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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沾满鲜血的骑兵们重新返回山脚下排成两排横队,举着大蠹的骑兵在其前方慢慢踱步经过。www.tsxsw.COM
千户举起手中的短杖,高声喝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骑兵们齐声振臂高呼:“我们是天下的主人蒙古大汗的部下!”
“你们为谁而战!”
“我们为了大汗去横断黑水,挖取人心!”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秃鲁花!我们是秃鲁花!”
呼喝声中满满的极度的自豪和奋勇。
立马在山坡上的数人将这一幕从头至尾的看在眼中。郝经侧身对宋义长笑道:“宋先生,我秃鲁花的这些孩儿们的表现,比南朝军马如何?”
宋义长摇头叹道:“论起杀手无寸铁之人,南朝兵马也一样这般神勇的,我素闻大汗帐下怯薛是天下精兵,只要有一万人,足以横扫八荒,如果公要给我看的就是这些,实在有负我千里迢迢远来投奔的苦心。”
郝经觉得脸上有点微微发烫,在蒙古人军中久了,渐渐的连他也将杀戮当成了一种习惯,对于利用俘虏的百姓来磨练杀人心的训练,他最近也不太觉得难以接受了。
被南朝的儒生这样讥讽一句,难免觉得觉得惭愧。
“北军起自漠北,茹毛饮血、凶暴嗜杀的习惯怎么能一时剪除?”他对宋义长说道:“但你我都知道,现在气运在蒙古人一边。以他们团结一心、士马之强,席卷天下是迟早的事情。义长或许不知道,大汗的疆土已经向西拓展了万里,从和林出发,需要快马日夜奔驰一年才能抵达西方的边境,古今大国,秦汉隋唐,哪有我大蒙古国声势之盛,国力之强?”
“义长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我一起共同辅佐忽必烈大王,在蒙古人中持续的推进王化,让这些刚刚摆脱了萌蛮之态的天下霸主慢慢的接受圣人教化,懂得礼法的重要,让他们懂得治理天下不仅仅只靠屠杀,更要广行仁义,只有这样做才是最符合实际的拯救天下的道路。似南朝那种浮华空谈之辈,不识天时对抗大势,除了多杀伤性命,白白的折损赵宋的阴德,对天下人又有什么好处?”
“正是如此。”宋义长说道:“我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才借助营救千面佛的这件小事,趁机得到晋见忽必烈大王的机会,郝先生在当中费了许多气力,义长没齿难忘。”
“北方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郝经的语气相当诚恳:“蒙古人不缺善战的勇士,但是对于治理百姓,尤其是怎么治理中原的百姓,他们知道的太少了。”
二人说说谈谈间已经走到了山脚下,这里伫立着一个巨大的敖包,两名箭筒士正在敖包钱守卫,看见郝经前来,一齐举手为礼。
“进来吧,”郝经下了马,亲自撩起了帐幕:“大王等待你多时了。”
帐幕里只坐着一个人,这是一个衣着华丽、身材颇高的蒙古贵族青年,长着一张典型的蒙古人式的宽大的脸庞,一双虎目散发着锐利的光芒,宋义长即使从未见过忽必烈本人,这时候也深刻的感觉到,这个人必然将来是大宋第一号的敌人。
忽必烈看见郝经带着宋义长走进帐幕,高兴呵呵大笑,亲手举起酒壶斟了一杯马**酒,站起身来端到宋义长的面前。
“草原上的人家遇到了远来的客人一定要敬献一杯酒的,宋你是郝经的朋友,也是我们蒙古人最尊贵的客人,请喝了这一杯酒,我们好好说一说话。”
宋义长接过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马**酒剧烈的骚气在胃中翻腾开来,让他觉得分外恶心。
怪不得这些草原上的蛮子一进入中原,就对中原的蒸酒喜之若狂,宋义长想到,谁会愿意总喝这种带着尿骚味儿的饮料呢?
看着宋义长脸上奇怪的表情,忽必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中原的人,喝不惯这种带着骏马味道的马奶酒,这是草原男子才能品尝出的浓烈味道。”
他拿过酒杯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说道:“我听说你先是抓住了我们的奸细,然后又暗中把他救了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宋义长协助大冶县捕获千面佛后,出了县城绕了个远,在大冶县通往黄州的官道上埋伏了起来,等大冶的衙役和官兵经过的时候,宋义长令人装扮成贩卖酒浆的小贩偶然路过叫卖,在酒水里下了迷药,大冶官兵不虞有诈,喝了带有迷药的酒水,自然被宋义长轻松的解救千面佛脱困。
“我们蒙古人最重视的是为大汗尽忠的好汉,似你这种先为思南思人效力,转头又来帮助我们的人。”忽必烈的脸上突然显露出一种暧昧不明的神情:“我们可不敢贸然收下。”
宋义长眼望着上方,平静的说道:“当年泰赤乌部里有一个驰名草原的神箭手只儿豁阿歹,在跟乞颜部的战斗里异常骁勇,曾经先后射杀了无数蒙古将士,甚至连铁木真汗的爱马也给他射死了。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
只儿豁阿歹就是蒙古帝国后来的头号战将哲别,一个国家若想发展扩大,只依靠一国一郡的人才是不可能成功的,在这样的时代里,能够脱颖而出的强者,必须具备一颗兼容并包的心。
忽必烈朗声大笑,说道:“你们思南思人总是喜欢拐着弯儿说话,不错,成吉思汗是重用了哲别,但哲别是草原上最好的勇士,他能够用箭射中空中飞旋的木碗,空手接住飞射的羽箭,将箭头折断了再射回去,依然能够射穿敌人的胸膛!你这样一个身子瘦弱的南人,有什么本事让大汗也来重用你呢?”
“哲别的勇力,可以杀十人百人,”宋义长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教给殿下的术,是能杀十万百万人的帝王术。”
忽必烈听了通译勉强的翻译之后,大惑不解:“什么是‘术’?”
宋义长说道:“成吉思汗南下攻打金国,在野狐岭拼死血战,击溃敌人三十万,这就是‘力’,是战场上的勇武。但是他派人给耶律留哥官职,派人联络在山东的豪强们,和金国谈判索取好处,这就是术,是战场外的通盘谋划,是智力的较量。”
忽必烈是新一辈蒙古贵族中少有的聪明通达之人,宋义长的话他一听就明白了。他兴致勃勃的追问道:“先生能教给我什么样的术?”
“蝇营狗苟之术,那是市井俗人才学的。大王不必问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教给大王的,乃是权登大宝,帝营八极的王霸之术。”宋义长长声笑道:“就是不知道大王有没有这个胆子来学。”
忽必烈突然沉默下来,他低声对通译说了两句,挥手叫通译退了出去。对郝经说道:“郝经,你来翻译。”
宋义长面不改色的说什么王霸之术的时候,郝经就知道今天这谈话要坏事,他原本的打算,是宋义长能随便谈谈什么好生不杀、仁爱慈孝,如果再广泛一点,谈谈长生养命,能够让忽必烈觉得这人有些用处,留在身边就足够了。
哪知道宋义长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这时候的忽必烈能够对初次见面的南朝人公开谈论这些心底最深的隐秘么?
宋义长看着忽必烈犹豫不决的模样,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北朝人士,率心直肠,没有南朝那样心机重重,互相防范,所以豪杰义士才能不避险阻,远道前来投奔,今日大王这般为难的模样,看来与南朝诸位并没有本质的不同。罢了,只怪宋义长见识不明,明珠暗投了。大王若是还念在宋义长远道而来的辛苦,请送义长一匹马,让宋义长能够另投他处。若是担心大汗怀疑,索性直接将宋义长的脑袋送到大汗阙下,也算是宋义长没有白来一趟北边。”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朝敖包外走去。
忽必烈也站起身来,喝道:“你先等一下!”
他朝宋义长走近了两步,盯着宋义长那年轻的脸孔,心中盘算着是否要跟他说说心里话。
宋义长看他盯着自己长久的不做声,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朝郝经做了个手势,郝经也凑了上来。
“我知道大王的心中事,应该是和曲出大王有关吧?”
忽必烈瞪大了眼睛,说道:“是又怎样?”
“我曾经听说先代大王拖雷,为了阻挡窝阔台大汗的咒怨而死。而窝阔台大汗曾经对各位王子公开盟誓:将来传汗位于拖雷系子嗣。大王跟我说句实话,这件事情有还是没有?”
这是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忽必烈只是沉默以对,既不赞同,也不明确否定。
“大王不说话,那我就大个胆子,全当是真有这回事情了。但是我说一句大不讳的话,我只怕大汗未必是做了将汗位传给拖雷汗子孙的打算。”
忽必烈冷冷的说道:“蒙古人最重视承诺,若是说了话不算数的,跟勇士在战场上逃走一样丢人,难道就不怕长生天的责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