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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的兵?”朱算闻言顿时明白起来,然后又有些迟疑地说道:“不过我听说种师道也是惧怕明教大军,所以一直不敢应战,只是龟缩在那个小县之中,江南州郡皆有不满。”
“他这时聪明之举。”洪定海沉吟道:“种师道不愧为大将,你看看他选的驻扎之地,一在留县,一在明州,两路大军遥相呼应,而且江南的州郡只要有大乱,皆可在一日之内赶到,实在是聪明啊。”
他咳嗽一声又道:“至于他现在避战,乃是因为冬日不利于战,因为这些兵士都出于北地,对江南不甚了解,所以一旦被明教引诱,必然会被拖着打,实在是得不偿失。”
王贤闻言无奈地说道:“是啊,本来有种师道的话,金陵城恐怕也不用怎么担心,但是现在种师道已经被朝廷召回,我实在不能不忧心啊,如果明教用诱军让那留县的三万军士出去,那金陵被袭,可就是别无外援了。
“嗯,那王贤你的想法如何?”洪定海沉吟了一下道:“是战还是降?”
“降肯定是降不得。”王贤沉吟道:“不说我不答应,就是金陵的各个守备、官吏、统领,都肯定不会答应的,而且金陵百姓们对明教诸人还有些惧怕,恐怕极少有投降之心。”
朱算想了想才道:“我可统领两万兵士,如果明教来攻打金陵,只要我们关闭城门,并且坚持守城,明教就算有十万人也别想进来,而金陵城内粮草齐全,足可以支持到援军到来。”
王贤的眼前仿佛已经看见那黑压压的人不停地朝着金陵城冲来,而从城墙边的箭矢如雨一般穿过那些人的胸口,血红的颜色沾染了金陵的天地,恍若幼时在草原上看到的战争。
他吐了口气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目前只能好好的防备了,朱兄,你分兵把守金陵城各个城门,这些日子不能有任何疏忽。”
“我明白。”朱算点点头,然后有沉吟道:“只是如果他们攻城的话,我们还需要很多滚石、箭矢之类的东西,这些暂时都没有准备,毕竟金陵城已经百年无战事了。”
洪定海也是有些叹气地说道:“老夫自年幼便知有明教,而后在江湖漂泊半生,对明教知道的也是不少,可还是小看了他们,如今江南、福建越演越烈,朝廷若不下决心,恐怕难以平定!”
王贤微微一笑道:“老伯你就不要想得太多了,今日乃是除夕,虽然大乱在即,但我等怎么说也要过一个安稳的年,不如这样,老伯你们都到我家去过年吧,还有朱兄、洪姑娘你们一起,这样也是热闹一些。”
洪定海呵呵笑道:“这样也好,今晚就过一个安稳年吧。”
“师伯,我们是去王公子家中吗?”正在这下手边的冷香听到这话,连忙跑过来问道:“是真的吗?”
王贤笑道:“嗯,今日大家都去,毕竟是除夕之夜,也要高兴一下。”
“太好了!”冷香高兴地叫了一声,随即又变得极为安静地笑了一下,慢慢走到一边,对着洪雅和语嫣、周兵说了起来。
因为王贤怕语嫣和周兵有什么危险,便让洪雅带着她们到这里住了下来,而这些天以来,冷香她们几个自然混熟了,此时笑嘻嘻地把这事说了一遍,然后几个人都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
王贤却没有笑起来,他还是想着陆行儿给自己的警告。
“王兄,废话我已经不想多说,这次金陵之行,我们是志在必得了,你若不想家人有事,便照着我们吩咐的做。”
他猛地摇了摇头,然后有些喃喃地咒骂道:“这帮蠢蛋,以为翻了个身子就不是青蛙了吗?”
那外面枯黄的一片草上正盖着几片不知何时掉落的瓦片,有些冰冷的地上散落着各种东西,一片萧索的景象。
只是遥望那不远处,便可以看见诸家诸户都挂上了彩色的灯笼,那红色的喜庆在整个金陵城回荡着,而偶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传来,让王贤不由有些茫然起来。
“我们正月初一就来,王兄你好好过一个安稳年吧。”
今年的除夕夜,会是最后的一个安稳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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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着整个金陵城,虽是喜庆的除夕夜,但却只有两三星辰,夜风屡屡吹过,带走这个除夕夜的欢喜气氛。
王贤府中也是一片欢庆之色,今日来的人很多,所以府中从中午便已经忙开,直到夕阳一落,便摆开了晚宴,这个晚饭极为丰盛,诸人对饮,兴致颇高,一时都是喝的一塌糊涂。
而后酒过三巡,冷香主动站出来,要给大家奏曲助兴,众人一片叫好,只见冷香走到亭边的一处,然后开始拨动起琴弦来了。
琴声流转,稍微几下,便出了气势,让王贤微微有些**,竟又听到那日李清照所奏的曲子了。
之前听到冷香用琵琶弹过,颇有怪异,而今再听到这古琴之声,如回到那日的昌化别亭,闭目而思,如同昔日一般。
琴声极为熟悉,没到一处,都让王贤有些触动,而后耳边恍若传来下一个节奏,让他的脑子有些迷糊起来。
不只不觉间,琴声已变为慷慨激扬,王贤转目间,便见到所有人都有些激动之色,就连一向不表于色的洪定海也露出追忆之色,仿佛那金戈铁马的琴声让自己回到了过去一般。
“少年之时,我以天下为志,以保大宋不被外族而读书,以整治大宋兵将而仕,我以此念,虽历磨难重重,却未有改变。”
王贤心中轻叹一下,却又听到琴声再变,极为欢快的声音从那琴中跳了出来,而这宴席中的诸人都是眼色有些迷离,皆是不发一声。
那欢快之音,却正是所有人欲求而不得的东西。
“嘣,嘣。”琴声本是欢快,却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微不可查起来。
王贤这时猛然张开眼睛,却见到这里面的众人都已经躺在椅子上,整个长亭之中并无一音。
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就走到朱算的面前,从他的衣中掏出一个东西,看了两眼,这才走了出去,慢慢说道:“黄宽,你拿着这个和我的印信,去找城门守军,按照计划行事。”
“是!”
王贤看着有些黑暗的天空,还有那不停闪耀着的灯火,慢慢地叹了口气道:“希望今夜可以安宁。”
“是吗?恐怕安宁不了。”从王贤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过身来,便见到一个人正看着自己,却是洪雅。
“你没有昏倒?”王贤眨了眨眼睛说道:“真是奇怪。”
洪雅冷笑道:“你在酒菜之中下了**?幸亏我多了一个心眼,要不然真的被你给骗了。”
王贤呵呵一笑地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老伯和朱算都算与我有恩,而语嫣是我的侄女,周兵是我同窗,我定然不会害大家的。”
“那你为何要迷倒他们?”洪雅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到时候便知。”王贤淡然说道:“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没有害大家的心思便可。”
洪雅突然虫衣中掏出一把匕首,冷声道:“快说!”
王贤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洪雅冷笑道:“你假惺惺的请我师伯和我们一起过年,竟然在酒菜里下药,明显图谋不轨,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如果我说是为了金陵城的百姓们,你相信吗?”王贤慢慢说了一句,然后又摇摇头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了。”
洪雅“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为了什么,你快点把我师伯他们叫醒!”
王贤摇了摇头道:“叫不醒的,只有等到明日一早他们才能醒。”
他这时想了想才道:“明教会在明日过来,我为了以防万一,做了部署,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洪雅有些惊讶地说道:“明教明天就打过来了?”
王贤点头道:“嗯,所以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什么了,你如果相信我的话,就安静地坐在这里。”
洪雅张了张嘴巴,又冷笑道:“这种鬼话也想骗我?现在你哪里也不能去!给我坐下!”
王贤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才道:“好好,我坐下,我坐下就是了。”
他又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一指旁边的椅子道:“你也坐下吧,反正今晚是除夕夜,我们就在这里秉烛夜谈也无不可。”
“你吩咐你的手下去做了什么?”洪雅这时皱眉道:“而且你拿了我师哥的令牌,到底有什么阴谋!”
王贤撒手而言道:“我说为了金陵百姓,你又不信。”
“你为何不直接向师伯和师哥挑明?”洪雅怀疑地说道:“师伯一直对你关爱有加,而师哥也是和你称兄道弟的,他们都是以百姓为重的人,若你真的是为了全城百姓,那为何不向他们明言?何必如此鬼鬼祟祟的,而且还使用卑鄙手段,让他们都昏睡于此!”
王贤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洪姑娘,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洪雅看了看王贤一眼,然后吐出一个字道:“说!”
“老伯、冷香、朱算、还有这边的这个小孩火子,当然还有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们的身份是什么?”王贤沉吟道:“最为关键的是,你们数次帮我,而且特别是洪姑娘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洪雅皱眉道:“怎么?你又怀疑起我们来了?”
“没有,我只是极为好奇。”王贤无奈地笑道:“其实自扬州的时候,我便一直想知道你们的身份了,但是老伯你们不提,我也没有办法问起,就一直憋在心里了。”
洪雅偏转过头来,慢慢说道:“你只要记住,我们是帮你的就行!”
王贤微微摇了摇头,又迟疑道:“那你和语嫣她们是如何认识的?”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洪雅微微沉吟一下便道:“我昔年是在汴京,有一日碰到了周兵,他当时还扮成男装,却不知道何故找到了我,要我帮她办一件事情,然后我们便认识了。”
“至于语嫣姑娘,也是在大相国寺碰到的,当时她和周兵在一起,我们也只是见了那一次面而已。”洪雅飞快地说了这句话,然后又道:“那日在你家中见到周兵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而后才想起来是她,没想到数年之后竟又见面。”
王贤沉吟道:“当时你在汴京是为了什么事情?你又是什么时候到扬州去住的?冷香她是为何要到扬州青楼?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洪雅冷冷地说道:“别问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王贤看了看外面,远处的灯火依旧,只是没有了什么喧嚣之声,在这寒夜中显得有些冷,而那外面挂着的红灯笼,依旧很是通红,把门口照成一片淡红的颜色。
“那好,我也不问你这个了。”王贤转过头来,沉声说道:“只是今日之事,你也不要再多问。”
洪雅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道:“那些人如果真的打过来,也应该需要两三天吧。”
“急行军的话,只需半天。”王贤叹了口气道:“估计明日午间便可以看见他们了。”
“那你该怎么做?”洪雅问道:“为何不叫师哥他们帮你呢?”
王贤笑着摇了摇头道:“老伯和朱兄,虽然对百姓关爱之,但是他们是极有原则的人,肯定不会为了百姓而放弃金陵。”
“你想投降?”洪雅大为吃惊地叫道:“你竟然是这个打算!”
王贤敛起笑脸,很是平静地说道:“说投降也不为过,不过我还另有他意。”
洪雅冷笑道:“君子以名节为重,你真是枉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活脱脱的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连他们人影都没有看到,就想着投降!”
王贤见她眼中尽是鄙夷之色,也不以为意,轻叹道:“我说你们肯定不会理解的,这也是我没有和老伯他们明说的原因。”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却猛然听到洪雅大声说道:“你要干什么?坐下!”
王贤不由苦笑了一下,然后重新坐下,靠着椅子,闭着双目。
陆行儿他们明天中午应该就会到吧?自己所准备的到底有没有什么用处呢?
江南战事已经全面展开了,而明教的实力也颇现端倪,比起自己以前以为的要强上太多,如今朝廷没有及时行动,已经造成了不可改变的结果,江南终究会变成大战场,恶战是难免的。
只是谁胜谁负,现在还根本无法定论。
他之前和洪定海几人讨论过明教造反胜利的可能性,皆是认为如果朝廷再不重视起来,明教会更加的强势,而后必将威胁到大宋统治,甚至还有可能夺取江山。
不过现在明教还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基本上已经分成三个派系了,一个在浙东,一个在福州,还有一个就是即将要在金陵安家落户的势力,他们现在可以算是造反起事的鼎足力量了,然而虽然发展迅速,可是还没有与官军抗衡的实力,所以可以兴风作浪,却不能覆雨翻云。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好的措施来保证自己的力量,他们平常以明教的教义来俘获人心,这样的确很快,但却不能加深,大多数人只是把这明教当作一种浅显的寄托,对于他们来说,吃饱穿暖才是第一位的,如果不整顿一番,必然和以往的流寇无异。
战火开启,基本上这几年之内,都不能得到安宁了。
“王兄,我小的时候家里特别穷,经常没有东西吃,刚好隔壁不远有一家富农,我有时饿了肚子,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摸摸地去偷他家的饭菜,后来拿回家之后,被我娘连打了三天,还差点把我赶出去,她让我读书,说只要考取功名,那我陆家就兴旺起来了,我那时候也很听话,就老老实实地看书,后来有一年大旱,我们家没有了粮食,我时常都是饿着肚子,到了八月的时候,家里穷的连米都借不到了,然而娘还是每天都能带给我一些饭菜,让我安心读书,你说是从哪里弄来的?”
王贤脑中突然想起了陆行儿和自己说的话,这个明教头头,很少动刀动枪,很是温文尔雅,颇像一个书生,王贤本想不通他为何去了明教,待听他述说才明白,所谓的逼上梁山,诚不假也。
“我娘在第二天就被他们打死了,我当时扔下了书,直接从他家偷了菜刀,把那个人的两只手直接砍断,然后才隔了他的脖子,又放火烧了他家,然后我就连夜跑出村庄,本来无依无靠的,却遇到了明教,他们给我吃,给我穿,还给我书读,教我道理,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恶人许多,对他们不能存有善心,只能杀其身、夺其位,只能以恶制恶!所以,我造反了。”
造反啊造反,王贤在心中轻叹了一声,造反说的轻巧,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自陈涉起义开始,到现在他们明教揭竿,一千余年,皆是一样,只不过是江山换主,朝廷改姓而已。
语嫣本是紧紧地盯着王贤,却见到他闭目而坐,竟像是睡着一般,她有些暗恼,刚要说话,却听到外面一阵响声,随后就有十数个人一起走了进来,当先的正是黄宽。
“怎么了?”王贤本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却听到响声,这时见到黄宽进来,有些疑惑地说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交代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黄宽这时脸上焦急之色丝毫不掩,直接说道:“大人,不好了,敌兵已经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