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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该单手微动,周兵立刻反应过来,吹掉蜡火,然后在黑暗之中紧盯着上面。
这上面响了一阵后又突然停止,秦该这时才笑道:“是有人夜行,看来这个太学里面高人不少,心怀叵测的人也是不少,如此深夜,也不知道是何人还在观赏夜景。”
周兵这时正要拿出火折子点蜡,没想到突然一个轻响,他立刻缩回手,却听到一个声音道:“秦兄,是俺老五,转了老半天,终于跑过来了。”
这时周兵才点燃蜡烛,昏黄的烛火下,那个黑衣人看上去有些矮,但是极为结实,他对着周兵笑道:“周兄,你也过来了啊,俺今日听秦兄说起你撞倒了那个什么尚书,撞的好啊!这些朝廷官员各个都是吸血害民的虫子,欺压我们太久了,周兄可以说给俺等出了一口恶气!”
秦该见到周兵有些郁郁,笑道:“你这莽夫,周兄正是发愁着,你却来说这个,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位新兄弟,这位王兄大名为贤,乃是周兄舍友,年少绝伦,以后也是我等的兄弟了。”
那个老五的黑衣人睁着眼睛惊讶地道:“这个小孩也能加入俺们兄弟会?秦该你怎么这样!”
秦该不悦地道:“老五你也真是,王贤虽然年纪幼小,见识却不小,适才和我们说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此之话,岂能以常人度之?老五你常常以貌取人,难道没听过有志不在年高吗?”
那老五连忙轻拍额头道:“瞧俺这,俺最喜欢的便是有才的人,王兄,你那么小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让俺羞愧啊,不过你加入俺们兄弟会,一定可以把这天下狗官们都扳平的,到时候俺们要共享太平天下,让那狗官们都回去种田去!”
他一口的山东调,王贤呵呵一笑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那个老五笑道:“俺差点忘了,俺姓张,名字就叫一个武字,不过大家都叫俺老五,你也管俺叫老五吧,在这兄弟会里面,大家都管对方叫什么什么兄的,可就俺一个特殊,大家都是叫俺老五!”
秦该呵呵笑道:“那是因为你是一个浑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直到现在才过来?”
张武这时坐到凳子上才道:“别提了,那帮王八蛋追的俺四处逃,从那边一直追到这儿来,俺本来是想拖着那帮王八蛋绕圈子,谁知那帮人竟然拖着俺绕起来圈子了,俺于是就跑到这边,可是他们还是追过来了,幸亏俺机灵,躲到那石碓之中,那帮人估计以为俺已经逃出去了呢。”
秦该失笑道:“你要是机灵,早就没有此事了,现在想必已经风平浪静了,但也极晚了,王兄想必极为困乏,不如回去休息吧,我和老五在这里陪上周兄说些话,不然他一个人便极为孤独了。”
王贤知道他们还是对自己存着一些戒备,有些话是不能让自己听到,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呵呵笑道:“我还真是困了,那止兵、秦兄还有这个老五,我就告辞了。”
老五豪爽笑道:“王兄走好,待过一段时间俺们去赵你。”
王贤微微一笑,翻开石板,然后从广场绕行过来,一步步地走了回去,房里已经没有声响,想来诸人都在睡觉,他也实在太困,鞋子未脱,就连着衣服直接倒在床上,合上眼睛便睡着了。
王贤是被汪洙叫醒的,他睡的时间太短,然而今日却是明经课,迟到不得。
他稍微吃了点东西,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炉亭,见到赵万宝和齐偍已经坐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他们看到王贤只是一笑,并未多言,而汪洙则是坐在他的旁边,轻声道:“你没事吧,昨夜一宝和山论两人回来,却独独不见了你,我还以为你被护卫们抓住了,还好你敢回来了。”
王贤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朝汪洙笑道:“没事,就是太困了,老想睡觉。”
汪洙忙道:“千万别睡,学正快要来了,这位先生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不比李先生,若要抓住你不习经书,反而偷懒睡觉,定然要罚你。”
这个经义学正名曰胡应尚,字子尚,乃是洛阳人,其人尚经多年,然而颇为迂腐,故而虽然年近花甲,尚未得个一官半职,倒是混到太学之中,当上了学正,他也算极为尽力,古之经书每日必念上几遍,对这些学生们也极为严厉,故而大家虽然不喜他,倒也有点怕他。
曾经南路斋一位学生因为迟到之事,被这胡学正罚到门外站立一天方才罢休,而后胡应尚又亲自过来,站在那边和他说了好久的经,让诸人皆是看了一场好戏,那学生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故而大家们对于胡应尚讲经皆是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王贤也是知道这个胡学正的作风,他微微笑道:“我还挺的住,只要两个时辰就可以休息了,你不用担心我。”
汪洙点了点头,但是他看着王贤这个状态实在有些不放心,又道:“要不这样,若是我见你将睡之时,便捶打你一下,如何?”
王贤连忙点头,他还真是有些架不住了,这时脑子已经一片晕乎了,要不是有桌子,他早就倒在地上了。
正当他晕晕的时候,那个胡应尚已经走了进来,行至案台,汪洙连忙一拉王贤,诸人站立起来,向这胡学正行了一个师礼,然后才各自坐下。
胡应尚看了看下面的诸人,然后皱眉道:“怎么少了一个?此人如此胆大,不习经书、不读圣言,有谁知道乃是何人?”
齐偍这时站了起来道:“回学正,乃是我北路斋水字房间的周兵,他昨日冲撞了前来讲经的尚书大人,现正被关押,等候处分。”
胡应尚“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老夫便不予追究了,今日老夫要讲的便是《诗经》,其书成之早矣,凡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今人学圣言,莫不从《论语》《尚书》《诗经》起,论语极为短小,乃是圣人警言,不可不学,尚书乃是举先圣人之例,亦是不可不学,然诗经不同此二者,其文皆是短诗,有风、雅、颂三分,今读之,犹且朗朗上口,言简意赅。”
他随即便开始讲解《诗经》里面的诗歌起来,他说话声音老气横秋的,而且又不精彩,不由让王贤昏昏欲睡起来,但是他凭着极为坚强的意志力终于挺过一波又一波的困意,让他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那堂上的胡学正。
那胡学正仍旧在说着不停,大多是一些老调重弹的东西,王贤的眼皮终于合在一起,轻轻点起头来。
汪洙正坐在他的旁边,看到他这个样子,立刻拉了他一下,却没想到王贤实在太过困乏,竟然没能把他拉醒,汪洙只能又连续拉了他好几下,才把王贤从瞌睡中唤醒过来。
这时间简直太难熬了,王贤的眼皮都打成一团了,而脑子轰轰作响,他多么渴望有一张床,自己躺上去睡上几天几夜,什么时候自然醒来才能解其现在之困。
不过这个时候什么都是妄想,王贤只好胡乱地想着什么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从后世的自己开始想起,一会想到答图他们,一会又想到王德明一家人,但是脑子极为混乱,什么事情都没法集中下去,所有这些想完之后,他只剩下睡觉这一个念头了。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停的胡学正,然后偷偷地闭上眼睛,脑袋又开始点了下去,因为动作很大,倒是让旁边的汪洙吓了一跳,连忙使劲地拽着他的衣服,左右摇摆,然而王贤此时就像死猪一般,动也不动地歪倒在那桌子上了。
汪洙一惊,抬眼见那胡学正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不停,不由舒了口气,然后又偷偷地拉着王贤,想让他站起来,却不料王贤身体很沉,他根本扶不起来。
这时舍内的人都开始注意到这边了,他们看见王贤正躺在那桌子上大睡不已,而他旁边的汪洙满脸焦急地拉扯着他,却没见反应,诸人虽然不敢太过明显地转头,皆都是偷偷望向那边,时不时偷笑两声,又恐怕会惊动那胡学正,都是憋着笑看起了手中的书卷起来,可是眼光还时不时地往王贤那边瞟去。
赵万宝和齐偍也都看到这一幕了,他们起床之时便看到王贤衣衫未脱地倒在床上,心知他必然回来的极晚,故而也没打扰他,没想到王贤现在终于抵挡不住浓浓困意,趴倒在桌,齐偍有些过意不去地往那便看去,而赵万宝却是带着些许笑容,目不斜视地看着胡学正。
虽然是寒冬腊月,屋外有冰,汪洙的额头却是起了汗,这个王贤也真是太能睡了,自己用尽了手段,他皆是不醒,就像是睡死过去了,眼见舍内诸人的眼光都往这里瞟过来,汪洙一皱眉,直接一脚踩到王贤的脚上。
只听到“啊”的一声,王贤顿时吃痛惊醒,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一下可把舍内众人吓了一跳,就连正在案台上讲经的胡学正此时也是满脸惊讶地看着王贤,像是还没从那声惊叫中回过神来。
汪洙这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方才自己见他不醒,于是想着非常人就要用非常手段来治,一下子就跺了过去,却没想到使力过猛,不禁把王贤跺醒了,还让他又叫又跳的,这下可真是麻烦大了,王贤定然将受大处分,极有可能要在外面罚站一天,过后还要面对这胡学正的一番长篇大论的“教导”。
这时舍内诸人都回过神来,一个人突然轻笑起来,然后止不住地笑起来,终于炉亭之中的所有人都被感染,皆是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许久没有开心一般,竟在这个枯燥无趣的胡学正讲经时,遇到了这样有趣的事情,怎能不让诸人开心起来,所以大家都是很放肆地笑着。
胡应尚脸色变红,随即又转成青色,瞪着这帮笑着不停的学生们,极为火气地道:“都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太学之内,课堂之上,竟然如此无礼,成何体统!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尔等还不闭上嘴巴,还在这笑,难道是在笑老夫不成!”
诸人立刻停止了笑声,胡应尚铁青的脸显得极为可怕,不由让人噤若寒蝉,每个人都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皆是闭上自己的嘴巴,一时整个炉亭寂静一片,就连要口出气都会缓缓的,生怕惊动了那暴怒中的胡学正。
汪洙眼皮狂跳地看着胡应尚,他现在的脸色让汪洙都不敢再看,他斜眼看了看王贤,他正眯着双眼,想来是脑中极为困顿,然而又知道自己惹祸了,所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等学正问话。
胡应尚这时极力的克制住自己,对着王贤道:“你姓甚名字,为何在课堂之上,公然大叫?”
王贤现在依然困的不行,但这时他也感觉到胡学正的火气,这时小声地道:“学生乃是北路斋水字房间的王贤,适才……适才,哦,适才学生想起了先生说的有些不对,一时激动之下,高声一叫,挺而直立,还望先生能够恕罪。”
胡应尚气道:“胡说,老夫研习古经几十年,你说哪里有不对?”
王贤这时绞尽脑汁地想着胡应尚方才说些什么内容,好像是诗经,但是他不知道胡应尚说到哪里了,这时听见胡应尚问起,只好支吾地道:“学生不敢说,怕先生会罚学生。”
胡应尚这时怒气有些消解,嗯了一声道:“你说吧,老夫不会责罚你的。”
王贤只好胡诌道:“请问先生,何为诗经?”
胡应尚冷笑道:“先圣人所吟诵之诗,夫子记录于简,编订臣册,是为诗经,你又何言于此?”
王贤呵呵一笑,心里想着说辞道:“先生此言差矣,诗经并未单单一册书卷那么简单,其文包罗万象,有记先周祭祀、诸王之礼,有记中原民风、江湖野人,有记大河山川、漠北草原,其文亦非单调记事,圣人之心便是融入圣人之言,便如‘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此句,先生以为何解?”
胡应尚有些惊讶地看着王贤,继而道:“此文乃是大雅生民之计,乃是述成王循旧章而使民安,继而百姓爱戴之事,此又如何?”
王贤摇头道:“非也非也,此篇并非述说此事,而是另有目的,先生试想,其时周公侍成王,年已久矣,法制皆全,四海升平,为何言成王却不言周公?所以学生认为此文非说成王,而说其时的大周天下,‘干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非成王有子孙千亿,乃是周也,非成王穆穆皇皇,乃是周也,而后又言‘威仪抑抑,德音秩秩’,亦是说大周之威,大周之德,非是言及一君王也。
而且学正应知,此文乃是春秋之际,没落大夫所作,其时周礼已崩,天下始乱,人心非古,虽有夫子等诸圣人奔走四方,也不能挽天下于水火,故而大夫咏叹生民,乃是缅怀成王之时,周礼健全,四海皆平之事,亦是拿其时之周和彼时之周作比较,故而越发感叹起来,是故此文非赞成王,而赞周制,非扬成王,而扬周礼。”
他洋洋洒洒这么多话,真让舍内诸人感到惊讶,胡应尚这时皱眉道:“胡说八道,成王便是先周!”
王贤一愣道:“君主是君主,国家是国家,怎能混为一体?”
胡应尚见他疑惑,有些得意起来道:“小子不知也是无罪,且听老夫说来,岂不闻‘国君’之称?君便是国,国不可无君,此乃是天道,就像有日出于苍天之上,有泰山立于中原之地,君王之道,便是如此,若国无君则不立,何言为国,故而国便是君,君便是国。”
他这一番君国论王贤根本听不进去,他现在仍然困的要死,立刻出言道:“先生所言甚是,是学生错了,多谢先生教诲。”
胡应尚点了点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你知道错就好了。”
王贤一听大喜,立刻准备坐下,却没想到胡应尚又道:“然而你在课堂大声吼叫,扰人习经,惊人聆言,虽然是情之所至,亦是不得不罚,你便现在出去,在东边斋门口站上两个时辰吧,自下午可回房间,算是对你不尊经义的惩罚,去吧。”
这话让王贤一汗,本来以为耍个小聪明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个胡学正果然是天生如此苛刻,他“哦”了一声,直接从炉亭门口走了出去,来到了斋门那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其实胡应尚给他的惩罚算是轻的了,只是让他站在这里两个时辰,要是平常,他一定会大怒之下,先打上几下,然后再狠狠训导,只是王贤给他的印象不错,所以他不忍罚的过重,只是让他站两时辰。
这边一个人没有,外面虽有寒风,但王贤也可以安心睡觉,他直接把脸靠在墙壁上,两手扶着墙,身体往前倾,然后就这样睡了起来。
他实在太困了,适才虽然经过那胡学正一吓,但是困意并未消减,这时侯睡的极为香,就连外舍诸生已经休息后还不知道,那些士子们见到他扒在墙壁上,摆出一个很怪异的姿势,像一个干枯掉的癞蛤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汪洙这时已经看到王贤了,他连忙走了过去,使劲地晃动着他,连声道:“臣贝,醒醒,醒醒!”
王贤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打了个哈欠道:“已经休息了?”
汪洙点头道:“现在回去吧,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你这种姿势实在太过怪异了。”
王贤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旁边围了一群人,正在朝自己指指点点的,他不由有些尴尬起来,本想直接走出去,随即又想了一想道:“德温啊,你可知我适才在做什么?”
汪洙一愣,奇怪地看了看王贤,见他眼睛还没睡醒,分明一副睡相,刚才还能在干嘛?不过他还是接过话来道:“你在干吗?”
王贤呵呵一笑道:“德温,想必你也是知晓,我幼年时候极为愚钝,五岁尚不能开口,直到八岁才能略识一字,然十岁时遇一道士,其人称为张天师,我便向其学艺,得其皮毛之术,以后头脑日健,耳聪目明,竟然逐渐过目不过起来,故而我现年虽十三,可进太学,也多亏了张天师的恩德啊。”
汪洙愕然地道:“有如此神奇之术?”
这时周围之人皆是面面相觑,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之术,这个小孩八岁还只认得一个字,可以说是脑子愚笨无比,想不到学了那神奇术之后,竟然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起来,十三岁就到这太学之中了,他们皆是心动,若真是如此,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学了这样的本事,中进士岂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王贤微微笑道:“此术极为简单,然而效果极大,德温,你现在读经是不是有时觉得疑惑不解,甚至是迷茫不已,此乃为‘障’,若不早去,则陷入‘障’中无法自拔,终身不得正解,不能有所悟,也就自然谈不上能有所成就了。”
汪洙疑惑地道:“我是有如此感觉,臣贝你所说的‘障’又是何意?难道每人皆有吗?”
王贤侃侃而谈地道:“此障乃是天生,名为‘智障’,若不读书,不求闻达海内,则并不会有所感觉,但是若好读书,便终会遇到此障,昔日夫子惑三日而不解,遇水而得之,便是破除了这障,只不过大才之人可以及早的破除此障,而我等平凡之人,若无机缘巧合,则难矣。”
他一边说一边叹气,让那些围观的士子都是暗暗留了心,他们在读书习经之时自然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惑,而且又不能随便地向学正们请教,故而常常困扰于心,此时听到王贤如此说来,皆是同感身受,有人连忙问道:“那小兄弟可知如何破除此‘障’?”
王贤这时站立起来,走了两步,却未说话。
汪洙不明其意,但是回想他所说之话,随即道:“是不是破除此障和那道士所传之术有关?”
王贤笑道:“德温果然聪慧绝伦,一猜便中,此术不仅可以益脑,还可以破除读经义、明圣言中的一些‘障’,只是也和天资有关,想我从小愚钝,故虽有此妙法,亦不能闻达海内,想来聪慧之人习此,便更甚他人!”
这周围的人纷纷地问道:“小兄弟,不知此术如何习得?”“小兄弟,此术真是如此了得?”
王贤也不再说话,任凭这些人询问,待过了一会,他才呵呵笑道:“此术虽然貌似神奇,实则简单无比,然而那张天师已经交待我,让我不要四处传播,不然的话这个世上之人皆为大才,天下都是进士了,所以诸位同窗虽然垂问,在下也不敢说啊。”
一个人连忙道:“你告诉我们这些人,我等不向外说,谁人又能得知?小兄弟如此善举,我等诸人定会感激不尽,绝不会透露一点!”
王贤故作迟疑,然后才道:“也罢,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能向别人透露哦,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按照我刚才的姿势脸靠着墙壁,双手扶着墙,每日沉思一段时间便可。”
这边有人惊讶地道:“靠着墙就能聪慧起来?未免太过儿戏吧?”
王贤不悦地道:“兄台何出此言,岂不闻古人有‘面壁思过’之语?人只要面壁之时,脑子才会变得灵活,一些疑惑也会在冥想中迎刃而解,诸位如果不信在下也就罢了,在下先行告辞了。”
他说着便拉了汪洙走出人群,然后向着水字房间行去。
汪洙见他脸上肃然,像是真的有些生气,不由地道:“臣贝莫要与他等一般见识,如此之术,他们不信是他们的遗憾,莫要管他们便是。”
王贤看了看汪洙,随即脸上展颜,笑容逐渐展开,最后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显得有些抑制不住地笑容,他连忙加步而行,直到走进水字房间,才放声大笑,让房里诸人都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以为王贤得了什么笑病起来。
他笑着笑着逐渐平息起来,这时见到汪洙进来,不由想到刚才之事,又开始笑了起来,直到赵万宝笑呵呵地道:“臣贝为何如此开心?难道有什么喜事不成?”
王贤摆了摆手,笑着将刚才之事说了一下,他把自己胡编乱造的那个面墙术说的如此有理,而且那些士子们也都有些将信将疑,引得赵万宝诸人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惟独汪洙皱着眉头,显得极为不满。
王贤一愣,随即知道这个汪洙定是对刚才自己所为不满,他连忙道:“适才把德温也蒙在鼓中,适才不对,还请德温莫要见怪。”
汪洙摇头道:“我非为你骗我而不高兴,而是因为实在未想到臣贝你聪慧决定,又有善心,却故意哄骗那帮士子们,此举实在是可耻,我等读书之人不求闻达海内,最起码也要无愧于心,臣贝你这样做心会安宁吗?”
王贤拍了拍脑袋,抬眼看了一下汪洙,微笑道:“德温所教,在下知道了,以后定不会做这等无趣之事。”
汪洙这才展颜,他是一个书生气很重的人,眼中容不得如此恶作剧,故而刚才听到王贤捉弄别人,心中顿时不满起来,见到王贤自承己错,他也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齐偍这时过来道:“臣贝,昨夜之事真是让你受苦了,你定是一夜未宿吧?也害了你今早被罚在外面站着。”
王贤连忙道:“这没事,只是昨晚确实陷身在那,直到天快破晓,我才赶回来,所以一个上午脑子都是晕头转向的,连那胡先生说什么东西也没听进去,一个劲的想睡觉,所以也让大家笑话了。”
赵万宝微微一笑道:“臣贝昨夜反应有些慢,我等跑回之后才发现你又不见了,心知你必还在那里,,但是此时院子里护卫已经很多,我们过去也是枉然,只好回来等你消息,对了,你昨夜躲在哪里?”
王贤抬眼看了一下赵万宝,见他满脸关切,心中微微一笑,这个赵万宝真是不简单啊,他现在是在试探自己昨夜的经历吗?王贤忙笑道:“昨夜实在太过奇怪,我正看着那些护卫们,结果你们突然离开,我方想追上去,那些护卫们已经向那边行去,所以我便沿着原来的走廊往后退,最后到了那间关押止兵的房子里,你猜如何?竟然毫无动静,我连连唤了几声,也没听到什么声音,这时外面一阵响声,我连忙走了出去,就躲在柱子底下,借着阴影偷看他们,那些护卫们果然进到关押止兵的地方,但是随即就有人道:‘他不见了!’
当时我还在疑惑,是谁不见了,可过了一会儿我便想起来了,那是关押止兵的地方,所以定然是止兵不见了,你说这岂不是怪哉,周兵一个文弱书生,难道还能跑掉不成?我正奇怪,那些护卫们又开始全院子搜查,所以我只能左躲右藏的,有几次险些被他们看见,现在想起来,真是庆幸不已。”
王贤脸上露出了庆幸的表情,不过齐偍更加关心的是周兵不见了,他连忙问道:“止兵不会真的不见了?你有没有过去看一看?”
他脸上焦急倒真不是做作,王贤无奈地道:“我先前到那房间也没听到他说话,而后见到护卫们慌慌张张的,想必止兵是真的不见了。”
赵万宝见到齐偍有些不知所措,微微一笑地道:“若真如臣贝所言,止兵定然不会有什么事,山论也不要太过担心,只是不知道其下落,实在让人难以心安,我等理应打探一番。”
齐偍依然有些急地道:“那要到哪里打探?一宝兄有办法吗?”
王贤见赵万宝满脸带着笑容,胖胖的脸上不知道掩盖住了什么东西,不由暗自提醒自己,这个胖子不简单。
赵万宝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汪洙说道:“诸位,我等来太学也有几个月了,尚为在一起吃过,不如今日午间,便在外面‘蒋生楼’内聚一下,何如?”
齐偍一听此言,顿时站起来火道:“你就知道吃!止兵他人都不见了,你满心还想着去吃东西!天天满口仁义,活脱脱的假君子,要吃你自己去吃!别噎死在那蒋生楼里!”
他这话就很恶毒了,让汪洙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竟然有些颤抖起来,王贤赶忙地拉住他,然后把其拉到桌边道:“德温莫要生气,山论他也是情绪激动,胡乱开口,你别往心里去。”
汪洙这时平息下来,叹了口气道:“我本想明日便是腊月十五,我等便要离开太学,何不趁此机会聚上一次,却没想到止兵尚未有音讯,实在是我之过失,怨不得山论,适才被山论这么一说,我真是惭愧至极,自觉无颜。”
王贤这才想起来今日便是十四了,太学规定要在腊月十五之后,诸生可离开太学,回家过年,若有不想回去或是家远难行的,可以在太学之中过年,太学长会发一点‘年岁’,意思意思。
因为明日便要离开,一月之后方能再次见面,汪洙想着聚一会也无丝毫不对,可是方才齐偍正值火气之中,汪洙出此言,倒让齐偍把他当作出气筒了,而汪洙也自责起来。
王贤想到这便道:“你不说我还真是不知,原来明日便是腊月十五,德温要回明州吗?”
汪洙摇头道:“明州路远,一来一回时间不够,不过家叔在洛阳,邀我过去,所以明日我便要赶赴洛阳了。”
王贤点了点头,汪洙有家难回啊,可是自己的家都不知道在何处?
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对汪洙道:“既然德温要走,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不如现在去酒楼一叙,也算是为你饯行了。”
汪洙转头看了看正坐在炉边的齐偍几人,有些迟疑地道:“那山论他们呢?”
王贤一笑,这个汪洙还是有些迂腐,他直接站起身来道:“他们有着心思,哪里能吃下这饭,喝下这酒,所以暂时就莫要管他了,你我二人过去便是。”
汪洙心知王贤说的在理,于是二人便走了出去,他轻轻地关上门,却又看到赵万宝不经意之间的一瞥,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慌忙转头,心中有些奇怪,连忙追上王贤,一起走向外面。
他们两个大男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要些酒菜,然后便喝上了。
汪洙吃了口菜,突然道:“人生何发愁,只需杯在手。”
王贤笑了笑,他知道汪洙有些郁闷,但是这郁闷之处喝上几杯就可以消解消解了,于是又端起杯子道:“看来德温喝的还是不够,来来,再饮上一杯。”
这桌子上的菜他们倒是没吃上多少,可是酒倒是喝了很多,不一会儿就都有些醉醺醺的了。
王贤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于是喊来老板结了帐,然后又请了小二把已经醉倒在桌子上的汪洙扶到客房休息,他一个人就有些歪歪扭扭地走出酒楼。
汴京冬季的道路是很干净的,王贤小步地随意走着,他沿着边走路,也不用担心突然出什么交通事故,便是悠哉游哉,慢慢地逛着这汴京之市,脚步一时一刻也没有停下。
这里的人都是忙忙碌碌的,很少有人可以闲下心来,王贤一个闲人就游荡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上,行走在勾栏市瓦之内。
天上逐渐出现月亮,显然已经很晚了,王贤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但是腿上酸疼提醒着自己,不能再继续地走了。
他随处便在这边坐下了,左右地打量着这里,一些简易的房子连在一起,有一家挂着“巨祥楼”招牌的酒楼正独立地在那旁边,那与其说是个酒楼,不如说是一个极为大的亭阁,四周并未封闭,一眼便可以看到里面的小二们、客人们,便像是露天一般。
王贤四处遥望,这里显然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汴京本就是极大,自己又是胡乱走路,他直接走向那“巨祥楼”之中,小二立刻迎了上来,他见王贤虽年幼,但是身上穿着儒袍,心知定是读书之人,忙道:“客官,你来了,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有一切你想吃得东西。”
他的口气挺大,王贤失笑道:“真的什么都有?好了,那我要进去看一看了。”
小二高兴地道:“客官想必不是经常过来,若是熟客哪里会不知道这‘巨祥楼’,当年大名鼎鼎的卫青卫将军便是在这里吃过酒,还有韩大人也是来过的,虽然这里离里面有些远,但我们这‘巨祥楼’可以说是闻名京城啊,很多达官贵人们都闻名过来,客官你赶紧里面请,我给你上茶。”
这些自卖自夸的话让王贤顿感有趣,他走了进去,见到客人尚且不少,一般寒冬之晚,很少有人在酒楼聚饮,看来这个小二也不是特意吹捧,想来定有过人之处。
他选了一个坐位坐了下来,等茶水上好,正要点上什么菜来,却见到一个声音道:“小哥可是太学之人?”
王贤一愣,抬眼看了看这个说话的人,他满脸皱纹,显然很有年纪了,此时穿着一身常服,也看不出什么身份来,他本来坐在王贤旁边一桌的,正一人独饮,见到王贤坐在这边,于是就走过来问了问。
他见到王贤满脸奇怪,呵呵笑道:“小哥莫要误会,老夫是见你袍袖边上所绣蓝丝而知,太学生的衣服便是有此蓝丝,老夫不能确定,故此想问。”
王贤这才明白,忙道:“惭愧,在下正是太学外舍生,不知老丈何事?”
那老人见他承认自己身份,不由喜道:“如此良月,老夫一人独饮,实在凄凉,小哥若不嫌弃,就请移架过来,陪老夫喝上几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