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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楼紧挨着清河,三层阁楼倒映河面,水中倒影雕梁画栋,满楼灯火阑珊,人影如梭,远看如海市蜃楼般壮丽。
段遇洳不喜欢邻水而居,自从成为头牌歌姬后,就择了面向热闹长街的房间,平时饮食起居,招待客人,也都只在这里。
今日,她和往常一样,从早到晚都在各种各样的客人中间周旋,这位客人离开,下一位客人又来。去了来,来了去,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
她已经二十一岁,这种声色犬马长袖善舞的日子她过了十三年。
她盛名在外,姿色双绝,所有男人都愿意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她,可她不稀罕,她比许多臭男人还有钱。
她要的是择良木而栖。
端起桌上的花茶,浅浅喝了一口润喉,目光转向身边的丫鬟,“你下去吧,记得替我告诉花姨娘,就说我今天身子不舒服,那些点了我名字的客人,让他们明天来。”
“是。”
丫鬟温顺的应声离开,下楼时,见到一位穿藏青色儒衫的男子正要上楼,看清楚他的脸,不禁呆了一呆,随即连忙低下头红着脸走开了。
墨驰华上楼后,只被允许坐在外间,在他面前,是一道纱帘,纱帘后,是一个女子绰约身影。墨驰华看不清女子的脸,但也猜到,那就是洳娘子。
他虽然并不流连勾栏瓦舍,但坊间青楼女子的名讳,也听过不少。
他自认是一个正经生意人,若非必要的应酬,平常是从不出入这种地方的,也因此,关于眼前这位洳娘子,他知道的无非是她流传在外的名声,并没有与她有任何交集,也无从认识她。
若非今日意外听她唱歌,他从来不知,原来那江淮头牌歌姬的名声并非谣传。
方才门口那姑娘说,是洳娘子邀他上楼,呵,竟拿他妹妹的下落要挟他。那刚兴起的一点兴趣,转眼就变得索然无味。
所谓头牌歌姬,也不过是个惯会耍小手段的寻常女子罢了。
墨驰华端起桌上的茶杯,低头喝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着对面的女子先开口,他要看看,这大名鼎鼎的洳娘子邀他上楼,会说些什么。
段遇洳透过纱帘,目光含笑,轻轻扫过他眉目,手中的茉莉花茶散出清雅香气,萦绕鼻尖,她唇角的笑意温柔凝淡,若非隔着一层纱帘,墨驰华一定会瞧见她颊边的红霞,以及眼中势在必得的狡黠。
“我常听楼里的姐妹说,墨公子芝兰玉树,风采无双,如今见了,果真不错。”
墨驰华放下茶盏,抬起眸子,那是一双风华内敛的黑眸。寒潭千尺,不动声色。
视线落在女子脸上,纱帘晃动,女子的面貌模糊不清,他淡淡一笑,“姑娘谬赞,在下不过一俗人。”
段遇洳微笑不语,墨驰华道,“茶也喝了,话也谈了,姑娘不妨告诉在下舍妹的去处,在下速速离去,就不打扰姑娘清净了。”
段遇洳道,“公子,遇洳这儿有一灯谜,若公子能猜出谜底,我就告诉公子舍妹所在。”
“在下没有心思和姑娘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若不说就算了,在下自去寻找。”
墨驰华起身告辞,往楼下走。
“公子留步。”
段遇洳撩开纱帘,站在墨驰华身后,一阵茉莉花香自身后传入鼻尖,墨驰华胸中的闷气消散了些,他转身,见面前的女子对他微微施了一礼,朱唇轻启,微笑道,“我方才有些唐突,望公子见谅。”
墨驰华道,“无妨。”
“公子,实不相瞒,我此次邀你上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墨驰华蹙眉,“什么忙?”
“替小女子猜出这一道灯谜,”段遇洳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白色丝帕,展开在墨驰华眼前。
“这灯谜是顾员外昨日交给遇洳的,他与遇洳打了个赌,若遇洳一天内猜不出灯谜,他就要我嫁给他做妾。我本来不愿和他打赌,可他说,若是我不和他睹,就差人砸了春香楼的招牌,花姨娘在我跟前左哭右求,逼得我不得不答应。可是遇洳没读过书,才疏学浅,琢磨半日,仍旧猜不出谜底。方才我见墨公子驻足楼下听我唱曲,我才突然想到了这个法子,墨公子长于钟鼎世家,文采斐然,想来一定能替遇洳解了这燃眉之急。”
墨驰华将视线移到她脸上,没说话,似乎在琢磨她话里的真假。
段遇洳将帕子收起,从容开口,“如果墨公子不相信遇洳的话,我可以先表明我的诚意。”
她瞅着墨驰华的脸色,见他神色稍有松动,才斟酌着语气温言道,“舍妹就在隔壁好客轩楼上,方才我亲眼见着她被好客轩老板娘请到了知的房中。公子可以宽心,了知不会为难墨小姐的。”
墨驰华这才朝她摊开手,“方才那灯谜,可否让在下再看一眼?”
段遇洳将帕子展开,放入他手中。
墨驰华拿着帕子,回身坐下,凝目细看帕子上的小字。
段遇洳站在一旁。
清风徐来,拂动纱帘,浅浅光辉洒满他衣袍,藏青的颜色,沉静内敛,他的轮廓笼在薄光中,线条利落优雅,手指修长,轻轻在玉白丝帕上移动,那低眉沉思的模样,仿佛古画中走出的谪仙。
“有纸笔吗?”
墨驰华抬眸看向她,她的目光来不及收回,猝不及防与他撞了个正着,一时脸红心跳,急忙收回视线,在他微微诧异的注视下,却不知该看向哪里。
她觉得有些尴尬,想着该说点什么,却见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现似的,自己起身去取搁在旁边桌上的笔墨,毛笔蘸了墨汁,悬在纸面上,动笔前他抬眸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姑娘真的猜不出谜底?”
段遇洳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含了三分调笑,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又听他话里调笑的意味更浓了,“树儿睁开眼,是‘相’,小子屋下眠,是‘见’,良心缺一点,是‘恨’,日落残兔边,是‘晚’。顾员外是想告诉你,他同你相见恨晚。”
段遇洳在他对面坐下,拿起帕子,一行字一行字的琢磨过去,然后放下帕子,将桌上的茶壶端起来,替墨驰华倒了一杯茶,清淡的茶香飘出来,她笑道,“可是我却觉得,这四个字用来形容我对墨公子的感觉,才恰恰合适。”
墨驰华的手指轻轻擦过杯盏,瓷器被温热的茶水烫过,那种丝滑中带着暖意的触感直达心底,他直视着段遇洳的眼睛,沉默半晌,忽而哑然一笑,“原来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
段遇洳自知自己花容月色,才智俱佳,只要她愿意,没有哪个男人能逃脱她的蛊惑。
墨驰华的反应,却让她感到诧异,她低眉含笑,颊边浅浅的梨涡点缀在洁白肌肤上,使她看起来我见犹怜。
她望进墨驰华的眼中,坦诚而认真,“墨公子面前,我不敢卖弄,方才的话,都是我的真话。”
“哦?”
她凝眸,不露一点怯色,“天下女子,谁不期盼觅得良人,遇洳自然也如此。今日有幸得见公子,若不将心意相告,怕会错失良缘。遇洳特意邀请公子上楼,就只有这一个目的,便是想得公子青睐。”
墨驰华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眸光明亮,唇角的笑意不卑不亢,便收回视线,垂眸含笑道,“我看姑娘生得貌美,多少男子上赶着想成为姑娘的良人,你又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听公子这话,已有心上人?”
“这倒不是。”
“那么,公子有隐疾?”
墨驰华忍不住笑道,“洳娘子真是风趣。”
“既然都不是,公子为何拒绝我?”
“我妹妹年纪尚小,我曾答应过母亲,要照料她到年满十八,方才考虑娶妻。”
“这......”
段遇洳纵然巧言善辩,听见这话,却也不由一愣,忍不住苦恼的挠了挠额头,“这样也没什么,如果墨公子愿意,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
墨驰华半晌没说话,拧着眉看她,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样。
段遇洳又道,“公子不拒绝,那我便当公子愿意咯?”
墨驰华抬手揉了揉眉心,含笑望她片刻,又垂眸看着手边相见恨晚四个字,良久才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这一叙,姑娘可满意?”
段遇洳轻笑着点头。
“既然满意,可否让在下离开?”
段遇洳并不急于得到答案,倩然起身,拿起笔蘸了墨,重新展开一张洁白的纸,将那四个字谜底重新抄写一遍,然后将纸张叠起,装进一个精致的木盒中,郑重递到墨驰华手上,对他道,“遇洳对公子一见钟情,公子回去后,莫忘了遇洳,记得常来。”
墨驰华收起盒子,淡然一笑,转身离开。
好客轩的灯火不亚于春香楼,只是楼中的香气却过于浓烈,墨驰华进去的时候,皱起了鼻子。
墨镜姬正在三楼雅间同了知讨论迷迭香的做法,正兴起,却感受到头顶有一束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她只好僵硬的抬起头,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哥哥......”
墨驰华朝她走过去,听到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闻声看去,这才发现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在她脚边是碎掉的茶杯,目光往上,墨驰华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并不认得她,回头看向自己妹妹,“玩够了?玩够了就跟我回去。”
墨镜姬不吭声,悄悄挪到那女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墨驰华做了个鬼脸,“哥哥,我今夜就宿在这里了,你要是不想回去,也可以宿在这里。”
“镜姬!”
墨镜姬连忙扯一扯身边女子的袖子,小声道,“了知姐姐,你帮我劝劝我哥哥,我就想在你这儿睡嘛,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