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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是汤一品小姐吗?我们是××网站的记者,请问您愿意接受我们的独家专访吗?”
汤一品挂上电话,这次,她直接关机了。
揉着发胀的额角,闭上眼,她的身子重重地往椅子上一靠。
只听门咔哒一响,有人进来了。
汤一品睁开眼一瞧,还好,进来的人是林芳菲,她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
林芳菲端着一个马克杯进来,放在她的面前,“这两天大姨妈来了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老是忘记喝姜糖水,你小心又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
汤一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你要不要连我的大姨妈都记得那么清楚啊,对我这么好,是想把我掰弯了跟你过吗?”
“你小心我们家王逸帆听到了收拾你。”
林芳菲嗔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记啊,咱们俩一天到晚混在一起,搞得互相影响,大姨妈基本上都是同时来。我刚才不过是给自己冲的时候,顺手帮你冲一杯而已。”
“快点趁热喝了它。”林芳菲一边命令道,一边帮她把办公室的百叶窗拉上,好将外面那些探究好奇的眼神挡在外头。
“你不问我?”汤一品一边啜饮着杯中的温暖,一边问道。
“有什么好问的。人红是非多而已。”林芳菲不以为意地坐在她对面,“我的观点很明确,不爱你的男人,都是瞎了他的狗眼,我没工夫为这些愚蠢的男人费心。而你,要相信,真命天子还在下一个拐角,苦苦等着你的出现。”
“芳菲,谢谢你。”
一向能言善辩的汤一品在这个无条件支持自己的朋友面前,却突然词穷了。
只是心头热气翻涌,生出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叹谓。
“少肉麻兮兮的,”林芳菲在她肩膀上猛的一拍,“快喝,我还等着拿我的杯子呢。”
从汤一品的办公室出来,林芳菲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
命运弄人。这四个字竟磋磨了汤一品半生。
而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却只能束手无策地做一个旁观者,由得她自己在痛苦的深渊里载沉载浮。
林芳菲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一些细碎的关心,和偶尔的插科打诨,为她沉重的生活增添一点带着笑意的边角碎料。
午饭时间。林芳菲被拉出去吃应酬餐。
临走时,她不放心地打电话给汤一品:“我要陪总经理他们出去,不能跟你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饭了,要不,你叫外卖回办公室吃……”
汤一品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你就放心吃你的吧,”她状若轻松地说,“公司里那些纸老虎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一个眼神就轻松秒杀掉她们。”
汤一品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挺直腰板站在众人面前。
别人都以为她会因为豪门梦碎而黯然神伤,她偏要微笑如常。
别人都等着看好戏,顺便落井下石,她却要她们满肚子闲话,无从说起。至少,不能故意地缺席,好叫她们可以说得兴致勃勃,肆无忌惮。
害怕时就挥拳,恐惧时就战斗。
始终是汤一品面对生活的不二法则。
所以,她如常地出现在了公司的食堂里吃午餐。
自然,也就成了议论的中心。
汤一品独自一个人坐着,沉默而优雅地吃着午餐。
四面八方传来的切切的议论声,就像是下饭的小菜,汤一品不过多嚼几口,把它咽下去。
也有不把当事人放在眼里,议论的声音分外分明的。汤一品只气定神闲地把眼光送过去,好像同样对他们所聊的话题饶有兴趣,专注的看上一眼,那些人的声音马上像是被利刃斩断,也不敢跟她对视,而转头尴尬地吃饭。
汤一品微微一下,闲闲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她的午餐。
当楚峥岩到达食堂时,就莫名地感受到了食堂里诡异的气氛,和众人眼神聚焦的地方,以及眼神中互相传递的心照不宣的探寻,好奇,奚落。
而居于众人目光中心的汤一品,好像浑然不觉地吃着饭,背挺得笔直,孤独而骄傲。
离开食堂后,汤一品慢慢踱到公司顶楼的天台去散步。
她知道天台不会有人。别的时间也许会有,但现在正值苦夏,又是正午烈日当头,天台上光秃秃的什么遮挡都没有,不会有人上来自找罪受的。
汤一品觉得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独处一下。也许,自己还是没有想象中那样刀枪不入吧。
这餐饭吃得如鱼鲠在喉,不去多走几圈,堆在胃里怕是要积成石头。
刚一推开天台的门,一股巨大的热浪就迅速向汤一品扑袭而来,让人的呼吸突然地一窒。
很好,她暗道。
沿着天台她闲庭信步。
第一圈,公司强劲的冷气带来的身体的凉意被迅速带走。
第二圈,身体闭塞的毛孔被尽数打开,额头、背后开始有细密的薄汗。
第三圈,隔着鞋底也能感到地面上升腾而起的热气。
第四圈,脸,手臂,各处裸露的肌肤开始被晒得发红发烫。
……
汤一品慢吞吞地走着,突然想起了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我和烤肉之间,只隔着一撮孜然的距离。
汤一品很高兴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如此幽默的联想。
汤一品一屁股坐到滚烫的石凳上,把眼睛闭上,仰起脸接受阳光的洗礼。此时的阳光叮在脸上,有难以忍受的刺痛。
但是她仍执着地仰着脸,因为她知道,当身体分外疼痛时,内心的疼痛就会稍微减轻些。
是的,内心的疼痛让她觉得难以呼吸。不是因为慕少言公布分手的消息,而是昨晚从他口中讲出的胡岩的那一段过往。
她自以为是的为他着想,依然带给了他巨大的伤害,和痛苦的成长。
突然天空出现一片阴影,难道是有意外的云层遮住了太阳?
汤一品小心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前,用双手撑起的摊开的西服挡住了烈日,为她撑起了半个平米的荫凉。
“你的皮肤本来就白,不经晒,你又是何苦?”头顶传来楚峥岩依旧温厚的声音。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汤一品恍惚回到了那一年的盛夏,有个胖胖的男生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斜上方射来的阳光。
一种莫名的情绪让她的喉头突然为之发紧。
她凝了凝心神,冷漠地将他的手推开,站了起来,“你昨晚的西服还在干洗店里呢。你最近好像有一见到我就要脱衣服的倾向,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呢?”汤一品笑着反问道,“如果你说的是今天的头条新闻,那你是太杞人忧天了。
搭上慕氏集团的少东家,跟他谈恋爱,我毫不费力地登上新闻头条。跟他分手,他豪爽地把那俩豪车划到我的名下。我转手就卖了300万。
你问我好不好?我只能告诉你,我得费很大力气才能控制自己晚上在被窝里不要笑出声来。”
“倒是跟你,”她轻佻的瞟了他一眼,眼神妖冶得如同殷红绝艳的罂粟花,“费时费力,我却什么也没捞着。”
说完摇摇头,她转身离开。
身子一滞。她的手臂被立在原地的楚峥岩反手拉住。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两人背对背站着,犹如石柱。
一秒。两秒。三秒。漫长地有如天荒地老。
汤一品咬咬牙,伸出另一只手,将自己手臂上的他的掌握,一点一点掰松,推开。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伤人伤己,会觉得开心吗?”他的声音里有毋庸置疑的沉痛。
汤一品愣住了。她呆立半晌,衣服的背后已经全都湿透了。她的心思却蓦的清明,蓝天朗日之下,怕是最好的了断之所。
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她终于收拾起了脸上轻佻玩笑的神色。
低着头,转过身,绕到他的面前,再次抬起头时,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决定。
“好。我不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她想了一想,像是在斟酌该怎么表达。
最终她缓缓开口道:胡岩,或者楚峥岩,我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更合适。但我有话,要对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说。
过去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像是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未来,你梦到了过往。
我梦到了喜欢的男人,你梦到了伤害过你的女人。我们各做各的迷梦。但是,梦都会醒,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
我们就一起忘掉它吧。这样,才能重新出发寻找新的,属于自己的,而且,会让自己幸福的梦。”
她伸出一只手,牵起楚峥岩的手,与她的另一只手郑重地握了一下。
旋即她松开了手。
而他并没有立刻松手。他的手上略一使劲,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空荡荡的天台上,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他看着面前那个神色有些憔悴,却依然无损她的骄傲,她的美丽的女人。
那个伤害过他,也被他伤害过的女人。
可以一个眼神就让他如若置身天堂,也可以一句话就让他堕入无间地狱的女人。
仿佛有一千种面貌,每一种都能够轻易的牵动他的思觉,以至于让他害怕的女人。
害怕爱她而失去了做人的原则,枉顾是非曲直,甚至于失去了自己。
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