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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之大(一百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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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她的笑容瞬间僵住。悲叹一声,倒回床上。

    那人走过来,弯腰看着她的脸,笑道,“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小竹眼皮都懒得抬,“我还没睡够,你出去。”

    “你睡很久了。”哪怕没睁眼,她也觉得那人的目光沉沉压在自己身上。

    着实不舒坦,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瞪向那人,“干嘛?”

    “小竹。”那人轻轻唤一声。

    “你......”

    小竹如被人点了穴般登时直起身。魏然笑看着她,目光温软。

    “魏然?”

    “是我。”

    “你来了?”

    “嗯。”

    这么淡的一声,却让小竹三魂七魄都出了翘。她呆楞的盯着魏然的眉目细细看,虽是华旭的面容,但那清冷的眸光,挺直的鼻峰,唇角的笑靥,还是那么熟悉。他消失的时间并不长,这一刻,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再次见到他,小竹却有一种道不明的感觉,这个人,明明近在眼前,又仿佛遥不可及。手指微微颤抖着触碰他唇角,她只是在确定,那点笑靥是有温度的,像他人一样,是暖的。

    指尖还未触碰到,魏然便收起笑意,沉默的看着那根伸向自己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目光,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抗拒。

    他的反应让小竹刚刚荡起细微涟漪的心湖在刹那间结起冰霜。

    小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不该试图去感受一座冰雕的温度,那会将自己冻伤。

    收回手指,乖乖躺好。手掌在被子里握成拳头的一刻,她只觉得内心激起一阵无法排遣的沉闷,似乎心脏被人捶了一拳。那种疼痛是无声无息的。当蔓延至大脑,她觉得难以呼吸。

    小竹将被子往上扯,盖住头,然后闭上眼,侧过脸。她不想看见魏然,不想说话,她只是需要点空间让自己静一静。

    魏然起身退开一步,心绪有几分欲辩难明的烦躁,他付手静静看了小竹一会儿,眉头微皱,思索着眼下是该离开还是揭开她的被子?

    站了片刻,魏然还是决定揭开她的被子。

    小竹死死抓住被角不准他动,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干嘛?”

    魏然沉声道,“别闷坏了。”

    小竹将被子一掀,直接坐起来,瞪了他片刻,没好气地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就在你身边。”

    她吼道,“骗人,我身边只有一个讨人厌的华旭。”

    “小竹,”魏然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你为什么在生气?”

    “我没有。”

    “你可是在恼我没有及时找到你?”

    “我一个人自由自在,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相公作陪,开心着呢,没有你正好。”

    “哦?这会儿承认华旭是你相公了?”

    “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

    “哼,骗人。”

    “你一路上心不在焉,对华旭的热情爱答不理,还很不给面子的打翻他递来的一杯热茶,你们说的话,做的事,我可很清楚。”

    “既然你就在我身边,那你怎么现在才出现?而且,你明知道我很挂念你,你刚才还对我那么、那么冷漠。”

    “我,”魏然语气低沉,“对不起,小竹。”

    话音落下,华旭的身体就缓缓倒了下去。而魏然正好好的坐在床边,目色含笑的望着她。

    魏然伸手摸向小竹粉白的脸颊,低声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对不起,小竹……”

    “魏然,你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竹整个人就如遭雷击——她震惊地看见,魏然伸过来的那只手,直接从她的脸颊上穿过,随后,从手心开始,魏然整个人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像一团云雾,似乎立刻就要从她眼前烟消云散。

    她已经顾不得其他,急急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整个手臂一下子从他的身体穿过去,小竹吓傻了似的,呆呆望着魏然。

    魏然依旧唇角含笑,只是这笑容平添苦涩,“别怕,小竹,我不会消失,我只是没了肉身,只能寄身在华旭的身体内。”

    小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模糊间,感觉到眼眶有些痒,指尖一抹,竟是一手温热的眼泪。

    看着魏然苍白的面容,虚弱的轮廓,她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魏然,你只是暂时没了肉身对吧?我们出去的时候,你也不会消失,还会像以前那样活生生的对吧?”

    魏然没有回答她,重新回到华旭的身体,然后沉默地起身,走到窗口,付手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紫藤花瓣。

    轻纱摇摆,将他的身形隐在一层看不清的光影中。

    自己现在的情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副残缺的魂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入梦时,西王母便瞧出他的身体从肉身到魂魄,早已经千疮百孔,只剩下最后一层灵力打开山海经梦境。西王母体恤他,为了替他省下这最后一点灵力,才会施法直接送他们三人进入华旭和爻灵的梦境。魏然入梦时,肉身便在山海经梦境强大的结界压迫下化成飞烟,只有魂魄在灵力的维持下得以勉力存活。他心知,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不能在山海经梦境里停留太久。

    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小竹,他明白小竹的性子,若是知道他如此,定会不顾一切央求他离开这里。事情未办,时候未到,无论如何,他还不能走。所以,小竹,对不起,我必须瞒着你。

    魏然回头,对小竹微微一笑道,“别担心,离开这里后,我就会恢复如初。”

    听到这话,她提到嗓子眼儿里的一口气才算放下。

    她下了床,走到魏然身后,问道,“对了,你看见长琴没,他分明和我们一起进来的,怎么也不见了?”

    魏然看向窗外,“他这会儿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小竹推开门,看见院子里紫藤花架下有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把古琴,琴尾焦黑。此时此刻,正好有风拂过,紫藤花瓣片片飘落,地上积了一层,桌上铺了一层,古琴就惬意地躺在花瓣之上,享受着花香、微风与暖阳。

    魏然走过去,随手拨了一根弦,一声铮鸣,惊飞了层层紫色花瓣。刹那间,古琴白光闪现,变成一位白衣长袍的仙人。那仙人正睡眼朦胧,好梦被扰,面颊上浮着一层不悦。他睁开眼看见面前的人,那层不悦就瞬间散了开,变成优雅卓然的笑颜。

    “这一路灵力耗损太大,方才关闭灵识休眠调息,这会儿好多了。魏然,你难道没调息?怎么脸色这么差?”

    说着,就伸手去探魏然的灵脉。手指还没碰上,魏然就道,“我很好,不用看了。”

    长琴仔细看了他一眼,仅有的那点睡意都被惊没了,忙道,“你的肉身呢?”

    魏然道,“暂时用不上,这样也挺好。”

    长琴再仔细看了他一眼,瞧见他眼中的一点萧索和寂然,喉头一梗,没再追问。

    魏然笑看向他,用目光告诉他: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白鲲的病根。

    长琴将目光转向小竹,见她换了一副样貌,小脸雪白,眉目婉转,个子高挑了不少,身姿曼妙许多,白纱襦裙,墨发如瀑,周身还有隐隐清雅花香,一举一动间说不出的柔美灵动,与之前那位稚气少女截然不同。

    长琴不禁赞道,“想不到我们的小竹打扮打扮还是个可口美人儿。”

    小竹低头看一看自己的打扮,颇有些不太自在。她是第一次穿这样梦幻的白纱衣裙,也是第一次顶着这样一张绝美的脸。如果给她一面镜子,她定会被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吓死。

    她挥挥手,敷衍道,“谢谢夸奖,但这皮相再美,终归不是真的。长琴啊,你要是想看美人,出去后去窑子里逛一圈,保准你大饱眼福,环肥燕瘦,万种风情,随便你挑随便你看。”

    长琴疑惑道,“窑子是什么?”

    “嗯,”小竹顿了一下,“窑子,就是那个,嗯,青楼。”

    长琴古怪的看一眼小竹,又转向魏然,“魏然,你在哪儿捡到的这个姑娘?”

    “停尸房。”

    长琴,“嗯......”

    聊了这么久,长琴似乎终于想起正事,看了看小竹,又指了指魏然,道,“你们都变成了别人的样子......这就是说,你们的魂魄分别寄居在爻灵和华旭的身体里,那他们原本的魂魄呢?”

    魏然道,“他们的魂魄还在自己的身体里,只是暂时沉睡。”

    小竹道,“可我没有感觉到爻灵的存在啊,从进入这个梦境开始,我就以爻灵的身份存在了,从始至终都只有我自己。不过,倒是华旭刚开始出现过一段时间,还追着我喊娘子呢。照你这么说,那他现在是沉睡状态?”

    魏然点头,“这是爻灵和华旭的梦境,我们进入他们的身体,一定有原因。”

    小竹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长琴忽然道,“如果我没猜测,这也是西王母特意安排的,她让你们直接进入梦境主人的身体,就是想让你们通过爻灵和华旭的经历,早点找到真相,早点出梦。”

    魏然对这个想法没有发表评价,只是淡淡的说,“不管怎样,既来之,则安之。”

    三人无法自行催动梦境,无法左右梦境发展,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长琴又变回了古琴模样,躺在木桌上继续晒太阳。小竹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晃荡着双腿,歪着头盯着头顶的天空发呆。魏然坐在桌边,弹奏着古琴,悠扬清越的琴声伴随着紫藤花香回荡在院子里。

    长琴的思绪随着琴声穿越无数个光阴,回到遥远的尧山之巅,那些年那些人,再也回不去。他叹息道,“清风朗日,韶光如许,纵是一生如此,便也乐哉。”

    魏然弹琴的手指不曾停下,他的思绪却回到那些在“看得开小筑”里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但那是孟章和茵竹一起度过的最平静也是最难得的日子。

    他记得,院子外有一片竹林,竹林下有一石桌,在天朗气清,竹叶摇晃的日子里,他时常坐在石桌旁弹琴,茵竹喜欢替他温茶,喜欢随性跳一支舞,喜欢枕着他的膝盖听他弹琴。时光如斯柔软,怎叫人不留恋。

    小竹从紫藤花架处走过来,坐在魏然旁边,支着下巴听他弹琴,一曲弹罢,小竹感叹道,“魏然,你的琴弹得真好听,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跳一支舞就好了。”

    魏然看向她,小竹又道,“可惜,这里没有人会跳舞。”

    长琴的声音从古琴里传出来,“我听闻爻灵仙子琴棋书画,音律舞蹈,无一不精,不如,小竹,你试着一展舞姿,让我们赏一赏西王母座下掌灯女史的仙姿?”

    这话让小竹一愣,她发现自己无法接话,因为她除了占据这具身体,其他的压根不会。

    正沉默着,一道温热气息冷不防从她的耳朵后缠绕而来,“娘子,为夫在这儿弹琴,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小竹一个激灵,转头看向那道气息的来处,脸还是那张脸,可是很明显,人不是刚才那个人。此时此刻,坐在她旁边的,是华旭。小竹一脸的黑线,魏然啊魏然,你消失之前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见她满脸古怪的望着自己,华旭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辜道,“娘子,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是为夫太好看了吗?”

    小竹望天,“......”

    长琴为了不引起华旭的注意,隐去自己的原形,化成华旭常使用的那把古琴的模样,此刻静静躺在桌上,听着华旭的话,心说,这家伙可真是个活宝,想不到大名鼎鼎威震六界的上古鲲鹏华旭竟是这么个黏糊糊的性子。

    见自家娘子迟迟不说话,华旭很自然的误会了,忙握住娘子的手,急急地解释道,“娘子,我方才使了个诀让你睡去,是想尽早将你带回来,远离凡间是非之地。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不过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我一定全都听娘子的。娘子说一我就不说二,娘子说走东,我就不走西。娘子......”

    华旭将自己的脸贴上小竹的手心,小猫一样撒娇似的蹭着。

    小竹很想甩开这厮的手,但低头一看,只见他睁着无辜纯真的眸子,一脸讨好的望着自己,这种神色,如果换了别的男子,绝对会腻掉她一身鸡皮疙瘩,可是这种表情出现在华旭脸上,怎么看都不违和,反而看起来情意绵绵,情真意切。

    怎么他就有这种叫人莫名心软的本事呢?难道真是他长得太好看,叫人被皮相蛊惑了?

    小竹感到纳闷,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华旭分外喜欢她的这个小动作,舒舒服服贴着她的手心,满眼都是她。

    这时,一串“咕噜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小竹肚皮里传来,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嘿嘿笑了一声,“我好像,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