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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缜垂望自己绣裙上的菊形绣纹,长睫轻覆,秀雅的面靥不知是喜是怒,看得良家二老未免有两分忐忑:自己方才的话可是重了,伤了儿媳?
“缜儿,娘并没有指责你,只是人言可畏……”
“娘,记得先前街上传起关于缜儿先前曾被人弃置花堂的往事时,爹和娘对缜儿的维护曾使缜儿深感温暖。”罗缜抬眸,“那时,爹和娘如果也同今日这般轻信人言,缜儿必然是难以经受的。”
也就是说,还是伤了儿媳?良德顿生不安:“缜儿莫误会,咱们不是疑你。只是听了那些对自家人不利的话,总要提醒……”
“如果儿媳猜得没有错,向二老禀这话的,该是姚依依罢?”
良夫人微愕:“缜儿您怎会这样想?依依那孩子不是会说闲话的人,说这话的,是太尉府的夫人……”
罗缜暗懊自己未免躁急了,想那姚依依也算聪明,怎会在恁早在公婆面前暴露。
“缜儿,你对依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是个可怜孩子,也很喜欢你,你要多照顾着她些。”
“那么,如果在她和缜儿之间,爹娘会相信谁呢?”
“呃?”
“爹和娘可以听了一个外人的话就来告诫儿媳,而儿媳只猜姚依依一句,便换来娘的维护,儿媳是不是要说,她比儿媳会做人呢?”
“缜儿……”
“爹,娘,儿媳向来敬重爹和娘,所以,既然爹和娘问到,儿媳便向二老禀报清楚。六王爷拜师学艺,不为别的,只因儿媳的画艺超了他。而儿媳所以与他比画,也不是儿媳轻佻生事,当时在场,有公主,有庆王妃,有很多达官贵眷,儿媳自问毫无失仪之处。爹和娘若想求证,明日庆王妃、高王妃会至绣坊学艺,可当面求诘。”
“王妃学艺?”王芸稍惊,但旋即想到这个话题不是眼下重点,“缜儿,娘从来没有疑你,你的为人、品性,别人不清楚,我们可是看得分明啊。”
罗缜忽尔撩裙跪地。良家二老一惊:“缜儿,你这是做什么,你……”
“儿媳跪在此地,是请二老鉴谅的。”
“鉴谅?这从何谈起?”良家二老顿时面生愧色,良德道,“为父已知有几分不妥当,但你要相信,为父是把你当成女儿来疼,左右都是怕伤了你。”
“儿媳相信,儿媳也一向将二老当成亲生父母尊重孝敬。”罗缜执跪着,未随婆婆伸出的手起身,“儿媳今后,必也是一如既往秉持孝道。儿媳知道,良家能有今日地位,与二老经商重誉守诺、仁善行家不无关系,儿媳行商虽追求最高利润,但亦不会行杀鸡取卵有违良家商道之事。”
“这个,我们相信啊。”
“儿媳为人处事,虽称不上厚道仁爱,但人不欺我,我必不欺人。儿媳口舌之利,只对该利之人,儿媳行事之狠,也只对该狠之人。儿媳请二老相信儿媳,所行行为皆为相公,为良家。今后,不管二老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请相信儿媳绝不为对相公对良家有害之事。”
王芸频频颔首:“信,信,自然相信,你是良家的好媳妇,是良家的福星,你对之心的用心,你对良家的操劳,咱们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但儿媳仍须二老鉴谅。”罗缜扬眸,“儿媳既进良家门,便是良家人,在自己家里,儿媳想要活得开心快活并不为过罢?”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今后,若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外人招了儿媳厌烦,儿媳以当家长媳的身份驱她出门,亦不为过罢?”
“为娘相信缜儿处事的分寸……”
“谢二老的信任,届时,亦望二老会支持儿媳。儿媳须请二老鉴谅的是,若届时仁善的二老出面劝解,恕儿媳未必能惟命是从。”
“这……”良家二老面面相觑后言道,“缜儿,这个家既交给了你,咱们便不会横加插手。”
“儿媳谢过……”
“爹,娘,你们为甚要让娘子跪着?”之心气呼呼了冲进了厅来,美脸又气又皱,“娘子会累哦!”
“相公。”罗缜握住相公的臂平了身,“不是爹和娘要珍儿跪,是珍儿有事求爹娘,所以才跪的。”
“喔……还是不行!”
怎又不行了?
“娘子有事求爹娘,应该由之心来跪,娘子不能跪,娘子会累。”说着便要跪下去,“之心来跪,爹,娘,你们以后不要让珍儿跪……”
“好了相公,爹和娘已允了缜儿,你也莫再跪了。”向良家二老一福,“儿媳告退,祝二老恭安。”
转身时,罗缜秀靥抹过一丝肃凛。
良家能有今日规模,固然与良家“货足质优”“一视同仁”等行商宗旨不无关联,但端的有几分是老天爷的照顾罢?良家二老,除却行商时的精明,处理家事委实称不上妥贴得当。若不然,明知良家二夫人心怀鬼胎,明知二院奴才对大少爷不恭,明知之愿之知处处欺算之心,他们怎会由得?在他们来讲,对“远人”优于“近人”,对“外人”好于“家人”,方算君子处事罢?
可是,罗缜不是君子,罗缜做贤媳并不难,做恶媳亦不介意。与其由外人利用良家的善良质地相欺相瞒,何妨由她来做?若二老纵容过良二夫人,又何妨纵容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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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催近,酷暑时节,处处总是难耐。良家是大富之家,避暑之物虽不匮缺,但纵有不尽冰物置在室内,亦难得清凉。
“少夫人,您快去水榭看看少爷罢,少爷说自个儿成了热死的大白鹅,让奴婢们莫打扰。但少爷自缂完了那匹丝后,还没用过膳呢。”
纨素“卟哧”失笑,“姑爷前几日还说自己变成了翻肚的大青蛙,这会儿怎又大白鹅了?奴婢可是清楚,这又是姑爷在向小姐撒娇呢。”
罗缜给才擦过凉的宝儿抹了防痱的香粉,一拍那个多肉小屁股:“走了宝儿,看看你那个成了大白鹅的爹爹去。”
水榭内,某呆子裹着中衣,仰躺在铺了凉席的榻上,两手两脚蹬蹬扯扯,嘴里念念有词:“娘子,之心热死啦,之心成了大白鹅,热死了啦~~风哥哥你走开!娘子,娘子,珍儿,珍儿……”
罗缜没有好气,有人有天生的眷顾就是不稀罕是不是?举掌打在他额上:“臭呆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嘎嘎。”
“……臭相公,莫再耍宝!”
“嘎嘎嘎。”
“……之心!”
“嘎嘎嘎嘎。”
“……”举起怀里那个小肉墩,重重放下。
“嘎嘎……哦喔,宝儿,你好重,压死爹爹啦……”
“嘎嘎……”四个多月的宝儿呲着才钻出尖尖的一颗小牙,坐在爹爹的肚子上张牙舞爪。
“宝儿,你再压爹爹,爹爹吃了你喔。”
“嘎嘎……”宝儿挺了屁股,张了小手,爬爬爬爬,沿路不忘留下口水做记,终找着自家爹爹的那张俊美脸皮,张口就咬了下去。
“啊呀,臭宝儿,你敢暗算爹爹,看爹爹不饶你!”之心双臂托起这个小小不孝子,向空中高举不缀,“臭宝儿,爹爹要罚你!”
“嘎……哈……啊啊……”宝儿最喜与爹爹玩这个游戏,每回都是竭尽全力的欢声响笑。
在旁审帐的罗缜,瞥了这对父子一眼,自是听之任之。
纨素跫声忽近,“小姐,那条美女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