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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奇见他身上的积雪都不在融化,知道此人体温已然下降到甚低的温度,连气息也若有若无,难怪游奇察觉不到。游奇见此人命不久已,却又这般倚在雪中,不忍转身走开,便道:“你…..是谁?”
那人欠了欠身道:“兄台难道看不出么?在下是一个快死的人。”他一动,却没有肢体能支撑住其平衡,一下重重歪倒在雪地中。但他也不挣扎着座起,只是在雪地中静静躺着。
游奇皱了皱眉,想将他扶起,还未触到他,那人摇头道:“若是兄台有心助我,便远远的走开些吧,让在下好好听完这场雪落。”
游奇心知他伤势甚重,已然无医药可治了,本欲转身走开,但天性仁厚之心,又使他不忍见一个将死之人,就这般的僵卧在这刺骨寒冷的雪地中,于是又止驻了脚步。但他刚一转过身,那人便已道:“莫非这位兄台嗜好同将死之人说话?仰或是喜欢看人咽气不成?”
游奇也不理他话语中的冷嘲之意,俯身将他从雪地中携起,轻放在风雪吹打不到的一处角落里。那男子的脸上谔异之色呆了半晌,脸上两只血洞朝游奇望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还是快些离去吧,以免惹得不幸上身。”
“不幸?嘿,”游奇仰天嘿嘿一笑,摇头道:“我杀人放火,已成了被全国通缉的重犯,为了换得悬赏,成千上万的素然不识人,都想拿我这颗颈上人头,且杀的那个是我心爱之人的母亲,烧的也是她的家,自然被她恨之入骨,”他指着昏暗的天空,“看这天地之广,也没有我可去之处,世界虽大再也没有能与我一言之人,终日恐恐惶惶浑浑噩噩,如丧家犬一般,不幸?哈哈,我到真想看看还有什么不幸能落在我的头上。”
那男子摇了摇头道:“兄台末要轻言轻弃,请看这雪,即便是下的再大,积的再厚,也终有消融之日,你的冤屈终究有一日会真相大白的。”
游奇心中一震,后退了一步,望定他的面上那两只血窟窿,缓缓的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受了冤的?”
那男子轻声道:“我听到的。”
“听到的??”游奇冷笑道:“你是听到我受了冤枉?你是听谁说的?”游奇初见到这人身受罹毒,还不由对他抱有怜悯,但此时他已然认定这人绝然不寻常,复而提起警觉。
那男子声息越发微弱,但鲜血淋漓的脸上却一般的淡定:“兄台误会了。并非是有人告知在下,而是兄台自己告诉我这双耳朵的。”
游奇也不说话,而是冷笑一声,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那人嘴角弯了一弯,似是一丝苦笑:“我知道兄台此刻对在下甚是.....甚是......疑惑,其实很简单,在下自来这双耳朵的听觉就比寻常人稍敏锐一些,极其微弱的声音也勉强听得到,各种心绪波动之时,心跳的音律都是不尽然相同的。在下眼睛虽然没了,但仍听得到兄台心跳和脉搏的节律,从而得知兄台初时心怀怨气,而后的突发杀意,以及此时的心怀.....心怀.....疑虑。说到杀人之时,在下听不到你心中的恐慌,却尽听到你心中的愤然不平。虽然人会撒谎,但是心跳却不会撒谎的。”
他无力的喘息几声,接着说下去:“我这番话,寻常人听了定然是不信的。但兄台你然或是信的。因为我听得出,你也不是寻常人。”
“果然,”游奇道:“你也是.....”
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微弱的笑了笑:“这便是我唯一的能力。若不然,也不会到这般地步了。”
游奇道:“是什么人干的?”
那男子苦笑道:“是那些......”他说了两字突地住了口,转声道:“此时兄台心中疑虑已消,请快快离开这里吧,在下想最后独自静上一静。”
游奇摇了摇头,说道:“不。”
那男子皱了皱眉,说道:“就算在下的恳求,兄台便看在大家萍水一场得份上,给在下留些清静的片刻,难道不行么?”
游奇又摇了摇头,道:“不行。”
那男子挤紧了眉头,愠怒道:“你这人好生没道理!连一个将死之人也要欺辱么?”他剧咳了几声,呸的一口带血的痰朝游奇的脸上喷去,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那口血痰斜斜飞起不到两尺,便落到了雪地上。这男子一张雪白的脸,已然怒到蜡黄,“你到底走是不走?”
游奇淡淡的道:“不走。”
那男子的盛怒的声音中有些绝望:“为什么?!”
游奇指着被大雪裹得一片迷蒙的道路说道:“因为杀气很浓。”他转过脸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追杀你的人已到了罢?”
那男子的盛怒突地颓了下去,整个人也似是萎缩了一般,缓缓得道:“原来....原来你也听到了么?”
游奇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听到的,而是我背上的寒毛感觉到的,”他摩着赤着的胳臂上,那些层层叠叠、斑斑驳驳的可怖伤痕,笑道,“每当被狮子老虎那些饥饿的野兽盯住时,我背脊上的汗毛都会倒竖起来。”
那男子愣了一愣,也微微的笑道:“狮子老虎?莫非你是住在深山的里么?呵,你这人倒真是怪得很,”他停了笑容道,“的确如你所说,他们便是追杀我的人。但你我素未平生,兄台犯不着为了在下淌这浑水。那些人厉害得很.....且在下又是一个将死之人....兄的好意在下唯有来生再报了,还望兄能速速离开罢。”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急促,还未止声口中便已溢满了鲜血,连已然干竭的两只眼眶里,也再次缓缓的流出血来。
游奇狠狠地皱了皱眉,嘿的冷笑一声道:“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
如若瓢泼大雨一般密集的雪片,将天和地都笼罩了起来,目所能及之处,尽是一片苍茫的昏暗,仿佛这整个世界都装在一瓶淤浊残酒中一般。这寂巷两旁的矮屋,虽然遮挡住了呼啸的风声,但挡不住驭风而来的刺骨寒意。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这寂巷中更加的静和寂了。
在这份宁寂中,巷口处传来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夹杂在脚步声中还有着一些绵绵密密的窃窃私语,和几声清脆的笑声,但在这冗长的狭巷里却听得不甚清晰。渐渐的苍茫的大雪中慢慢走来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身体甚是瘦小,在这足以盈尺的积雪,已然快到了他的腰记,一步一步行的甚是艰难。另一身影比他还要更矮上一些,却是四脚着地,行的轻松。
眼看将那瘦小的身影撇在身后,那瘦小的身影喘息着喊道:“慢些,阿黄,慢些,我都赶不上你了。”竟是尖细稚嫩的童声。那叫做阿黄的听到这声呼喊,回过头来,汪呜汪呜的吠了两声,似在示意要他快些。
那分明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小男孩,和一只寻常不过的狗。游奇眯着双眼望了半天,回过头来难以置信的道:“就是他们么?”
那男子斜倚在墙角里,仰着两只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眶,先是苦笑着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那两个身影已经行到了他们身前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