“神鸟指明出岛之路,展翅而去,我带领一干人等在海上辗转数日,方才离船登岸。却在踏岸的第一日,商船上的所有人都在客栈中离奇暴毙,而我亦险些遭人暗害,大家可知这是何人所为?”
墨家各位主事人都沉默不语,目光却朝对方不经意看去,有人干脆轻咳一声,端起茶杯掩饰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扫一眼各怀鬼胎的墨家各房主事人,墨驰华收回目光,看一眼蕙之,蕙之立刻挺起胸脯,扬声道,“家主出海前就让人盯着府中各房动静,大家莫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能逃过家主的眼睛。家主看在大家都是长辈,都为墨家辛苦操劳多年,不愿让你们当众失了颜面,因此,劳烦参与此事的人私下交出各房掌印,自请离开墨宅,家主会为你们安排一个妥帖去处。”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尽是不满和愤怒,却又压着脾气,敢怒不敢言。
半晌,墨为庸站了起来,虎着脸道,“别以为你编了个离谱的故事,就能糊弄过去。说了半天,证据呢?没有证据,你就妄想驱逐众人,独揽墨家大权?”
蕙之欲言又止,转回头来看墨驰华,墨驰华朝蕙之点了点头,“说吧。”
蕙之便将视线转向墨为敬,一边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矮胖男子,一边对墨为敬大声说道,“这个人就是墨二奶奶的远房侄子张启书,他因欠下大笔赌债,才替墨为敬卖命。登船出海那日,他混在杂役之中,一路埋伏,直到返航上岸,趁家主在客栈中短暂休整时,在大家的酒水中投入毒药鹤顶红,片刻之间毒死了所有人。若非我们早前埋伏在墨为敬宅子里的眼线得知下毒之事,及时摆脱围堵,赶到家主房中阻止他喝下那杯毒酒,家主恐怕......”
墨驰华不吭声,其余人亦屏气凝神,墨为敬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额角一阵抽搐,像是没看到其他人扫过来的眼神,仍耐着性子往下听。
她红着眼,瞪着墨为敬,控诉道,“你昔日所为种种,家主念在并非伤天害命,才不与你计较,今日这件事,事关十几条性命,家主不可能再容忍你了。”
许久没有说话的墨为齐此时忽然大着嗓门道,“方才大哥说得有理,你说二哥害人性命,难道就凭你一面之词?证据呢?”
墨驰华看了眼墨为齐,转眸看向众人,“证据有三。”说罢,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人,“此人乃其一。”
被点名的张启书颤巍巍抬起头来,擦了把满脑门的汗,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我逼不得已、才才才、才下药的,对,都是墨为敬逼我的,都是他......他说要是我毒杀了墨驰华,他就是下一任家主,就会赠我万金……那可是万金啊,我这辈子都花不完,我......早知道会没命,我就不该听了那狗贼的话!”
他涕泗横流,头重重一下磕在地上就趴着不敢起来。
几个时辰前,客栈中。
墨驰华狠狠摔碎手中装了鹤顶红的毒酒,立刻着人揪出下毒之人。
张启书生性懦弱,贪欲迷了心,在墨二奶奶的怂恿下才答应替墨为敬卖命,趁墨驰华带领众人修整之机,在酒坛中下毒。
可这毒最终还是没进入墨驰华的口。他任务失败,一逃了之,却在半路被催债之人拦截,堵在清水河边一阵拳打脚踢,伤得爬不起来。
墨驰华的人找到他时,他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胆子更是见风就倒。
墨驰华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沉着脸看了他片刻,威胁了两句,便吓得他当场尿了裤子,生生吓破了胆。
被提溜到墨府议事厅,张启书从没见过这种肃穆的场面,一直木讷不语,生怕说错一句话,墨驰华一个不高兴就送他见了阎王。
此刻,墨驰华不过轻飘飘说了四个字,张启书就把所知道的事滔滔不绝的和盘托出。
话毕,气得一旁镇定自若了好久的墨为敬生生吸了口凉气,手里滚烫的茶水溢出,他差点失手摔了杯子。
良久之后,墨为敬才含笑道,“你我叔侄一场,想要我交出管事权,何必这么麻烦?你直接让人知会二伯父一声,我自会双手奉上……唉,何必当着各位长辈的面,故意栽赃陷害于我呢……驰华,你这事做的,有失考量啊!”
“栽赃陷害?”墨驰华唇角含着丝笑,“二伯父别急,此人的话你不放在眼里,各位长辈大概也是不信的……也罢,蕙之,将东西呈上来吧。”
没多久,蕙之就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厅内,托盘上只有一张信纸。
墨驰华出声打断众人的议论声,抬手指向那张纸,“这就是证据之二,二伯父同临城中药世家二当家董青林相互往来的书信……信中写到,愿以重金购买一味来自西域的药材。”
看见那张纸,墨为敬的眼神悚然一惊,立即镇定下来,无视众人震惊的目光。
墨驰华的眼神如冰冷的利剑,声音更是沉得发冷,“这味药材,便是西域鹤顶红,以秘法提炼花汁,只需一滴,便可毒杀一匹烈马。”
底下有人倒抽冷气,“鹤顶红这种毒药都使得出,可太歹毒了!”
“想不到平日里装得低调谦逊,心理却如此阴暗!”
“……”
墨驰华冷眼旁观,墨为敬完全不理会此刻一面倒的局面,淡淡一笑道,“这就是你的第二份证据?一张纸而已,我怎知这上面的字迹不是你捏造,印章不是你伪造?”
墨为庸紧接着道,“黄口小儿,妄想栽赃!”
墨为齐提议,“何不派人去临城将那董青林找来对峙?一问便知!”
墨驰华看向屋外,“何必麻烦,人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