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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骑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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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中位于丘陵地带,多是连绵起伏的山脉,高低错落,放眼望去犹如大海掀动的波澜。在这群山之处,有一座独立的山峦,像剪刀一样,山势由高至低向两处分开,因为像燕子的尾巴一般,当地人把这取名叫燕子湾。

    大部分的村民都居住在山坳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只有一户韩姓人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半山腰中。因为听说这户人家早些年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过很多读书人,觉得家宅风水不错,也就一直传承下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昔日的辉煌已经退去,但这座老宅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礼,却仍然有着古朴的气息。深冬时节,人们最大的爱好就是围坐在小火堆旁,那感觉别提有多暇逸。

    “怎么了?韩大哥,你也过来坐,别老一个人蹲在墙角边啊。”

    说话的是朱三,也是一个快六十岁的人,一直没娶着媳妇,老光棍一个。个子不高,但也敦实,不过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修边幅,一个糟老头儿的样子。平日里总喜欢东家走走,西家串串。赶上别人家农忙时,总是很热心地帮忙,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地却很少管。有人说他是大生产时期的日子过习惯了,包产到户后,自已一个人干活也没啥劲,所以老往别人地里去帮忙。

    韩家大爷,戴着棉帽,披着儿子从部队带回的军大衣,蹲坐在墙角处一石条凳上。时不时地把旱烟杆往石凳上敲一敲,又拿在嘴里大口大口抽起来,脸上流露着忧虑又无奈的神色,也不理会朱三,起身准备进屋去。

    朱三一个大步冲上前拉着韩大爷的手,眼睛瞄向火堆旁的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小声地说:“ 韩大哥,儿媳妇心情好些了吧?这都快一年了,你们也不能老这样啊,虽说前面两个孙子没养出来,可总还是有希望的。”

    韩大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声气,正准备说什么,火堆旁的青年男女走了过来,是韩大爷的儿子和儿媳妇。儿媳妇十分贤慧,虽然心中承受着两次失子之痛,但仍然勤快地操持着家务,让一家人的日子也算井井有条。

    “ 爸,你们先聊着,我去做饭。朱三叔,你也别回去了,就这吃饭吧。”说完进屋去了厨房。

    朱三满脸笑意,忙着答道:“ 唉,别这么麻烦,我还说准备回去呢!那这样,你做简单些,随便弄点下酒菜就成了。”

    朱三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人家管饭,那是他最开心的事。说着就拉起韩大爷的手腕,往老宅正中的堂屋走,回头冲青年男子喝道:“小韩,快去给你媳妇说少弄些,别那么客气。”青年男子老实又本分的笑了笑就去了厨房。

    一进堂屋,朱三就急切地说:“ 韩大哥,你看我朱三也是一个厚道之人,平日里虽说喜欢吹吹牛,但我还真的有个正经事给你说。”

    韩大爷心思也没在这里,朱三说的话,也就随口应和了声,又坐下来,抽着烟。

    “ 你看你们家一直以来也是出了名的好人,儿子又当了好几年的兵,从你这开始,就两代单传。如今儿媳妇也生过两个孙子,愣是没给带出来,我看事情不那么简单。要不还是找隔壁村的赵不正来给看看是啥问题?好些年没他消息了,自从那场运动过后,他人虽然放了出来,但好像一直没在家,听说前些日子又回来了。”

    韩大爷一听,放下烟袋,立马起身把堂屋大门关起来。回头坐下来,拿起烟干又放下,神色十分紧张。

    “ 朱老弟呀,你这话的意思我懂。现在是新社会了,本来我不该信这一套,可是两个孙子也没瞧出是啥病,都这么无缘无故的说没就没了,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朱三听到此处也为之动容,不觉鼻子一阵酸意,拿起烟杆递给韩大爷。

    “ 韩大哥,我早些年也在外面走动过。破四旧那会儿,虽说运动搞得轰轰烈烈,但我们自己也见过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只是谁也没敢到处说。我看现在环境也变了,没那么严重,就让赵不正来看看,也算是一个希望。”

    韩大爷接过烟杆,欲言又止。想了很久,把烟杆往桌子腿上重重地一敲,就去了厨房,叫出儿子,在一旁说了起来。

    朱三心里明白,韩大爷的儿子在部队多年,现在回来又是村里干部。要把这事说出来,虽然说现在不是犯啥错误,也不太好解释。可没想到,青年听了韩大爷的一番话,沉默了一小会儿就开口说:“ 爸,我没意见,我们又没煽动群众造反,又没损坏别人利益,没什么可担心,我听您的。”

    得到了儿子的肯定,韩大爷紧张的神情得到了舒展。朱三一听,热心的迎上前。“ 这事我来办,我跑一趟腿的事儿。”说完三人都进入了沉思中。

    几天过后赵不正来了,身边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赵不正这名字是当地人取的外号,据说他给人看风水,从不看正,选好方位,总要错开一点。不过早些年也是名声在外,虽不看正,但格龙定穴也是身手了得,仅仅于此,也能让主家逢凶化吉。如今赵不正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但精神矍铄,头发银白发亮,眉须皓然。背上背着用黄布包裹的东西,也看不出是什么,给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感觉。中年男子是他的儿子,相貌堂堂,穿着中山装斜背着挎包像个干部似的,走起路来步履如飞。

    在川中一带,对风水先生这一行都一般称为阴阳。但经历那场运动以后,阴阳两个字在人们心中似乎总有着一点另类的感觉。叫人阴阳,总不那么恰当,所以就改为叫老师或先生。

    韩大爷丢下烟杆,撩开军大衣就跑了过去,握住赵不正的手:“ 赵老师,身体可还好啊,看这事还请你来一趟,真是添麻烦了。”然后看向中年人说道:“ 文凌啊,你爸这一身本事可了不得了,你可得好好传承下来。”中年人善意的笑了笑。

    赵不正年龄虽大,手劲十足,一把拍在韩大爷手臂上:“ 韩老弟,这说的什么话呀!你有事就该早跟我说,要不是朱三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前些年因为我的原因,我的家人可不少遭罪。你是顶着压力冒着危险帮助我们。如今形势变了,我也老了,总的把这手艺传下去。文凌也算天赋不错,我的手艺也学了个**,这次就让他来解决。”韩大爷听着,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吃过午饭,赵文凌从挎包中取出罗盘,在老宅门口看了看说道:“ 艮山坤向。门前河水从亥位来,乙方去,主妻贤子孝,家宅平安。看来此风水没有问题。”

    赵不正一言不发,不过表现出满意的样子。听到赵文凌说没有问题,韩大爷甚是疑惑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焦虑地望着赵文凌。

    到底朱三是个脑袋灵光的人,还没等赵家父子开口,就说:“ 房子肯定是没问题了,都好多年了。我们还是看看祖坟吧,韩大哥他爸去世那会儿,谁敢请先生看地,就那么随便下了葬,谁敢保证没问题。”

    赵不正笑道:“ 看来朱老弟也有些悟性啊!”

    几人说说笑笑间来到了韩大爷爸的坟前,虽说这是寒冬腊月,可爬上这山,几人到也有些微微发热。但一进坟场,朱三马上就打了一个寒颤,赵家父子同时皱起了眉头。

    此山名叫望孤山,满山都是零乱碎石。树木极为稀少,土质松散,后山大面积滑坡。坟场周围土呈赤红色,坟前几米处有一大石头,右边有一沙坑,看向对面左前方的位置,有两座山相邻而形成一道夹缝。

    赵文凌神色紧张,慌忙取出罗盘,定下坐山向口后,摇头叹息。

    韩大爷问道:“ 可有问题?”

    赵文凌摇头叹息道:“ 唉!如此大凶之地,竟会让你们遇到。此坟辛山乙向。丑位犯劫煞,左边两山相邻,犯天斩煞,右边沙坑下陷,为白虎煞。辛为金,喜土喜金,最忌火,此地土呈赤红色,祖山无来龙,后山断龙气,为火狱困龙局。前方明堂不聚气,石山挡明堂,生死两茫茫,先人葬此处,后嗣无子女。我看还是迁坟吧。”

    “ 这么麻烦啊?”朱三听到这话在一旁不禁先开了口。

    “ 恐怕迁坟没那么简单。” 赵不正接过话来说。“ 魂为阴,魄为阳,阴魂入幽冥,阳魄固本元。此处草木难生,毫无生气,站在这里看向下面河水环绕着的一处空地,犹如一座孤岛,所以这山也叫望孤山。龙困火狱,瞭望孤岛。孤岛如龙子,可是孤岛深处对面山坳之中,对面山峰五座连在一起,如同爪子。龙子困龙爪,这是自相蚕食,因而变成怨龙,如何能得子啊!如今亡者己下葬多年,怨龙己成,普通迁坟也无济于事。”

    听到这里,韩大爷双腿一软,烟杆从手中滑落,瘫坐在地上,两眼发愣。

    朱三明白过来了,马上问道:“ 赵老师,您看这可咋办?”

    赵文凌扶起韩大爷,认真地说:“怨龙已成,就要设法先破这个局,然后再找一处能镇龙之地可成。”

    “ 镇龙不太懂,我到是听过一个地方叫骑龙。” 韩大爷喃喃道来,好像还没完全回过神。

    “ 对对对,离我们这不远处,有个地方叫骑龙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反正不知道和你们说这个镇龙有没关系。” 朱三在一旁补充道。

    说完几人立刻动身就去了骑龙山,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韩大爷也步伐快捷。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来到了骑龙山。山上松柏苍劲,山势迂回曲折,如龙盘旋。在这山峦之中,有一处山峰别具特色,因为高于其它山峰,而且两边全是石崖,经年岁月,也没有坍塌滑坡。从这个角度看去,就像马鞍。再看整个山势,简直就是仙人骑龙的模样。

    “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赵不正惊叹着,眼中也流露出惊喜。

    赵文凌拿出罗盘,定下方位。对韩大爷说:“ 既然金龙困火狱,我们就选个酉山卯向吧。酉辰相合,可化怨龙的怨气,酉辰合为金,可补金龙的龙气。金龙伏降,取酉山,设一个金鸡报晓局,寓意吉祥即到,你们就准备把坟迁在这里吧。这里坐山有靠,青龙白虎得位,明堂开阔,水口正当。把墓上塑一金鸡塑像,此局就算成了。”听到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可忙开了花。朱三倒是很开心,能凑热闹,又有人管饭,每天跟着工匠一起搭把手。等一切准备工作完成,赵家算出迁坟的日子也终于到来了。凌晨三点,一行人来到望孤山。这一刻,大家都等着赵不正父子发话。

    赵不正说:“ 怨龙怨气太重,埋在辛山,八卦宫位同戌,可煞亥卯未。开棺时凡属猪、兔、羊者不能回头看,其余之人站棺材四角,避免煞气攻身。”

    交代完毕一切,赵不正取下所背之物。原来是七星宝剑,剑长两尺三寸,剑身玄铁而铸,透着淡淡寒光。剑柄为龙雕之案,显得无比威严。

    赵不正把剑递给赵文凌:“ 韩家的事就由你来吧,也算回报你韩叔的恩情。”

    赵文凌毅然接过剑。一手握住宝剑,一手持五鬼敕令符,脚踏九宫天罡步伐,大声喝道:

    摄付魁罡。火中之精。怨龙伏降。可安人心。五鬼敕令。速速点兵。冥杳之祖。六甲六丁。吾奉帝敕。山岳摧倾。急急如律令!

    突然,天空乌云笼罩,竟然还伴有雷声。赵文凌放下宝剑,将五鬼敕令符一掌打在棺材上,然后闭目凝神,手掐道家指决,口中默念:

    南极火铃。金火天丁。辛离兑宫。来降离门。

    然后赵文凌结诀完成,手指浸入法坛前的水碗中。一碗水开始还是凊水,渐渐变成红色,端起水碗念道:

    魁天霹雳。驱列怨灵。令合乾坤。酆都还魂。三清上真。扫荡妖氛。固我真元。急急如律令!

    说完一碗水撒向棺材。接着天雷炸响,棺材上五鬼敕令符燃起,连同棺材一起燃烧。

    少时,火退去,赵文凌拿出八卦袋给朱三:“ 去把太爷的骨骸捡入袋中。”

    朱三斜着眼看了下众人,提心吊胆的捡起骨骸。

    赵文凌回头对韩大爷说:“ 韩叔,现在怨龙脱困,怨气大消。不过刚才我做法时,也不可避免的打散了太爷的遗骸。遗骸是魄的归附体,天雷打散怨气的时候也破坏了遗骸,我暂时借回了魂,目前魂魄同在这八卦袋中。我需要给太爷做个替身,你得给我一下太爷的生辰八字。”

    回到法坛前,赵文凌拿出一个纸做的人偶,只不过脚底下留了一个洞。写下生辰八字后,合上往生符,一同放入人偶中。当下动身来到骑龙山,把人偶放入新棺内,从八卦袋中取出骨骸也放入棺内,这样也算把事情办妥了,韩大爷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

    在大家都忙着的时候,谁也没有在意赵不正。此时,他正抬头望着星空,手指快速掐算起来。而且神情十分激动,过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接着,嘴角露出笑意。

    第二年的冬天,韩家大院迎来了婴儿的哭声。

    “ 爸,你给取个名字吧。”儿媳妇欣喜地说。

    韩大爷笑呵呵地想了一会儿:“ 既然生在辰时,我看就叫晓辰吧。”

    韩晓辰。这就是我的名字。